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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讀歡迎您()方七佛、方百花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但事情的余波還未盡。此后的兩三天里,刑部的幾名總捕,每天都會過來尋找寧毅談判,商議索要人頭的事,有時也會帶來附近的官員。
祝彪對這類扯皮的事情并不感興趣,但他負責寧毅的安全,有時候里里外外的跟著,倒也能見識一下兩邊的談判過程。每到這個時候,祝彪都不由自主地要佩服寧毅的口才和耐心,不管對方以勢相逼、以理相脅,又或是以位壓人、胡攪蠻纏,寧毅一個人始終能夠安靜淡定地一條條反駁,到最后,雖然幾名總捕都是火氣大升,彼此不歡而散,寧毅卻始終能安靜地看著事情結束。
此后的時間里,密偵司也還在搜集著周圍的各種信息與線索,這樣的情報搜集在第三天有了作用寧毅在與鐵天鷹等人的談判中提起了一件事。
“方百花幾百人營救方七佛,從頭到尾都沒有成功。事到臨頭,在他們最弱的時候,方七佛反而被內奸救出來了。我查了一下諸位在刑部的歷年功績,鐵總捕你絕不是那種在事成的前一刻就放松警惕的人……內奸是怎么出來的,我這邊還沒有個結果,但很想跟諸位討論一下……”
這件事的真實內情,一時半會還不可能全部露出水面,但是有了疑問之后,就有了討論的基礎。鐵天鷹等人有些不想談這件事,但寧毅自然不會放過。小半個上午的聊天之后,刑部終于選擇了退讓,確定將以正式呈文的形式,承認這次行動中密偵司給予的協助。
這消息能形諸于正式呈文,密偵司的問題也就算一掃而空。寧毅將矛頭或多或少地引向司空南、林惡禪等人,倒也不期望刑部就此跟對方翻臉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的司空南、林惡禪此時必然是依附于某個大家族,三個總捕頭就算想翻臉也沒這個能力,只要挑撥一下,讓他們退后一步,也就成了。
等待公文走過流程。將事情定性還需要幾天的時間。寧毅暫時也就繼續呆在四平崗附近的鎮子上。
這天晚上,有人過來。
院落一側首先發生的,是一場持續時間并不長的打斗,入侵者被發現之后。稍稍交手。轉身遠遁。密偵司的人手不多,追出些許地方,終于還是被人逃脫了。
臨近午夜時分。祝彪才悄然領著一道人影進來,寧毅正坐在房間的圓桌邊看書,看了一眼,揮了揮手,待祝彪出去,門關上了,他才站起來。
走到窗邊的茶幾旁,加水、沏茶,房間里靜悄悄的,進來的那道人影站在門邊也沒有動,寧毅端了茶杯回來,方才說話。
“你看到了,現在我這邊的防御也不錯,如果你不打算一刀殺了我,待會就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他的語氣平淡,“現在這里,只有祝彪清楚我跟你們的關系,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你在這,日后我很難解釋。”
來的人便正是陳凡:“我如果要殺你,不必用刀。”
“我不讓你進來,你也殺不了了。坐。”寧毅攤了攤手,“現在這里的陣仗是用來防御司空南和林惡禪他們的,很多東西你還沒看到,效果好不好沒經過太多檢驗,不過我保證,你不會想看到。”
“西瓜死了。”
簡簡單單的聲音,寧毅的動作僵在了那里,目光望向陳凡,兩人對峙了一陣,寧毅才緩緩的搖了搖頭,隨后搖得更用力了一些:“她……沒理由死,你別騙我……”
陳凡伸手指了指寧毅,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你殺了我師父!你知道他跟我有如生父!”
“我非得殺他。”寧毅搖頭,目光沒有示弱,“救你們一命!”
“這件事情上!沒人要你救!”
“我就要救人,關你屁事!”
“父仇不共戴天!我非得殺你!”
“哼!”
寧毅冷哼一聲,拿起桌上的茶杯朝著陳凡砸了過去,陳凡手臂一振,身形陡然間跨過兩丈余的距離,茶杯陡然按在桌子上,然后竟然整個茶杯都被他按進木頭里,他手掌掃過桌面,目光兇戾。寧毅看著桌上被按下去的一大片,攤手冷笑:“武功很厲害啊,你打得過司空南嗎?打得過林惡禪?你救得下你師父?”
陳凡的手掌停下來,木頭卻還在吱吱作響,他保持那姿態好一陣,面目才回復過來,深吸了一口氣,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你知不知道,我過來的時候,西瓜剛從昏迷中醒過來,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去報仇,我不阻你……她以為我是來殺你的。”
寧毅點了點頭,隨后伸出手指揉了揉因為看書而變得疲勞的眼睛:“我能想到。”
“我要我師父的頭。”
“沒有可能。”寧毅搖了搖頭,“已經給刑部了……你師父人死如燈滅了!讓這件事情平平安安的過去好不好!你們造反成功了還好,現在造反失敗了,幾十萬上百萬人死了,上面要交代,人頭你肯定是拿不回去了!你非得死在這里嗎!?”
