月末,天子車駕回了長安,薄暮時分,太子劉據、率文武百官在渭橋相迎。
太子這些天過得很自在,天子不在長安,專心在甘泉宮避暑,他一心操持國事,順順利利,河內的杜延壽被撤職之后,他換上了自己的親信,明面上還是平安無事,私下里卻恩威并施,下手剿殺了一部分流民之后,逼降了大部分人,將他們安置在河內,重新傅籍,不到半年的時間,河內安定。
有河內做榜樣,河東、河南兩郡生怕下一個就收拾到他們,也不敢怠慢,他們也不知道想出了什么辦法,居然也將境內的流民肅清,暫時做到了民生安定。不過可惜的是,因為忙于剿匪,今年的秋收因此受到了影響,三河的賦稅比往年都少了兩成,事情做得不是很完美。
太子覺得這是值得的,今天的賦稅雖然少了些,但是戶口增加了,境內安定了,明年的收成一定能將今年的缺口補上來,情況會好起來的。
因為天子對衛風的寵信,很多人重新對衛家有了信心,對太子也就有了信心,平時觀望的一些地方官員紛紛派人用各種各樣的借口,到博望苑來向太子表示了善意。太子處理朝政十幾年了,當然知道這些人的作派,既不當真,也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切都很和諧。
唯一讓太子不舒服的,就是朱安世像是神秘消失了一樣,太子都將長安城找遍了,也沒有找到這個人藏在什么地方。太子著惱之余,倒也沒有太在意,大部分的游俠都被捕了,朱安世一個人本事再大,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眼下安安穩穩的把這幾年關鍵期度過去,等他登了基,一切都好辦。
丞相公孫賀笑容滿面地陪在太子身邊,衛風成親之后,公孫賀感覺到了衛家重興的曙光,也意識到了太子順利登基的可能性在成倍地增加,他立刻把握住了機會。天子讓他配合太子捕捉朱安世,他二話不說,一切全聽太子吩咐,雖然最后還是沒有抓到朱安世,但他的態度讓太子很滿意,兩人重新熟絡起來。眼下等待天子車駕的時候,公孫賀和太子并肩而立,顯得親密無間。
“殿下,聽說風兒在甘泉宮向陛下學習兵法,進步很快啊,說不定下次出兵匈奴,風兒就可以出征了。”公孫賀撫著頜下地胡須,得意的瞟了一眼身后的眾臣輕聲和太子說,聲音大小合適,既不刺耳讓人覺得他在張揚,又恰巧能讓附近地官員聽到。
太子不經意的皺了皺眉,一提到甘泉宮,他就有些心里不安。衛風越是得到天子的寵信,卻是讓他心里沒有底。衛風成親的時候,他為了不引起天子地猜忌,沒有親自去祝賀,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沒有去,天子卻去了,而且還作為長輩接受了衛風夫婦的大禮,這讓太子很尷尬。
更讓他覺得不解的是,公孫三娘進衛府第二天一早,長公主就將家里的大權交給了她,衛伉這個家主就此解職。太子很意外,他問過衛,衛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當衛告訴太子,天子送的禮物僅是黃金有千斤地時候,太子隱隱的感到有些不妙。他在懷,天子是不是暗示了長公主,賞賜是給衛風地,與衛家的其他人無關,所以長公主索性把衛家地財政大權轉交給了公孫三娘。
天子這是什么意思?他要把衛風和衛家割裂開來嗎?
太子地心里惴惴不安。聽到衛風在甘泉苑演兵地消息。他地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一提到甘泉苑。再聯想到衛風手腕上地那個胎記。他就想起來當年霍去病就是在甘泉苑一箭射死了李敢地。
是福是禍?太子在欣喜和矛盾中掙扎著。他當然希望衛風成為他地助力。可是他又擔心衛風一旦得知了隱藏在背后地真相后會反戈一擊。他更擔心。天子在利用衛風。不知不覺地抽空他地力量。
“是啊。如果風弟能夠帶兵出征。丞相大人地夙愿就可以得償了。”太子微笑著說。
公孫賀哈哈大笑。他是北地人。當官之后又多次與匈奴人作戰。不過他地運氣不好。幾乎沒打過什么勝仗。除了跟隨衛青那一次立了功。封了南侯之外。每次都是無功而返。要是衛風能夠蕩平匈奴。他這個老丈人也算面子上有光。出了一口鳥氣。
“太子殿下。陛下地車駕來了。”公孫賀地眼睛很尖。一下子看到了遠處官道上地車影。
剛才還談笑風生的百官頓時安靜下來,一個個肅立在道旁,恭候天子大駕。
天子的車駕粼粼而來,經過了半個多月的旅途,縱使每天都休息得不錯,可是天子的臉色還是不太好。他看起來很疲憊,見到恭候在
官員時,他也沒有下車接見,只是將太子和丞相招到
“陛下!”太子和丞相在車前行了大禮,三跪九叩,高呼萬歲,百官們齊刷刷的跪在道旁跟著高呼。
“眾卿平身。”天子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朕身體疲乏,明日朝會,再與眾卿敘談。”
看著天子的臉色,太子有些意外,不是說練導引術頗有功效嗎,怎么會這么累,不會又是病了吧?
