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頭山,高峰孤聳,素壁千尋。
山中有一溪流,名為(man溪,流經宛陵縣后,注入酉水,滾滾東逝去。
溪周遭,有松覆蓋,山中景色秀美,虬龍蟠曲,翠染碧空。遠觀去,盡顯奇險清幽。
所謂五溪蠻,指的是世代居住于此的山民土著。
其中包括了雄溪、溪、辰溪、酉溪、武溪,大都居于山中,憑借山中險要關隘,大寇郡縣。漢室自光武之后,屢次興兵,于周遭郡縣造成很大的危害,直至中平年間方有所緩解。
仲春時節,溪蔥郁。
沙摩柯帶著長子沙,沿著溪信馬由韁,觀賞著周遭的風景,眉頭卻緊鎖,似有心事。
已到了而立之年的沙摩柯,在八年前回到五溪蠻,從老蠻王手中接過了蠻王之職后,一直按照董所要求的那樣,不斷吞并周遭弱小蠻族,將五溪蠻的地盤擴大,漸漸與山越相連。
內有胡昭相佐,外有武陵太守周昕幫忙。
董又通過西川張松的路子,源源不斷的把各種裝備送到沙摩柯的手里,使沙摩柯實力倍增。這五溪蠻,素來不缺勇武之士,如今又有了首領,所以發展起來后,就一發不可收拾。
要說,沙摩柯應該很高興。
他老子幾代人未曾完成的愿望,如今被他所實現。西起酉陽,東至南郡云夢澤;南從洞庭,北到夷陵,大半個荊襄的山野被沙摩柯所掌控著,成為名副其實的武陵大蠻王。在南方,如今有三大王之說。沙摩柯就是其中之
而另外的兩大王,分別是合并了番苗的山越王奚尼。主要以古越人為主,也有許多在戰亂時躲入山中的漢民。這一支人馬,主要是分布在潘陽、樂安、海昏一帶地區(今江西省境內),又與丹陽、會稽、新都一帶的山越宗部勾連。依靠山中自產銅鐵。與孫策反復地抗爭。
還有一王,是在益州建寧(今云南晉寧)一帶的南蠻王孟丹。糾合三十六洞小蠻王,勢力極為龐大。三大蠻王,在建安三年時于武陵辰陽會盟,相互扶持,造就了好大的一番聲勢。
不管是劉表孫策,還是劉璋,對三大王都束手無策。
而三大王之中,又以沙摩柯的底子最為雄厚。(
可是沙摩柯并不開心!
在一塊奇石旁甩蹬下馬。沙摩柯蹲在溪邊。
沙已快十歲了,生地多似于甘夫人,相貌倒也俊俏。比之沙摩柯那般高大雄猛的體魄,沙就顯得有些單薄瘦弱。不過卻莫要小看了這小家伙,單薄地身軀內。蘊含著巨大的力量。
自幼習練五禽引導術。加之有胡昭甘玉娘的引導,頗為沉靜。小小年紀已有大將之風。
這兩年來,甘夫人為沙摩柯又生下了三個孩子,其中兩個女孩兒,一個男孩兒,沙摩柯卻獨愛長子,時時帶在身旁,一方面是方便他向胡昭學習,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讓他早通事務。
沙非常懂事,看沙摩柯在溪邊發呆,就知道父親又在想大伯和二伯了……
“爹爹,為何悶悶不樂?”沙明知故問。
沙摩柯嘆了口氣,“整日在這山里,好不痛快。昨夜我又夢到了大哥和二哥,夢到與他二人縱橫馳騁于疆場,斬將奪旗,又是何等的快意?九兒,你不知道,當年你爹爹我,和你大……”
沙的小名叫做九兒,卻是因他出生之日,恰逢重陽。
連忙制止住了沙摩柯的嘮叨,“爹爹,我知道,當年你和大伯父二伯父他們,一起縱橫南北,所向無敵……連娘親都是那時候和你認識的,這些話你已經和我說過無數次了。”
“是嗎?我說過很多次了嗎?”
