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很多人都喝醉了!
董召董鐵等人在通過河谷之后,那提著的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多日來的提心吊膽,需要充分的緩解和釋放,而喝酒無疑是目前最好的一個選擇。至少,這里很安全。
滕麗兒也喝多了,和裴元紹終于有了結果,心里自然沒有太多的壓力。
不過,董俷卻沒有喝多。
他很清醒,哪怕是在這營地中,也不敢有半點的松懈。
“伯侯,我有些事情想要向你詢問,一會兒去我那里坐一坐。”
酒宴結束后,董俷突然拉住了正要攙扶滕麗兒回去休息的裴元紹。裴元紹點點頭,“元紹把麗兒送回去安歇后,立刻就去。”
在綠漪的陪伴下,董俷在解下了身上的衣甲,在長案后坐下。
闊刃刀擺在長案上,還有姐夫留給他的象龍寶雕弓。試過幾次,拉開倒是沒問題,可董俷的射術著實太差,這么好的弓,放在他手里實在可惜。說起來也很可笑,董家的人射術都相當不錯。唯有董俷是個異類,怎么練射術都無法得到提高。
對于這一點,董俷被四姐恥笑過很多次。
也許真的是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吧,練了這么多年,卻比不上綠漪小丫頭的射術。
可惜,這弓太強。否則送給綠漪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董俷看到這寶雕弓,就不自覺的想起了姐姐和姐夫。讓綠漪把裝著姐姐骨灰的壇子拿過來,放在長案上。連同寶雕弓一起,他拜了三拜,然后就坐在那里發呆。
裴元紹走進帳篷,看董俷目光呆滯的坐在那兒,不由得就是一怔。
剛要說話,就見綠漪把手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種手勢也是董俷第一個使出來的,裴元紹倒也理解其中的含義。于是找了個位置,靜靜坐下。
“啊,伯侯來了!”
“主公,元紹剛來……”
董俷回過神,看到了裴元紹后,道了一聲謙,讓裴元紹有些受寵若驚。
“綠兒,在外面守著。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伯侯說,有人來的話,就提醒我一下。”
“知道了!”
綠漪走出帳篷,把帳簾放下。
“主公,您有什么吩咐,元紹萬死不辭。”
董俷擺擺手,“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死了,以后別說這種話……我找你來,其實是想要問你一點事情。恩,是關于太平道的事情。”
裴元紹一怔,“元紹知無不言。”
“我想請教,太平道去年……我是說在你歸順我之前,可有什么不軌的舉動嗎?”
“不軌的舉動?”
“或者說,有沒有什么特殊的消息。比如那位大賢良師想要……”
董俷眼睜睜的看著裴元紹。他必須要弄明白,那該死的黃巾之亂是不是已經爆發了。
韓遂在西涼的舉動,大有造反的趨勢。
如果按照評書所說的那樣,西涼造反的這一年,也就是黃巾之亂的爆發。
兩者間肯定有聯系。董俷已經很肯定這一點……那害得姐姐喪命的藥,不就是來自于太平道?董俷甚至懷疑,太平道是不是和韓遂有約定,所以在同一年造反?
裴元紹明白董俷的意思,并且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中,他知道這位主公對太平道非常仇視。至于仇視的原因,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只是主公為什么問這個?
想了想,裴元紹說:“主公,那太平道雖然勢大,但目前而言,還沒有什么出軌的行為。不過在元紹歸順之前,曾聽唐周提起過一件事。說大賢良師手里有兩份名單……其中一份上寫有各地渠帥之名。據唐周說,渠帥只是大賢良師為方便管理太平道而設立的職位,都是他心腹之人。而另一份名單,則是朝廷官員。”
這消息雖然很珍貴,但卻不是董俷想知道的。
“伯侯,你在這兒有沒有聽說過太平道的事情?”
裴元紹臉色大變,“主公明鑒,元紹雖出身太平道,但追隨主公后,就沒有再和他們接觸過。”
董俷擺擺手說:“我知道,我不是說你勾連太平道的人。我只是想知道,中原現在情況如何?我這些日子忙于躲避韓遂的人馬,對中原的情況并不是非常了解。”
“沒聽說有什么動靜啊!”
