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尼特山下已經建好了兩個大營,漢軍大營在南,匈奴軍大營在北,相隔五里,遙遙相望,鼓角相聞。這里原本是匈奴人的地界,但自從漠北大戰之后,這里就是漢人的地界了。不過漢軍也很少到這里來,這里相當于兩者之間的緩沖地帶,今天就成了兩軍談判最合適的所在地。
后羿營校尉李禹將衛風一行迎進了大營,他為了確保衛風的安全,帶著后羿營已經將附近百里的地勢全部打探過了。車騎將軍府長史桑遷、從事中郎司馬玄操、主簿暴安平也將談判的一應設施準備完畢,并且和匈奴人已經有了初步接觸,約好了談判的時間。
“大人,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就等大人來了。”桑遷等人好奇的看了一眼蘇武,恭謹的說道:“匈奴左賢王前天就來了,左校王李陵……也到了。”
“很好。”衛風滿意的點點頭,看了看天色:“天色還早,派個人去匈奴大營,就說今天我請他們喝酒,先互相熟悉一下,明天開始談正事。”
桑遷猶豫了一下,見衛風
已經進了帳,只好沖著暴安平、司馬玄操搖了搖腦袋:“暴大人,酒宴的事情就由你去安排吧,我找人去匈奴大營請客。”
暴安平也有些措手不及,可.是衛風既然已經下了命令,他也只好去安排。司馬玄操看著愁眉苦臉的暴安平,咧著嘴一笑,附在他耳邊說了兩句,得意的一挑眉毛,轉身揚長而去。暴安平顯然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話,他皺著眉頭想了想,也轉身走了。
昆莫一聽說衛風請他吃飯,先是.一喜,隨后又猶豫起來。漢軍的酒肉菜肴當然是誘人的好東西,可是他們現在可不是朋友,而是敵對雙方,衛風會不會趁他喝得正痛快的時候,伏兵四起,將他拿下?要是那樣,他豈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李陵聽了昆莫的擔心,笑著點.了點頭:“大王考慮得周到,防備一點總是好的。”
昆莫又有些撓頭的說:“可是他派人來請,我如果不.去,豈不是丟了面子,讓人覺得沒膽量?”
李陵心中暗笑,卻不動聲色,他想了想,提議道:“既然.如此,那大王就對來使說,大王先到,衛將軍后到,理當大王為衛將軍接風。如果他敢來,明天大王再去他的大營,如果他不敢來,正說明他心中有鬼,這談判也就沒有什么意義了。”
昆莫一聽,一拍大腿笑道:“左校王,你這主意高啊,.又不丟面子,又保證了安全。”
李陵微笑不語。
一聽說昆莫不.來,反邀請衛風去匈奴人的大營,桑遷等人頓時有些頭疼了,只有司馬玄操一副早有心理準備的樣子,衛風想了想,起身笑道:“既然昆莫愿意破費請我們吃一頓,我們就不能回了他的好意,走,到匈奴大營去走一遭。”
“大人,不可啊。”桑遷一把拉住衛風的手臂,急得臉都紅了:“大人親自來談判,已經是行險了,如何再能到匈奴大營去,萬一……萬一有變,那可怎么辦?”
衛風嘴角帶著笑,掃視了眾人一眼:
“你們的看法呢?”
眾人誰也不說話,他們雖然沒有桑遷那么擔心,可是萬一出事呢,那可是誰也擔不起的責任。衛風見他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的不說話,伸手撥開了桑遷的手臂,似乎無意的看了一眼蘇武:“你們放心,我想這個主意一定不是昆莫那頭豬能想得出來的,十有是李少卿的主意,他既然出這個主意,當然要負責我的安全。大家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會有事的。”
“大人……”桑遷依然不同意,拉著衛風不讓他出去。衛風哈哈一笑,緩慢而堅決的推開桑遷:“別說昆莫的大營,就是單于庭,我都敢走一遭。我還真不信昆莫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大人,我陪你去。”蘇武和李禹同時站了出來,大聲說道。
“大人去也無妨。”司馬玄操開了口,他將桑遷拉到一旁,輕聲笑道:“有李、蘇二位校尉在,再加上大人的四十鐵衛,一定能保得大人平安的,我想昆莫還沒有這樣的膽子。”
“萬一出了事,誰負責?”暴安平冷不丁的說了一句。
“放心好了,真要出了事,那也是我衛風命中注定,怪不得別人。”衛風淡淡一笑,舉步出營。桑遷無奈,只得安排李維、銀鷹和墨風帶著四十鐵衛緊隨其后,但是他卻堅決要求衛風把李禹留下了,讓李禹在營中隨時待命,后羿營人不卸甲,馬不卸鞍,匈奴大營一有異動,后羿營立刻出擊,先來了左賢王昆莫這一千人再說。衛風也沒有再堅持,帶著蘇武、司馬玄操,在四十親衛的護送下直奔匈奴人大營。