沙摩柯撓著亂蓬蓬的赤發,呵呵地笑了兩聲,伸手放在沙的腦袋上,把他地黑發揉亂。“爹爹真想再和你大伯父他們在一起,喝酒吃肉,多快活的日子?以前在西域,我總想著要做點事,可真的回來了,做了這一番事業,卻又覺得,還是呆在你二伯父身邊的日子舒服……呵呵,整日里什么事情都不必操心,該殺人的時候殺人,該喝酒地時候喝酒,簡單快活。”
對于自家老子,沙也是很無語。
沙摩柯天生地暴躁性情,雖說經過許多年的磨練,已經變得溫和了許多。(
對于沙摩柯和甘夫人口中時常念叨的大伯父二伯父,沙的印象并不深刻。
畢竟,他離開西域的時候,也不過一兩歲的年紀。但是從胡昭,還有一些被捉拿住的漢民口中,沙倒是聽了不少關于兩位伯父的事情。特別是二伯父,竟是赫赫有名的虎狼之將。
有時候,沙也非常的期盼,想要去拜見一下這兩位伯
只可惜山高路遠,想要過去的話,卻要費上一番的周折。所以,倒也理解沙摩柯的心情。
“爹爹,孩兒聽人說,雒陽大戰……二伯父勝了?”
“這有甚好奇怪,你二伯父的本事厲害,曹吉利雖然也是人杰,可終還是有一些差距。”
“那倒不一定!”沙說:“若非袁紹愚蠢,二伯父雖圍困了聯軍十幾萬人馬,想要吃下去,恐怕也不容易。只是不知道二伯父用了什么招數,居然詐的曹操上當……若是再拖延一個月的時間,只怕二伯父也未必能討得便宜。最可能出現的結果,就是和曹操兩敗俱傷。”
沙摩柯奇怪的看了一眼沙,突然笑道:“又是那胡孔明說的酒話?”
“哪里是酒話,老師說的沒錯。這一次二伯父能得勝。真的是運氣……如果不是三關守將臨陣倒戈,說不定二伯父現在已經退回關中了。不過老師說,有時候這運氣,也是一種本事。”
“呵呵呵。你這家伙。倒也懂得尊師重道!”
沙摩柯說完,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脖子后,“好了,我們出來時間也夠久了,若再不回去,怕是你娘親又要著急。沒想到,和你這小家伙說一會兒話,這心里地郁悶到減輕不少。”
沙撓撓頭,笑了起來。
父子二人跨上戰馬。朝著溪駐營行去。
才往回走不多遠,就見一將迎面疾馳而來。此人大概在五旬左右的年紀。生的矮胖,體形臃腫。面容總是帶著一抹很和善的笑意,令人忍不住心生親切之感覺,跳下馬是氣喘吁吁。
“周胖子,你當真該減肥了才是!”
沙摩柯一見此人。(
這家伙原本是太平道信徒。中平四年時,長沙人區星造反,周朝和另一信徒郭石,隨區星一同造反。不過僅持續了月余,就有孫堅領兵前來平叛,五十天中斬殺了區星,太平道大敗。
周朝別看長的憨,心眼兒可不少。
在區星第一戰大勝孫堅地時候,他就勸說區星:“孫堅少有勇武之名,怎可能輕易敗北?他麾下程普黃蓋,皆為勇猛武將,并且在西涼和羌人交鋒,用兵不差,此敗必然有詐,將軍需謹慎。”
他是好意,可區星當時已經被連續的勝利沖昏了頭腦。
在區星的眼中,官軍不過是烏合之眾,怎能抵擋他大軍兵鋒?故而怒斥周朝,險些把他殺了。
幸好郭石站出來,為周朝求情,區星這才算是免了周朝的死罪。
但私下里,郭石卻偷偷的問:“令先,你先前所說孫堅是詐敗,可是真的?”
郭石是個武將,提槍上馬,搏殺兩陣還算可以。但若說用腦子,卻比不得讀過書,識得字的周朝。周朝冷笑:“當然,區星終究不是成大事的人,留在他身邊,遲早會有性命之險。那孫堅是一頭老虎,豈是區星所能匹敵?茂真,我欲離開長沙,遁入武陵山避難,你意下又如何?”
