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的心一動,他攬著蓋婭坐好,半天沒有說話,許久才輕輕的嘆息了一天。蓋婭伏在他的懷里,也跟著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夫君,你想回到漢朝去嗎?”
李陵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蓋婭微蹙的黛眉,沒有回答,他凝神看著大帳中央跳躍的火,過了好一會兒,才遲疑的說道:“我……不知道。”
蓋婭伸出手,將李陵的大手握在手中打量著,嘴角挑著一絲苦笑,又問:“夫君,我們匈奴人這次還能逃得過去嗎?”
“逃什么?”李陵微皺著眉頭問,他剛才一直在沉思,沒有聽明白蓋婭說些什么。
“我是說,我們匈奴人這次還能象三十年前那樣,逃過滅族的危險嗎?”蓋婭的聲音平靜而蒼涼,帶著一絲悲哀,又似乎已經早就預料到了這個情景。李陵聽明白了蓋婭的意思,眉頭皺得更緊了。漠北大戰之后,匈奴人不僅丟失了漠南王庭,而且主力受到重創,面對著強大的漢人,他們已經聞到了死亡的氣味。他們被漢人打怕了,再也沒有信心面對漢人,
當聽說漢人又在征集大軍,驃騎將軍霍去病即將再次出兵的時候,不少匈奴貴人都打起了遠遁的主意,單于也曾一度在投降還是遠遁之間動搖。要不是驃騎將軍英年早逝,匈奴人的末日也許在三十年前就已經到來了。
“你怎么會這么想?”李陵沒有.正面回答蓋婭的問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反問道:“漢……軍雖然有十幾萬大軍,可是匈奴人也有不少,再說了,漠北苦寒,漢……人要了也沒用,遲早要退走的,匈奴人就算打敗了,大不了躲避一時,不可能被趕盡殺絕的。”
“我也知道,可我就是怕。”蓋婭抽了.抽鼻子,帶著一絲抑制不住的驚恐:“我總覺得,這次恐怕在劫難逃。我怕匈奴人殺漢人,我更怕漢人殺匈奴人。匈奴人殺漢人,你會難過,漢人殺匈奴人,我會難過。我更怕……我更怕,我們一家三口……”她越說越怕,最后不敢再說下去了,只是將手臂緊緊的摟著李陵的腰,似乎怕他突然之間就消失一樣。她的眼神盯著睡夢中露出笑容的莫里婭,一刻也不肯離開。
“蓋婭……”李陵長嘆一聲,大
手摩挲.著蓋婭纖細的肩:“難為你了。”
“我再難,也不如你難。”蓋婭搖搖頭:“女人嫁了男人,就.跟著男人走,反正我們也沒有什么能力改變什么,只能聽天由命,一切都由長天生說了算。我到現在,才明白為什么大閼氏總是不笑了。”
蓋婭說的大閼氏,不是現在的大閼氏,也不是前任.大閼氏,而是軍臣單于的大閼氏,是最后一個漢人閼氏。她本來是漢朝宗室翁主,被送到匈奴來和親不過是家族被滅之后的一種懲罰而已,對漢朝皇帝沒什么感情,對單于也沒有什么感情,但是她每次聽到匈奴人和漢人交戰,總是暗自哭泣。她活了很久,蓋婭年幼的時候,曾經見過她,蓋婭的漢話就有一部分是跟她學的,在蓋婭的印象中就沒見她笑過。
“我……”李陵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蓋婭喃喃自語:“漢人這次大軍壓境,我們匈奴人.卻還在打著自己的算盤,他們以為這次和以前一樣,還可以輕松的擊敗漢人,屠耆敗了,鐵托敗了,他
們都沒注意,一心只顧著自己的地盤,怎么會是漢人的對手呢,我一個女人都能看出來危險,他們卻還蒙在鼓里,怎么能讓人不擔心?”
