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宣曲胡騎營校場,四千多將士正在演練陣法,殺聲震天,弓矢飛馳,刀光霍霍,兩只隊伍正在奮力廝殺,沖天的殺氣很容易讓人以為胡騎營起了內訌。
衛風頂盔費甲,背負著雙手站在高高的帥臺上,沉默的看著下面激戰正的將士,李維帶二十名玄甲護衛守住在一旁。身材高大、胡須花白的趙破奴揮動手中的令旗,一通金鑼響,剛才還絞在一起的將士們很快就分了開來,回到自己的營地上立陣,他們緊緊的勒住手中的韁繩,控制住胯下的戰馬,用兇狠的眼光看著對面的袍澤,殺氣騰騰,隨時準備投入下一場廝殺,好象那不是一個營里的戰友,而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人。但是每一個人都把嘴閉得緊緊的,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剛剛還殺聲震天的校場變得安靜無比,沉默得只聽到戰馬不安的刨地聲和噴鼻聲,以及此起彼伏的喘氣聲。
“大人,演習完畢。”趙破奴轉過身,表情嚴肅的對著衛風一躬身,雙手奉上令旗。衛風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絲敬佩。趙破奴不愧是經過多次大戰的老將,他指揮下的騎兵比起自己高出不是一個級別,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胡騎營的陣型演練就有模有樣,不再是以前的一窩蜂沖鋒。“老將軍辛苦。”
“不敢。”趙破奴連忙謙虛了一聲。他在家里閑了十年,已經心灰意冷了,沒有想到還有重新出山的機會,他對衛風幫趙安國搶回細君,已經感激不盡了,現在衛風又把他從家里拖了出來,回到讓他魂牽夢縈的軍營,他一下子好象年輕了二十歲,熱情高漲,恨不得把渾身的本事都抖出來。
趙安國、曹宗、衛督、田錦江四個軍司馬大步搶上臺來,在衛風和趙破面前齊唰唰的行了個軍禮,眼巴巴的看著衛風,齊聲叫道:“大人!”
“傳令下去,今天加餐。”衛風輕聲對面露得色地衛督說:“每人一斤肉,一斗酒。”
“喏。”衛督興奮的應了一聲,得意的瞟了一眼旁邊垂頭喪氣的曹宗、趙安國等人,精神抖擻地匆匆下了帥臺,他要把這個好消息帶給手下的將士們。
衛風把曹宗和趙安國兩個帶到了胡騎營,填補了兩個軍司馬的空缺,和原有的兩個軍司馬衛督、田錦江一起統領胡騎營,每人手下各有一千多強悍的騎士。衛風規定了,每個月合練一次,表現最好的一部可以加餐,有肉有酒,其他人只能看著。
趙安國和曹宗、田錦江互相看了一眼,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面帶愧色的站在一旁,他們的表現確實不如衛督所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衛督去吃肉喝酒了。曹宗和趙安國本來以為衛風會照顧一下他們的面子,可是現在看來,一點希望也沒有。
“還不下去?想等著大人請你吃飯?”趙破奴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趙安國一眼,恨不得一腳踹在他臉上,真是丟老子的人。這些人里也就是趙安國真正經歷過大戰,沒想到表現卻不如衛督。
“等等。把各營地軍侯以上軍官全部召集過來。探討一下得失。”衛風擺擺手。叫住了轉身要走地曹宗等人。“看看各人有什么認識。認識深刻地也加餐。不過。減半。”
“喏。”曹宗等人立刻眼睛放光。欣喜地應了一聲。轉身去了。他們這些軍官和普通士卒不一樣。本來是不愁喝酒吃肉地。但衛風到了胡騎營之后。封了營門。任何人不得隨便外出。逼著軍官與普通士卒同吃同住。這一個多月可把他們這些軍官饞壞了。一想到酒肉就口水直流。就等著今天開葷呢。要不然剛才也不會打得那么認真。都快打出真火了。眼看著好處被衛督一個人拿走了。他們三個還得啃一個月地麥飯。忽然聽到衛風這句話。不由得他們不開心。減半就減半吧。總比沒有好。
趙破奴看著走路都帶著風地三個人。咧著大嘴笑了。他撫著花白地胡須。滿意地對衛風說:“大人。這個法子很好啊。先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他們乖巧多了。要不然。誰會把半斤肉、五升酒放在眼里。”
衛風一笑:“老將軍過獎。不過是些許小技罷了。”兩人邊說著邊走下帥臺。進了大帳。正在帳中忙碌地李越一看。迎上來笑道:“衛大人。趙大人。你們來得正好。我剛剛把這個做完。你們看看行不行?”
他地身后。兩個長相斯文。看起來更象個書生地士卒正在擺弄一份地圖。衛風和趙破奴走到地圖面前看了一眼。趙破奴立刻著了迷。他一下子撲了上去。欣喜地在地圖上看了又看。指著一條虛線。驚喜地連聲叫著:“這地圖……怎么如此詳細?連這條小河都標出來了?這斷斷續續地線又是什么意思?”
