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連頭都沒有回,緊催戰馬,手中長戟揮出,一戟將斬為兩截,高高飄揚的大旗顫抖了兩下,轟然倒地。
大旗一倒,匈奴人的士氣一落千丈,后營剛剛成型的隊列立刻崩散,騎士們掉轉馬頭,開始沒有章法的潰敗,橫亙在胡騎營面前的厚重巨石如春水消融后的冰層一樣渙解,慢慢的成為一灘散沙。
胡騎營則士氣大增,將士們齊聲大吼,縱馬奔馳,一口氣追出十幾里地去,這才收住了腳步。等四名軍司馬得意洋洋的回到大營的時候,衛風和趙破奴已經在匈奴人的大營里準備好了早餐,匈奴人做好了沒來得及吃的早餐,也成了他們的戰利品,而本來該享用這頓早餐的人,則被解除了武裝,可憐兮兮、忿忿不平的站在一旁看著。
“大人,我等大獲全勝。”衛督眉開眼笑,第一次出戰就斬將奪旗,這首功是跑不掉了。
衛風招呼他們圍坐過來,一邊吃肉一邊聽他們興高采烈的講述自己的收獲。這一仗打了匈奴人一個出其不意,以五千人的兵力擊敗了一萬多匈奴人,殺死三千多人,俘虜兩千多人,還跑了四千多,繳獲牛羊萬頭,營帳兵器無數,當場斬殺當戶屠耆,千夫長、百夫長十數人,已方死傷不過數百人,衛督說是大獲全勝,可謂是名至實歸。不過衛督還是有問,以胡騎營的士氣果再追下去,絕不是這點收獲,趙破奴為什么要做出不準追出二十里的古怪命令呢?
趙破奴對衛督人的問視而不見,吃飽了肚子,他用大手一抹胡須,回城。
胡騎營在諾水大勝的消很快就傳到了徐自為的耳朵里,他按捺不住了,當下帶領手下的精銳出擊,將正在圍困受降城、試圖再次入侵五原的匈奴人趕得遠遠的,他沒有象胡騎營一樣見好就收是帶著大軍一路窮追猛打,追出上千里去,一直將匈奴人趕進沙漠,這才收兵回營。
姑衍山單于。狐鹿姑單于得知兩路大軍大敗而歸,當戶屠耆被陣斬的消息后,大發雷庭。他四十多高大魁梧,讓人看起來特別威猛,發怒時散發出來的威勢,讓他就象一頭被激怒的雄獅。他把丁零王衛律叫了過來,大聲喝斥:“你不是說漢軍只是嚇唬人嗎,為什么會如此強悍,北軍八校,只出了一校,就把我的一萬匈奴勇士給打敗了?”
衛律身材高瘦削,因為常年的風沙的臉色有些發黑,皺紋如刀刻一般,但是疏朗的須眉,讓他看起來更象一個文士,靈動的眼神,讓人很難看透他心里真實的想法。他原本是長水胡人,但是他是在漢朝長大的,為了出人頭地,他和當時很得寵的協律都尉李延年拉上了關系,并因此得到了出使匈奴的機會。不過他的運氣實在太差出使的任務雖然完成得還不錯,但是還沒等他回到長安,卻得知李延年因為弟弟李季穢亂宮庭而被誅的消息,他生怕受到牽連,立刻逃回了匈奴。因為他本來就是匈奴人又對漢朝的事情比較熟悉,識文斷字快就在匈奴人里脫穎而出,得到了單于的寵信封為丁零王。
他在匈奴多年,因為有略做人也比較圓滑,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愛,手下的勢力也非同小可。這次漢軍大舉進駐邊疆,擺出一副大舉進犯的架勢,狐鹿姑單于很緊張,準備招回眾王商議對策,特別是要招回左校王李陵。
衛律卻說。軍雖然大舉出擊。可是并沒有什么名將帶領。車騎將軍衛風不過是個剛剛弱冠地毛頭小子。他帶兵出征。并不是因為他地本事。而是因為他地特殊身份受到了陛下地寵信。想來謀取一點軍功而已。比起那個庸將師將軍來還不如。沒有必要大動干戈。先派人試探一下再說。狐姑鹿單于相信了他。沒想到這一試探卻吃了大虧。連當戶屠都被人殺了。
更讓單于緊張是。漢軍只是出動了北軍八校之一地胡騎營。以區區五千兵力就輕易擊敗了屠耆地一萬人。漢軍地實力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那他十幾萬大軍一起出動。自己還能擋得住嗎?