李陵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半晌無語。蓋婭的聲音越說越低,漸漸的伏在李陵的懷中睡了。李陵卻坐在那里一直沒有動彈。剛才蓋婭說的話驚醒了他,匈奴人今非昔比,內部分崩離析,根本就是一團散沙,論實力,他們根本不是漢人的對手。衛風手里有十幾萬大軍,近五萬的騎兵,全是裝備了長戟和馬鐙的鐵騎,單兵的作戰能力已經遠遠過了匈奴人,從這兩次規模并不大的戰斗來看,衛風雖然是初經戰陣,但是運用騎兵的能力并不差,再加上烏桓人幫忙,他要想擊敗匈奴人取得大勝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為什么還要來回匈奴人談判?他是不知道匈奴人的情況嗎?看樣子情況正好相反,他十分了解匈奴人內部的情況,要不然他不會在受降城下放走右賢王帶先,以致于差點造成匈奴人自相殘殺的局面。
小利不取,所謀者必大。李陵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渾身冰涼,呼吸也跟著粗重起來。
第二天,衛風派人來請昆莫等人赴宴,李陵自然相陪。衛風特別客氣,絕口不提談判的事情,只當是招待朋友,擺出了豐盛的酒宴,讓昆莫大呼痛快,大醉而歸。連著幾天,他們誰也不提談判的事情,只是互相請客,飲酒高會。
一晃十幾天過去了。
這一天,昆莫一大早就興沖沖的起來,帶上親衛來到了衛風的大營,頭一天他和衛風約好了去打獵。到了衛風營前一通報,昆莫象個老朋友一樣,大搖大擺的進了大營,直奔衛風的大帳。走到大帳前,他卻愣住了,他看到金鷹站在大帳前面,惡狠狠的瞪著他,就象看到了生死仇人。
昆莫站住了,帳門一挑,衛風笑嘻嘻的從里面走了出來,后面跟著一個人,正是烏桓王白鹿。白鹿一看到昆莫,頓時眼睛紅了,他低吼一聲拔出腰間的刀沖了過來,沖著昆莫當頭就砍。
“住手!”衛風一個箭步跨上前去,一手穩穩的托住了白鹿的手臂,白鹿奮力掙扎,卻無法掙脫,他急得大叫:“將軍,這個狗東西和我有
殺父之仇,你快放開,讓我劈了他的狗頭。”
“小王爺,這是在我的大營里,左賢王也是的我朋友。”衛風不快的瞪了他一眼,白鹿霍然驚醒,他不敢置信的看著衛風,氣呼呼的收起了刀,想說些什么,卻只是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他怎么在這兒?”昆莫驚魂未定,他剛才環顧了一下自己身邊,這才醒悟過來自己是在漢人的大營里,身邊雖然有十幾個侍衛,但是根本不安全,更何況現在還碰到了白鹿。一看恨不得把他吞到肚子里才解恨的烏桓人,他冷汗涔涔,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他是我大漢的烏桓屬國大王,出現我的大漢的軍營里,有什么奇怪的。”衛風含笑打量著昆莫,煞有其事的介紹道。
昆莫想了想,拱了拱手:“既然將軍有客,我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將軍,我們這十幾天相聚甚歡,不過,正事也該辦了。明天我會派人來和將軍談判,還請將軍做好準備。”
“這樣也好。”衛風點頭應是。
昆莫走了,怒氣未消的白鹿追著衛風問道:“將軍,你真要和匈奴人談判嗎?”
“你說呢。”衛風笑瞇瞇的反問道。
“談什么判,天氣已經暖和了,雪也化得差不多了,大軍早已準備停當,直接殺到匈奴人的王庭,把他們斬草除根,豈不更好。”白鹿的嗓門極大,震得衛風直皺眉頭,他沖著唾沫橫飛的白鹿擺了擺手:“你坐下說,別搞得跟下雨似的。”
“呃”白鹿看著衛風面前案上的唾沫星,尷尬的撓了撓頭,憨笑著伸出袖子去擦了擦,又哀求道:“將軍,你是知道的,昆莫這狗東西殺了我阿爸,我阿爸到現在還不是全尸呢,你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親手宰了這個狗東西報仇吧,要不然,我這個烏桓王當得不自在啊。”
“昆莫有近三萬人,還有李陵幫忙,你有足夠的把握干掉他嗎?”衛風反問道。
“我是不行,不過不是有將軍嘛。”白鹿擠眉弄眼的笑道。
“我手下是有五萬人,可是單于手里還有四五萬人呢,我們的兵力差不多,要想以最小的代價取得勝利,就只能先分裂他們,讓他們各自為戰,我們才有機會各個擊破。”衛風細心的解說道:“只要讓單于對昆莫起了疑心,我們就可以出擊了。我算了一下,這十幾天的功夫,這里的情況應該能傳到單于庭了,你很快就有打仗的機會了。不過,你如果想把昆莫的腦袋留下來,就憑手里這點兵力恐怕不太容易。”
白鹿伸出大手本來要去拍脯,可是一聽到李陵的名字,他想起了上次被李陵耍得團團轉的事,頓時氣短。衛風是不打無把握之仗,沒有絕對的優勢,他是不會出手,而沒有漢軍的幫助,他又沒有足夠的把握單獨擊敗昆莫,一時倒有些為難。可是父仇又不能不報,他想了想,試探的提出一個建議。
“將軍,如果我愿意再調三萬大軍參戰呢。”
衛風抬
起頭,張嘴剛要說什么,白鹿連忙又說:“我不要其他的,只要將軍能提供這三萬人馬的一個月糧草就行。”
“這樣啊。”衛風擺弄著手指頭算了一下,“這樣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了。”
“那就一言為定。”白鹿一躍而起,“十五天,十五天我就將三萬大軍帶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