公文未曾確定,人頭此時其實還在寧毅手上,但他是不介意說謊的。這番話咬牙切齒地說完,目光瞪著陳凡,陳凡也回瞪著他。過得好半晌,才聽陳凡說道:“好,我要另外一樣東西……”
“說。”
“那天可以發出火球、會爆炸的炮。”
寧毅再度將目光望向陳凡,這一次,表情卻與之前不同了,但過了一陣,他走向房間一側的書桌,從上面翻找出一份東西:“沒有可能。榆木炮暫時不能給你,我可以給你們另外一樣東西。”
陳凡說出要求的一瞬間,寧毅也就明白過來,從某種意義上,陳凡將仇恨轉向了整個武朝,算是放他一馬的一種借口。江湖道義也好,為人倫理也好,陳凡必須報殺父之仇,要取代這一仇恨,只能將仇恨的目標轉向更大的東西。可惜他還是只能拒絕。陳凡皺起眉頭:
“為什么?”
“榆木炮已經在我手上露面了。給你們。我交代不過去。而且它原本的安排,就是暫時要裝備到朝廷軍隊里的……你先別動手。木制的炮筒,數據不精確,安全性不好。裝填麻煩。雖然有一定威力。但只是個半成品,真正的成品大炮,還要研究。包括很多的數據測算,發射公式,都需要大量實踐。”
寧毅將手中的小冊子扔到桌子上,陳凡拿過去,順手翻看:“幾年以后,武朝跟金人肯定會有一場大戰,我們打不贏,但我不想輸,這是我上京的理由。榆木炮裝備到軍隊里,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這件事完了以后,新的大炮我會考慮給你們,到時候你們怎么折騰,我管不了。”
他有些疲倦,頓了頓:“這本冊子里的東西,叫做土高爐。現在的鐵太硬,容易炸膛,不適合做炮筒,練軟以后,才能保證安全性。土高爐的成鋼率不高,你們可以找些匠人研究一下……這本冊子在呂梁山也有一本,有什么進展,兩邊其實可以交流,等到大炮有進展,你們就是首先有材料,可以做出來的人。這些事,反正我都寫在上面了……”
陳凡將那看不太懂的小冊子合上。
“你知不知道?我想不通你要干什么……”
“什么?”
“你知道我們將來要干嘛的。你說你上京是要抗金,保武朝,可有一天我們是要造反的,你保下武朝以后,我們若是再打爛它,你又做了些什么?”
寧毅笑了笑:“狡兔三窟,我是做生意的,到處投資很正常。”
陳凡沒有說話,過得片刻,寧毅搖了搖頭:“你不知道,我一開始的目的,只是希望跟妻子,最多加上小妾、孩子,一家人找個太平的地方,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現在我想的也是這樣。不過,人這種東西,有些事情力所能力,可以做一做。我不喜歡武朝,但我也不希望它亡在金人手上,那樣很麻煩……你跟西瓜他們,是非要造反,我也阻不了,要么你們打贏了,一切都好。要么你們輸了,我希望你們死了心,多少能活著。”
他嘆了口氣,走向書桌,整理上面的一疊稿紙。
“我本來不是這么婆婆媽媽的性格,但現在確實變成這個樣子,我也很不喜歡。有些麻煩事,以前就想避開,實在是厭了,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什么事情,最后都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現在外面二十多個人守著,還要防尋仇防人刺殺,一幫傻子還整天到我這里來玩勾心斗角。接下來恐怕還有更麻煩的事情,比以前做生意還麻煩,進,跟退,都不太容易。今天早上我吃個豆腐腦,居然還是咸的。嘖……豆腐腦,怎么能是咸的……”
他整理著東西,語氣倒是一直都還算平靜,臉上還帶著些笑容,像是自嘲。此時將一疊稿紙整理好放在旁邊,過得片刻,才點點頭,笑著開了個玩笑。
“他媽的,遲早有一天我煩了,弄死所有看不順眼的王八蛋……”想了想,聳肩、搖頭,“嘁,咸豆腐腦……”
房間里安靜了好一陣子,寧毅說的話中,半真半假,至少有一部分令人脊背發寒的東西,由于他的表情太過隨意,也難以分辨。過了好久,陳凡才有些猶豫地開口:“其實……”
他拿著土法煉鋼的小冊子,猶豫著該不該說,但終究還是說出來了:“其實,咸豆腐腦……沒什么吧……”
寧毅靠著桌子,蹙眉看著他,偏了偏頭。
對峙片刻,陳凡搖搖頭,嘆息一聲:“你這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