“回大人。按衛大人地吩咐。冬季斷流地河流。用這種虛線表示。”李越樂呵呵地笑著。
“哦,有道理,有道理。”趙破奴一拍腦袋,恍然大
看了一眼衛風,又把目光在地圖上來回巡視:“你這么細致,好多地方,我這個去過匈奴的人都聽聞其名,不知其地呢。”
李越呵呵地笑了卻沒有說什么,這是他帶著人向營里的匈奴人打聽了一個多月,又詢問了很多來往于匈奴的商人,參考了宮里收藏的軍用地圖這才畫出來的。可以說是大漢有史以來,最詳細的匈奴地圖。
“距離準確嗎?”衛風掃了一眼地圖,面無喜色的看著暗自得意的李越。
“這個……”李越猶豫了一下,剛才的得意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已經被衛風打擊習慣了,每一次當自己得意的時候,衛風總能提出讓他意想不到的問題:“距離現在都是估計,有些地方去的人少,只能以腳程來估計,不是很準確。不過,主要的幾個地方,大致是準確的。”
“好。”衛風在地圖前站了一會,用手輕輕地拍了拍案上的地圖:“什么時候你畫出精確到十里的地圖,我們就能無往而不勝了。”
李越不寒而栗,頓時覺得眼前一黑,精確到十里,怎么可能?
“哈哈哈,大人,何須精確到十里,就這樣的地圖在手,我們地把握也可以大得多啊。”趙破奴眉飛色舞,他指著地圖,如同指點著匈奴的萬里大漠,意氣風發。
“老將軍,多算者勝,寡算者敗,準備總是越充分越好的。”衛風露出一絲笑容,對李越揮了揮手:“你們也辛苦了,過一會兒也加餐。”
“謝大人。”李越和兩個士卒大喜。
“大人,西域酒坊的酒肉送到了。”侍衛許揚大步走了進來,對衛風拱手施禮。
“知道了,讓他們送到輜重屯去。”衛風擺了擺手,不以為然的說。許揚應了一聲,卻站著沒動,衛風有些不快的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還有事?”
“媚掌柜的要見大人。”許揚有些緊張的咽了口唾沫,伸了伸脖子,說:“她說有事情要向大人匯報。”
衛風的眉毛顫動了一下,伸了撓了撓眉梢:“讓她進來吧。”
“喏。”許揚松了一口氣,轉身出去了,衛風示意李越將地圖收起來,這才坐在案前。趙破奴說了兩句閑話,也走了。不大一會兒,面容消瘦地媚姬帶著賴丹走了進來,她氣呼呼的叉著腰往帳門口一站,很不滿的看著衛風。賴丹低著頭縮在后面,沒敢吱聲,只是偷偷的瞟了一眼沉默的坐著的衛風。
衛風頭都沒抬,靜靜地看著案上的一杯清子。
媚姬氣苦,衛風入獄之后,她不知哭了多少趟,幾次想去看看衛風,都被休莫霸攔住了,休莫霸生怕她給西域酒坊惹出麻煩,讓人把她看得死死的,直到衛風又重新為官,休莫霸才后悔了,又催著媚姬來找衛風。可是等媚姬到衛府才知道,衛風平時就住在胡騎營,根本不回衛府,休沐的時候也是悶在房里不出來,仿佛與世隔絕。而媚姬又聽說,衛風將公孫三娘的棺材一直放在房里,并沒有下葬。
“衛大人——”媚姬惱怒的看著沉寂得象一塊木頭地衛風,一時不知道如何說才好。賴丹一見平時口齒伶俐的媚姬這個樣子,立刻趕上前去,對著衛風深深一躬:“衛大人,賴丹有禮。”
“王子,不知你來找衛某有何事?”衛風抬起頭瞟了賴丹一眼,示意他坐下說話。賴丹陪著笑,將生氣的媚姬拉到衛風的面前:“大人,我是陪小妹前來送酒肉的,順便來看看大人,不知大人可有空閑?我們在酒坊聽到一些消息,想報與大人得知。”
衛風將目光移到媚姬地臉上,看著她突出的顴骨和蒼白地面容,冰冷的臉色緩和了些,他低下頭想了想:“既然如此,你們坐一會兒吧,我剛好有點時間,聽聽你們都有什么消息。”
“那就叨擾大人了。”賴丹大喜,接著媚姬坐下,自己出去招呼了一下,幾個酒保扛著大包大包地酒食走了進來,很快在衛風的案上擺上了一堆。衛風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么。
“大人,來一杯新出地美酒。”賴丹拍開一個酒甕上的封泥,一股濃香頓時充滿了大帳。他殷勤的看著衛風,示意要給他倒酒。衛風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的水杯飲了一口:“我戒酒了,只喝清水。”
“這……”賴丹有些尷尬,訕訕的放下了手中的酒甕,衛風不喝酒,他自己是喝還是不喝?
衛風看出了賴丹的窘迫,他笑了笑:“你們但用無妨,你們又不是我的屬下,不用那么拘束。”
賴丹如釋重負:“多謝大人。”他給自己和媚姬各倒了一杯,和衛風示意了一下,呷了一口,很暢快的咂著嘴,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卻看到媚姬一飲而盡,重重的將酒杯頓到案上,發出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