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修,科舉是什么?長安那鄙夫又想耍什么花招?”
曹操端坐中軍大帳里,看著風塵仆仆,從許昌一路追趕過來的長子曹昂,不禁疑惑的詢問。(
曹昂年二十七,生的器宇軒昂,舉止透著沉穩。
“父親,這科舉……卻非一句話能說清楚。十天之前,董在長安頒布科舉法令。細作立刻送至許昌。六天前,二弟并荀適侯霸更送來了有關科舉的詳細法令。荀少府看罷之后,竟當場昏了過去……醒來之后,急令孩兒八百里加急,追趕父親。這是有關科舉的詳細內容。”
荀,居然昏了過去?
那是多沉穩的一個人啊,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總是顯得很冷靜,絕不會把喜怒表于臉上。
非但是曹操,包括魯肅荀攸等人在內的謀士,一個個面面相覷。
莫非這科舉法令,又是什么陰謀?
在這里,需要簡單的說明一下,東漢以來的選才之法。在秦朝以前,周以封國而治理天下,選士也是依靠著世襲制度。周禮一下,社會的階級極為分明。國家有天子、諸侯、卿、士分級負責。而各階層呢,有按照倫常,依照血緣關系,來世襲這各個職位,直至春秋。
春秋戰國,出現了客卿食客等游離于制度意外的士人為主分擔憂愁。從而也就有了孟嘗君門下食客三千的說法。這部分人,有的是破落貴族,但大部分都是以生活在底層的寒門庶子為主。
始皇帝橫掃六國,實行中央集權。
為帝王者,為選拔民間的人才,就設立出了察舉制度。由各地方推薦德才兼備的人物。(
東漢以來,為保證察舉之人的才能,實行了連坐的制度。
就是說,你如果沒有真才實學而又被推薦,一經查出來的話,被推薦人同樣要遭受牽連。
這種制度,一方面保證了被舉薦之人的才干,但是在另一方面。也就造成了世家力量越發強大。朝廷之中的官員,與世族有著不可分割的關聯,甚至可以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來形容。
試想,如果你和我沒有關系地話,我又為何費力氣去舉薦你?
你飛黃騰達了和我無關,你倒霉了我卻要跟著倒霉。所以,到東漢末年,就有官吏皆出于世家的說法。有能力。而沒有背景的寒門士子,就很難有出頭之日。而那些世家門閥呢,也因為這條連坐之法。使之實力越發的強大。到最后,就形成了連皇帝都無法制約的局面。
至漢靈帝時,世族力量已經格外強大。
漢靈帝死之后,若無世族門閥的支持,各方諸侯甚至無法站穩腳跟。如原冀州牧韓馥,那是正經的朝廷任命官員。可是袁紹卻能輕而易舉的把韓馥推翻,依靠的就是韓馥手下世族之力。
再比如董卓董兩父子……
董卓坐鎮雒陽,有大義之名。可是以袁紹為首地士族門閥不愿意為承認他,他就要面臨無人可用的窘困局面;而董更是如此,初到西域的時候。手底下地謀士不過寥寥數人哉?
董卓的死,還有第一次長安之亂,無不是世族的一種反撲。
董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也只能用殺戮來鎮壓。(
泰平四年八月末,董籌謀了十年之久的科舉。終于向世人掀起了神秘地面紗。
凡屬三學之子。在郡學出師之后,不論年紀。不問出身,無需舉薦,都可以自由參加科舉。另,各地士子,不管所屬州縣是否在關中,都可以就近在關中治下的州縣內應試。
自三學畢業出來的學子,被稱之為國子;而非三學所屬的士子,皆稱之為生徒,準許科舉。
承明殿分出一部,名為禮部,專司科舉和任免之事,由大鴻臚石韜擔當禮部尚書。
考試科目,分為常科與制科兩種,每年分期舉行的為常科;有皇帝下詔臨時舉行地稱作制科,也可以稱之為恩科。其含義就是,這是皇上給予天下士子的恩典,錄取可為天子門生。
常科分二十余種。
除了秀才、明經、進士等士子們比較關心的科目之外,還設有明法、明算、明字等科目。
其中,這進士一科所取之士,可入承明殿任職。
科舉分為春閨秋試,一年有兩次。所謂春閨,顧名思義就是在春天舉行的科考。以郡為單位,在各郡治下的考場應試。所取前三名,統稱舉人,待秋試之時,可以入長安進行大考。
故而,長安秋試,也可以稱之為天子試。
頭名稱之為狀元,次名叫做榜眼,三名為探花。首科取士,共三十名,當以皇榜著名,入承明殿。(
長安細作送來的榜文,只是流露出含糊地概念。
但是在其后曹丕等人所送來的資料當中,卻是詳細的科舉制度和取士方法。林林總總,共十余頁,一百三十七條規章制度,可以說把科舉的具體實施方法,記述的格外詳細和周密。
曹操牙關緊咬,半天說不出話來!