“單于請不必緊張。漢軍這次戰勝不過是意外而已。”衛律神色不變。胸有成繡地勸道:“這次我們之所以敗了。不是漢軍多么強悍。而是因為屠耆太輕敵了。如果遠遠地派出斥侯。如何能讓漢人有可趁之機?再說了。胡騎營雖然打贏了。但是他們卻不敢深入追擊。可見他們地底氣還是不足。再說了。北軍八校只有胡騎營和越騎營、長水營、屯騎營是騎兵。其他地都是步兵、車兵。胡騎營本來就以胡人為主。他們和我們匈奴人并沒有太多區別。戰斗力在八校里本來就是最強地。再加上他們地軍械好于我軍。能夠取勝也不是什么意外地事情。”
“那你說怎么辦?”狐鹿姑單于聽了衛律地分析。心頭
這才減輕了些。他怒氣沖沖地說:“我們不能就這么笑。一定要把這個面子找回來。”他頓了一會。又說:“還是把眾王招來一起商議一下吧。漢軍十幾萬人駐在北疆。實在太危險了。”
衛律微微地皺了皺疏地眉毛。沉思了片刻:“單于。招他們回來也未嘗不可。漢軍十幾萬人駐在北疆。對我們來說。也是個好機會。”
“什么好機會?”狐鹿姑單于不快的說道,他和漢人打了幾十年的仗了,深知現在的漢人不是幾十年前了,他們殺起人來比匈奴人還狠,自從丟失了漠南王庭之后,匈奴人的日子很不好過,要不是那個年輕的驃騎將軍死得早加上漢人的馬匹不足,匈奴人現在恐怕已經滅族了。盡管如此,匈奴人在漠北的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單于已經不是一次動過再和漢人和親的念頭了。只是他覺得撩不下面子,有些不甘心而已。現在漢人一下子排出十幾萬大軍,一副要把匈奴人徹底打垮的兇樣,讓單于的心里感到十分不安,總有種大禍臨頭的不祥預感。那十幾萬大軍就象一塊沉重的石頭一樣壓在他的心頭,而衛律卻說這是好機會,讓他頗為不解。
“單于漢人集中了這么多的軍隊,卻交給一個沒有任何帶兵經驗的年輕小子,這不是單于重重的打擊漢朝皇帝的機會嗎?”衛律慢條斯理的說道:“象霍去病那樣的天才將領畢竟是不多的。我聽說了,這個衛風就是紈绔子弟,除了打架惹事之外一無所是。去年他還因為惹事差點送了命,要不是他的母親長公主向天子求情只怕他現在已經歸天了。他手下有那些將領,怎么會服從這樣一個年輕貴戚的命令?又怎么能打好仗?以我看,這十幾萬漢軍,都是送到單于嘴邊的肥肉,只要單于擊敗了這十幾萬漢軍,漢朝皇帝就會認識到單于的強大,才會接受單于重新和親的要求,而不會提出不切實際的要求。”
單于猶豫了一下,也覺得衛律說的話有道理。他一直想和漢朝皇帝重提和親的事情,只是不好意思先開口幾年之所以不惜力氣的重擊漢軍,又多次入侵漢朝邊境,就是想把漢朝皇帝打痛了,讓他們主動提出來,他才好漫天要價。可是那個漢朝老皇帝象是一根筋,屢戰屢敗,卻鍥而不舍,倚仗著漢國的國力比匈奴人強,不斷的組織軍隊出擊。結果漢朝被拖得半死,而匈奴人也撐不下去了。如果這次能把這十幾萬漢軍打得慘敗么漢朝皇帝短時間內再想組織起這么多軍隊,那可就不容易了。到了那時候,要想和談就容易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你的。”單于點點頭,消了火氣揮手對衛律說:“你要想個好主意,看看這次怎么才能把漢朝皇帝打痛了乖的把公主送來和親。”
“是,單于。”衛律見單于的口變得溫和了道自己的難關已經過去,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上卻不露出絲毫高興的神色,只是很恭敬的回答說:“請單于多派人馬前往漢人的邊境,騷擾他們,讓他們不得生,也好麻他們,讓他們放松注意力,以為我匈奴不能力戰,好誘敵深入。”
“知道了,你去排吧。”單于有些不耐煩的揮揮手。
衛律恭敬的了一聲,轉身出了單于的大帳,沒走多遠一個侍女就攔住了他:“大氏有請丁零王。”
衛律淡淡一笑,跟著侍走進了大氏的帳逢。大氏穿著盛裝,頭上戴著精美的頭飾,端坐在厚厚的毛毯上,面前的火上煮著噴香的奶茶,正突突的冒著熱氣。見衛律進來,大氏擺了擺手,侍女便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帳門。整個大帳里,只在中間的火塘發出的光,照在大氏還算年青的臉上。
大氏不單于的原配氏——單于的原配氏在單于前幾年死了——她原先是上任氏的一個侍妾,因為長得漂亮,又能寫會算,中了單于的意,被收為夫人,并最終成了大氏,而這其中,衛律的功勞不小。她在被單于收為寵妾之前,就曾經和衛律好過,她的本事也大部分是跟衛律學來的。
“丁零王,單于找,又是為了漢軍的事?”大氏伸出手,從火架上提起銅壺,往面前的兩只銀碗里倒了些熱騰騰的奶茶,然后捧起一杯奶茶,向前傾著身子,送到衛律的面前,嫣紅的嘴唇微微的張著,兩只好看的杏眼似笑非笑的看著衛律,一如十年前一般多情。
“是的。”衛律覺得嘴有些干,他接過銀碗,想要喝口奶茶潤潤嗓子,手卻被大氏反手握住了,他掙了掙,卻沒有掙開,大氏的聲音里有一絲緊張:“單于還想和漢人和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