裴元紹糊涂了,茫然不解的看著董俷。
松了一口氣,同時董俷更茫然。沒有動靜,就說明黃巾之亂還沒有發生。評書里可是說了,黃巾之亂,可謂是八州震蕩。如果真的發生了,河湟地區也會有動靜。
不過,評書已經害了他一次。
就因為小覷了韓遂,令大姐他們喪命。
董俷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相信評書三國演義。苦惱的拍怕額頭,看著長案上的物品發呆。姐姐,如果換做是你的話,你又會做些什么呢?請告訴我啊!
“照顧好奶奶,照顧好爹娘,照顧好你自己……”
姐姐的話在董俷耳邊回響,讓他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也許,有些事情發生了改變,也許并沒有發生什么改變,只是他這只小蝴蝶的出現,出現了一些小波折。
既然大方向不會變,那自己就必須要行動起來。
就算是對姐姐的承諾,照顧好爹娘……對,絕不能讓老爹重走三國演義里的套路。
“主公!”
“啊,伯侯,你還沒走啊!”
裴元紹苦笑看著董俷,心想:你是我主公,你不讓我走,我怎么可能走?
他看了看長案上的那些物品,壓低聲音道:“我聽董召說,大小姐她們是不是……”
董俷一直瞇縫的眼睛突然睜開,有一抹殺機閃現。
“伯侯,天已經晚了,去安歇吧。”
裴元紹心里一哆嗦,連忙站起身來拱手道:“元紹告退!”
當他走到帳篷門口,正要伸手挑起簾子的時候,董俷突然開口了。
“伯侯,他們都還在。在這里……在這里!”
董俷指了指腦袋,又指了指心口。朝裴元紹一笑,雖然很難看。他說:“俷能活多久,他們能會在這里多久,一直陪著我。”
裴元紹離開了……
董俷依然坐在原處,靠著一張長案發呆。很想喝酒,最好能一醉之后,什么都忘記。
綠漪走進了帳篷,靠著門口坐下來,癡癡的看著董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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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白馬大王騰子駒帶著大隊的白馬羌兵抵達。
董俷在滕麗兒的引見之下,見到了這位白馬大王。他年紀也不大,三十出頭,相貌非常的硬朗,頜下長須,頗有儒雅氣質。
騰子駒看著長案上的象龍寶雕弓,又凝視了半晌在大帳外的象龍寶馬。
突然一聲歷嘯,抬腳踹翻了長案,痛哭道:“兄長,子駒無能,竟連兄長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董俷沒有上前勸阻,而是看著騰子駒發泄完畢后才開口道:“大王,還請節哀。”
“董家兄弟,你說……咱們怎么報仇!”
騰子駒紅著眼睛,大聲吼叫道:“我愿傾白馬羌所有力量,誓要殺了那韓遂,為兄長報仇。”
一股熱血直沖頭頂,董俷差點忍不住說:“我們現在就去。”
可是他知道,還不到時候。雖然目前西北混亂,燒當和破羌彼此敵視。可是在韓遂的調解下,定然會暫時停止爭斗。若是白馬羌現在加入,說不定會令雙方提早休戰。到時候憑白馬羌一族之力,恐怕不是韓遂的對手。董俷不得不小心謹慎。
“大王,仇一定要報,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那什么時候才可以報仇?董家兄弟,難道你不想馬上殺了那韓遂嗎?”