昆莫聽說衛風真的來了,大為驚駭,立刻出營相迎,一見到天馬背上的衛風,他趕上幾步,拱手行了個大禮,用生硬的漢話說道:“大匈奴左賢王昆莫,見過大漢朝車騎將軍衛大人。”
衛風掃了昆莫一眼,并沒有太在意,隨即向他后面的人群中掃了一遍,現沒有蘇武和他說過的李陵的模樣,不免有些狐疑的回頭看了一眼蘇武。蘇武搖了搖頭,表示李陵不在這里,他有些擔心,用目光詢問衛風,是不是就不要進營了,以免出現意外。衛風卻一眼
掃到了營中李陵的大旗,他翻身下馬,笑嘻嘻的還了一禮,然后親熱的拉著昆莫的手臂:“有勞左賢王親自出來迎接,衛風真是受寵若驚啊。”
“應當的,應當的。”昆莫反握著衛風的手,連聲說道。他心里對衛風頗有些敬重,衛風請他去,他不敢去,他一請衛風,衛風就來了,兩相一比較,在膽量上自己可就比人差了一截了。
衛風和昆莫說笑著,并肩進了大營。兩旁列隊的匈奴人都有些好奇的看著他,覺得這個漢人將軍膽子真夠大的,居然帶著幾十個親衛就大搖大擺的來敵人的大營喝酒了。匈奴人最敬佩膽量大的勇士,一個個看向衛風的眼色里,都帶上了三分欣賞。
衛風下了馬,進了營,蘇武等人只好跟了進來。他緊跟在衛風身后,一直走到大營中間的主帳前,剛要跟著進帳,卻聽大帳旁邊一聲低低的喚聲:“子卿!”
蘇武回頭一看,李陵正站在不遠處,眼神復雜的看著他。他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總算放下了,李陵在營里,衛風的安全就有保
障了。他捅了一下司馬玄操,示意他們先進去,自己緊邁兩步,一把抓住李陵的手。一入手,才現李陵的手在輕輕的顫抖,手心全是汗,濕漉漉的。
“少卿,你剛才怎么不出營去迎?”蘇武責怪的說道:“我是因為知道你在大營里,才敢陪著將軍來赴約的,結果你卻不出去相迎,讓我好生擔心,以為是昆莫的詭計呢,進又不是,不進又不是。”
“子卿,我……”李陵滿嘴的苦水,不知說什么才好。他囁嚅了半天,才問道:“你回到長安,一切還好吧?”
“還好。”蘇武見李陵欲言又止的模樣,嘆了口氣,隨即輕聲笑了:“我找到了兒子,還有我兩個妹妹,一家人總算又聚在一起了。陛下本來讓我做典屬國,可是我想來做點實際的事,所以就到將軍身邊來做了個輔軍校尉。可惜我不能打仗,要是有少卿這樣的本事,那少不了要封侯拜將的。”
李陵眼神閃了閃,又長嘆一聲。他當然知道蘇武這句話的意思,可是他的心里卻還是拿不定主意。
“少卿,回來吧,陛下這次連那些投降匈奴人的使者都赦免了,還能不赦免你嗎?”蘇武剛勸了兩句,大帳里面走出一個匈奴人,用匈奴話沖著李陵叫道:“左校王,大王請你進去呢。”
李陵應了一聲,拉著蘇武進帳:“子卿,這件事還是以后再說吧。”
“少卿,你還在猶豫什么?”蘇武惱了,一把拽住李陵身上穿的胡服,低聲喝道:“你難道要做一輩子匈奴人,穿著胡服,梳著椎髻去見你李家的列祖列宗嗎?”
李陵愣了一下,他回過頭,目光炯炯的看著蘇武,凄聲說道:“子卿,我如果就這么回去,又如何面對我那一家老小?”
蘇武一下子愣住了,想起李陵被天子誅殺的一家老小,他無言以對,只得松開了手,任由李陵大步的進了帳。他默默的站了片刻,長嘆一聲,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的進了帳,悄沒聲的坐在衛風身后。
衛風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對面一直低著頭的李陵,無聲的一笑:“子卿兄,說客沒做成吧?”
蘇武慚愧的搖了搖頭,又是同情,又是氣憤的看了一眼李陵:“李少卿他……還是放不下家仇。”
“子卿莫急,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衛風安慰了他一句,轉過頭對昆莫大聲笑道:“左賢王,衛某為了和左賢王早日開始談判,連著趕了三天的路,今天更是一早就不停的趕路,不瞞左賢王說,這腹中早已經叫個不停。還請左賢王早些上了酒肉,我們一邊安撫這腸胃,一邊敘談,可好?”
如果是在漢人的酒席上,衛風這兩句話就會讓人笑話他不知禮,可是匈奴人沒有那么多禮,他們反覺得這個漢人將軍平易近人,沒有架子,坦白得可愛。昆莫聞聲大笑,一邊讓人上酒肉,一邊說道:“真是抱歉,今日一見將軍便覺得神……神……神什么好多年,竟然忘了上酒肉了,將軍莫怪,將軍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