他沒敢吱聲,磕頭起身,讓在一旁,看著天子的車駕過了渭橋之后,沿著長安城的西城墻駛往建章宮。長公主和公孫三娘與天子車駕分開,直接進了城。
公孫賀和太子一樣,都有些不解,他想了想,和太子商量了一下,直接去了衛府,想向女兒打聽一些情況,為什么天子練了導引術還會這么疲憊。
衛風騎著赤陪在天子車駕旁,他看到公孫賀和太子耳語,大致也能猜得出來他們在想什么,苦笑不已。天子為什么疲憊,答案就后面的車里,看看那兩個小美人的臉色就知道了。天子最近不知是怎么了,白天趕路,晚上還不歇著,外面執勤的郎官們都聽到美人的叫聲了。他現在既有些后悔,又有些慶幸,后悔當初讓天子學導引,慶幸沒有把口訣告訴天子,天子畢竟老了,身體經不過這樣縱欲。
車駕進了建章宮,建章宮宮門大開,車駕從正門沿著寬闊的大道一直通向前殿,建章衛尉王莽早就知道到了消息,帶著人挺立在路旁迎接天子的歸來。羽林郎們負責宮內殿外的警戒,進了建章宮之后,他們就從扈從的隊列中散去,各歸自己的住處,只剩下數百期門郎跟在車駕兩側,進了中門。
中門名叫龍華門,以高大的門樓上的兩條金龍而名。衛風每次經過這里時,都會抬起頭看一眼那兩條騰云駕霧、面目猙獰的金龍,這一次,他也不例外,抬起頭習慣性的看了一眼門樓。
這一眼,讓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隨即大叫一聲:“護駕——”
因為今天進長安城,所以沒有象往常一樣早早休息,郎官們趕了一天的路,早就覺得很疲憊,眼下又已經進了宮,都覺得沒什么事了,警惕性也松了下來,一個個一門心思就想著早點進了前殿,陛下休息了,他們也好趕回去早點洗洗休息,明天開始補休。誰也沒想到建章宮里居然會有事情,被衛風突然這一嗓子一叫,頓時有些慌亂。
說話間,門樓上一個人影飛縱而下,他似乎會飛一般,很反常的掠過十幾個郎官的頭頂,帶著一抹劍光直撲剛從車上驚坐起來的天子。
劍勢如虹,一瞬即至。
衛風一聲叫出,已經順手抽出了強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搭上了一支雕翎箭,抬手就放,長箭帶著厲嘯,直撲那個人影,眼看著就要射中那人,那人半空中的身形忽然一變,象是一塊石頭一樣,忽然墜了下來,堪堪躲過衛風的長箭,身子一縱,直向天子的車駕撲來。
衛風大驚,他萬萬沒有想到此人身法如此精妙,居然能在間不容息之間躲過自己的一箭。一時來不及射第二箭,又來不及去拔腰里的長箭,只得上前一步,擋在天子面前,左手的強弓摟頭就砸。
“當”的一聲,弓背砸在了那人的長劍上,強勁的力道震得那人手中的長劍嗡嗡長鳴,逼得那人向前猛沖的身子一滯。
“拿下——”衛風一邊大喝,一邊拔出了腰間的長劍,說話聲中,手腕一振,長劍匹練般的向那個人影刺了過去。這幾個月他在甘泉宮練的可不僅是兵法,他天天和趙充國、趙安國那些人在一起,閑時便較量刀劍拳腳,隨著體內先天之氣的充沛,他的劍法早就超越了蠻力的境界,這一劍刺出去,當真是又快又準,就是長安城時劍術最好的游俠朱安世、張豆兒看到了,也要贊一聲好。
那個人影也不例外,他似乎很是驚訝郎官里還有這么高妙的劍術,眼神一凜,抖動手中長劍,“叮叮當當”一陣炒豆般的響,兩人眨眼之間互刺十幾劍。
這片刻之間,郎官們已經回過神來,發一聲喊,圍將過來,那人一見,大喝一聲,振臂將手中長劍甩向車上驚魂未定的天子,轉身象一只大鳥一樣飛起,轉眼間縱上旁邊一棵大樹,消失了身影。
“追——”曹宗舉起長中的長劍,帶著十幾個郎官追了下去。衛風眼疾手快,一劍將那柄飛向天子的長劍擊落在地,回過身倒提長劍,單腿跪倒在怒氣勃發的天子面前:“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