周朝和郭石地交情非常好,聞聽了這話,郭石猶豫了一下,就拿定了主意。
這二人帶著一部人馬,找了個借口就離開長沙,躲進了深山中。不久之后,孫堅斬殺了區星,長沙告破。
孫堅,那是個手段極其強硬的人物,對太平道教徒卻是毫不手軟。
周、郭二人輾轉山中,后來被五溪蠻老王抓住,隨后就在五溪蠻落戶,至今已經有十余年。
二人后來知道,這五溪蠻小王,竟然是朝廷地邰亭侯,不禁動了心思。
沙摩柯回來之后,二人力挺沙摩柯為蠻王,郭石知兵,周朝也有小聰明,慢慢的得到了沙摩柯的信任。如今二人的反賊頭銜,都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朝廷封賞地都尉官職。
當然,這個朝廷是說地長安的劉辨。
如此一來,周朝郭石二人對沙摩柯感恩戴德,后來還拉攏了丹陽太平道信徒梅成,并得了兩千丹陽悍卒,正式成為五溪蠻地一員。昔日三個反賊,現如今已經把五溪蠻當成了家。
聽沙摩柯打趣,周朝倒笑了。
“朝也想如大王一般的威武雄壯,可這天生的肥肉,卻是怎么也去不掉,沒辦法,沒辦法啊。”
沙摩柯笑道:“周胖子,你這么急匆匆的,又是何故?”
“哦,是胡大人讓我出來找您,說有要事與大王商議。”
胡昭,被董封為五溪長,是一個專門為他設立的官位,秩比兩千石,與太守俸祿相同。
沙摩柯聞聽心里一緊,不知道胡昭突然找他有什么事情。
“既然如此,我們快快回去。”
三人打馬揚鞭,很快就來到了溪營內。這溪地形崎嶇,周遭有雄關為隘,溪水兩邊有松密布,土地也格外的肥沃。整個大營中,共居住有五千五溪蠻兵,再加上兩千丹陽悍卒,共八千人。此外周遭山嶺間,也分布有五溪蠻人,加起來越三萬人,是沙摩柯的本族。
沙摩柯在營中下馬,大步流星走進了大帳里。
這里的一切,都是依照著董當年敕勒川牧場的格局,不過卻是以步卒為主,農耕狩獵。
大帳中,胡昭正在觀看地圖。
見沙摩柯走進來,連忙起身相迎……
沙摩柯道:“老兒,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情?”
同樣的話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胡昭定會勃然大怒。可是他和沙摩柯也算是罵出來的交情,罵的慣了,也改不了口。故而沙摩柯可以稱他老兒,這言辭之中,卻沒有半分的不敬。
胡昭說:“蠻子,劉表和劉備聯手了!”
怕是整個南蠻三部之中,也只有胡昭敢這么稱呼沙摩柯了。
“聯手就聯手,與我等何干?”
“你這蠻子,為何不用用腦子,好好想想?你那老婆是怎么來的?那劉備和劉表聯手攻打江東六郡,而孫策的一只胳膊卻在雒陽。獨臂的孫伯符,怎么可能是劉備劉表兩人的對手?”
所謂孫策的一只胳膊,說的就是周瑜。
沙摩柯不解的問道:“狗咬狗,一嘴毛……他們得了江東,和我又有什么干系?老兒,你別繞圈子,說明白一點。”
胡昭很無奈的嘆了口氣,用炭筆在地圖上畫了幾條線。
“孫策若敗,劉備得丹陽吳郡會稽,劉表占住了豫章廬江,表面上看,兩家各有所得。但是,劉備的實力將會再次提升,而劉表……你看,依長江而分,實際上卻是把戰線拉長,處處皆是破綻。那劉備豈能容劉表得意,只怕下一步就會攻占荊州。劉備若得荊州,武陵危矣。”
周朝遲智,但聽胡昭這么一說,卻反應過來。曹操和袁紹用兵,怕是無暇南顧。劉備若統一南方……豈不是實力大增?朝猶記得,此前長安大都督來信曾經提到,分裂的南方,比統一的南方更容易接受。大都督要求大王所做的,不就是保持住南方的分裂局面,使之無法安靜的發展?若聽之任之,怕是會出大事啊。”
沙摩柯這么一聽,就明白了!
“你們的意思是說,要我們出兵?”
“不僅僅是我們,還有山越部……在必要的時候,我甚至要不惜代價,幫助孫策阻擾二劉。”
“還要幫助孫策?”
“正是!”
沙摩柯沉吟了片刻后,沉聲道:“老兒,此事就由你和令先負責,盡快擬定出計劃來。我派人往武陵送信,看看周昕大人那里,能否給予我們什么幫助。另外,命郭石梅成,整備兵馬,隨時出兵作戰……劉表既然把注意力放在了江東,那么他的后院定然是非常的空虛。”
胡昭點頭,“不要忘了,還要請奚尼出兵配合。”
“奚尼……未必會愿意幫這個忙!”沙摩柯沉吟了許久后,輕聲道:“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人,說不定能起到作用。只是這個人和我們并無關聯,想要請他出馬,怕是要費上一番周折。”
“誰?”胡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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