“大王,我比誰都想殺韓遂,可……”
董俷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息下來。他說:“大王現在一族能有多少兵馬?韓遂為西涼名士,得許多羌部所尊敬。我們現在過去,他可以馬上拉出幾萬人馬,甚至十幾萬人馬和我們作戰。我只擔心,仇報不成,大王也會受牽連。”
“可是……”
“俷有一計,可為大王言之。”
董俷想了想,“大王目前不可妄動兵馬,那韓遂對河湟虎視眈眈,您出兵,恰好給了他借口。不妨先守好河湟,同時拍出小隊散騎,化裝成燒當或者破羌人的樣子,挑起兩族的爭斗。即便是韓遂名望高,恐怕也無法制止兩族之間的爭斗。您只需讓兩族的仇恨加重……他日我回臨洮,當稟明父親,令朝廷兵馬從洮水攻入,到時候您可以率本部人馬,從側后方襲擊,兩下夾擊,則韓遂必亡。”
騰子駒想了想,點頭道:“董家兄弟此計甚妙,騰子駒就依兄弟。”
兩人又商量了好幾天,董俷見萬無一失后,才向騰子駒提出了告辭。
騰子駒自然不愿,又留了董俷十余日,知道二月過,才依依不舍的送一行人離去。
本來,裴元紹和滕麗兒在騰子駒和董俷的主持下已經結為夫婦。
按照董俷的意思,讓裴元紹留在河湟。有道是寧拆一座廟,不拆一個家。董俷雖然在這個時代已經生活了多年,可有些方面,還是抱著上一輩子的思想來考慮。
哪知裴元紹說什么都不愿意,大丈夫當建立功業,這也是他投靠董俷的初衷。
原以為滕麗兒會出面留下裴元紹,可在聽了董俷的話之后,她居然支持裴元紹的行動。
“主公,伯侯想要建功立業,滕麗兒雖是女子,卻也知道輕重。留在河湟,滕麗兒固然會很開心,但是伯侯一定會不高興。河湟雖大,可也很小……伯侯即便是人留在這里,只怕心也不會在這里。請主公帶他一起走,滕麗兒愿意等他。”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董俷自然也沒辦法在留下裴元紹。
又過了數日,一行人終于啟程。
裴元紹和董召在前面探路,而董俷等人則在后面隨行。
看著稀稀落落的幾十人,董俷這心里面難受的很。想當初從臨洮出發,浩浩蕩蕩的也有幾百人,光馬車就接近百余輛。那時候身邊還有姐姐、姐夫,可現在……
董俷看了看董鐵和綠漪,拍拍身旁獅鬃獸的頭,長嘆了一聲。
眼看著過了前面的山,就離開了河湟。突然從身后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聽上去至少有一百匹戰馬在奔馳。
董俷心里一驚,勒馬回頭看去。
天邊煙塵翻滾,一群人騎著馬朝這邊急速跑來。
為首的,竟然是滕麗兒。
她一邊跑,一邊大聲喊:“主公,等等我,等等我!”
董俷愕然不解,扭頭對綠漪說:“去前面把裴元紹叫過來,我就說嘛,不讓他走……這小娘還非要充堅強,這才不過兩三天,你看就忍不住追上來了。”
綠漪笑著催馬前去找裴元紹,董俷從馬上跳下來。
那滕麗兒沖到了他面前,縱身跳下馬,上前幾步單膝跪地,“主公,我跟你們一起走。”
“麗兒,你發什么瘋?”
沒等董俷開口,裴元紹騎馬跑過來,驚怒道:“我們不是都說好了,你在家等我嗎?”
滕麗兒瞪大了眼睛,“大王說,中原女人最善狐媚。你要是去了,難保不被她們迷住。我想了一整天,決定跟你一起去臨洮。看著你,看你還敢找別的女人?”
“我什么時候找女人了……麗兒,你別胡鬧。”
原來是個醋壇子!
董俷不由得笑了起來,上前攙扶起滕麗兒,“滕首領,不是俷不愿帶你走,你是一營首領,你走了,你的族人怎么辦?這樣吧,我幫你看著伯侯,你總能放心吧。”
滕麗兒連連搖頭,“不行……男人的心,比草原上的狼還要冷酷。如果不看緊了他,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變心。我要跟著他……主公,您放心,滕麗兒不會給您添麻煩,而且我的武藝不錯,伯侯都未必是我的對手,絕不會讓您為難的。”
裴元紹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
感覺周圍人看他的目光都好像不太對勁兒了。
當初輸給董俷,那實在沒話可說,誰讓主公是個怪胎,周圍的人也不會恥笑。可連女人都打不贏,這種事情如果傳揚出去,可真的是丟死人。但沒辦法,滕麗兒自幼在馬背上長大,幼年時也曾勤練武藝。兩人若是交手,非百回合分不出勝負。
董俷說:“可你的族人……”
“主公放心,我已經把族人交給大王代為照管……這些兒郎都是我族中的兄弟,弓馬頗為精通,愿在主公帳下效力,還請主公收留我等。”
這人收的……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董俷苦笑一聲,“既然如此,只要伯侯同意,那你們就跟著吧!”
說完翻身上馬,和裴元紹錯馬而過的時候,他壓低聲音道:“伯侯,我實在是幫不了你……還是你自己處理吧。不過,我看你啊……以后可真的要小心些了,哈哈哈!”
身后,裴元紹面紅耳赤,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