“丞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魯肅等人上前詢問,而曹操也不回答,只是把手中的條陳甩給了魯肅。魯肅接過來,大聲的宣讀。剛開始地時候,魯肅讀的聲音還很大,但是漸漸的,漸漸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中軍大帳里。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等魯肅念完之后,荀攸忍不住道:“怪不得文若看完這榜文以后,居然會一下子昏迷過去。”
這那里是普通的考試?
分明就是世家門閥的奪命貼啊!此舉一出,則世家門閥賴以壯大生存的根本,就算給絕了。
繞是魯肅荀攸等人頗有氣度,在這個時候,也不禁面面相覷。
更有甚者,這大帳中地一些人。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不曉得在這心里面,打什么主意?
許久。曹操起身。
他意興闌珊,甩袖向大帳外走去。
秋高氣爽,天氣不錯……一輪驕陽高懸于天際,曹操的面色陰晴不定,呆呆的看著碧藍蒼穹。
“丞相?”
身邊唯有曹彭尚緊緊跟隨,看到他魂不守舍,曹彭忍不住低聲的叫了一聲。
曹操一顫,停下了腳步。他扭頭向曹彭看去,半晌后苦澀一笑,“我常以為。董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局面,是他的運氣。論兵法,我未必輸給他;論謀略,怕是個董,也非我敵手。然則今日……那科舉……那科舉……端的是妙不可言!我不如他。我第一次覺得,不如他。”
曹彭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曹操。
而曹操仿佛是自言自語,“先挑起關東大戰,他從中牟利。如今頒布科舉。令庶人歸心。我苦思良久。想要為庶人尋一出路。可不成想,不成想卻被他想出了如此妙招。我真的不如他。”
曹彭曾幾何時,見過曹操如此地情緒低落?如此的失態?
忍不住道:“丞相,既然已經看出了那董的詭計,咱們就能有應對之法。”
“應對?又如何應對?”曹操苦笑道:“董這是堂堂正正地出招,難不成我還能不讓治下的讀書人前去應試嗎?我堵得了一個兩個,十個一百個……可是天下的讀書人,卻何其多啊。董西平先賤賣書籍,已得了士人們的心;如今,他又給了士人們希望,又如何杜絕呢?”
“這個……”曹彭啞口無言。
曹操說:“你且看吧,來年大考,或許還不會太轟動。但是只要有一個庶人上了那該死的皇榜,再來年,天下士人將無不歸心。不需十年光景,這世上的賢才,都將入那鄙夫的轂中。
除非……”
“除非甚?”
“我能在三年內,滅掉董!”
曹彭是個憨直的人,但是憨直,卻不代表著他愚笨。相反,曹彭在有些時候,也看得很清楚。三年滅掉董?以董如今占居了關中塞北西川之地,再加上他在西域漠北望北郡的地盤,比各方諸侯的地盤總和還要多。關中肥沃,錢糧廣盛,人口也比各方諸侯治下人口總和多。
只要董還在,莫說三年,怕三十年也難做到。
曹操突然大笑起來,“不過,就算是董西平創科舉成功,我卻未必會輸給他。嘿嘿,我無力攻他,怕是他也無力出關吧。”
“哦?”
“莫忘記了,鄙夫麾下,也有世族門閥。他興此科舉,只怕在一時半會兒之間,也會很棘手。”
曹操似乎想通了,變得興奮起來。
他領著曹彭回到了中軍大帳,而后又穩定了一下文臣武將們地心,大軍繼續向燕縣開拔去。
不過,曹操卻找來了曹昂,命他立刻趕回許昌。
同時呢,他還寫了一封書信,說是讓曹昂交給夏侯淵。但在交付書信的同時,他使了個眼色。
那是一個只有曹昂能看明白的眼色。
曹昂離開了大營,打馬揚鞭,直奔許昌而去。
當天晚上,他在酸棗留宿。把麾下親衛打發了出去之后,曹昂獨自一人坐在驛館中的榻上,挑亮燭火,拆開了那封所謂的曹操給夏侯淵地信。信有兩封,一封是給夏侯淵,一封是給曹昂。
深吸一口氣,曹昂展開了信紙,掃了一眼之后,卻臉色大變。
“子修,立刻命心腹之人前往長安,命丕、霸、適三人暫留長安,等待來年的春閨秋試!”
曹昂一下子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