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對一切未知的事情都很好奇,還喜歡談論行軍打仗,卻不像其他孩子那樣只是舞槍弄棒瞎胡鬧,而是認真的探討各種戰略問題,這很對梅丹佐的脾氣。阿蒙在亞里士多德府中深居簡出,與其他人接觸的不多,想見一面并不容易,可是梅丹佐卻經常與亞歷山大在一起談論天南海北的事情。
從腓力二世了解的情報來看,梅丹佐也是了不得的人物,甚至可能是另一位神靈,國王也特意囑咐過亞歷山大,要向敬重老師一樣敬重梅丹佐。亞歷山大做到這一點并不難,梅丹佐這人除了愛抖威風,平日里嘻嘻哈哈并沒什么架子,亞歷山大又刻意結交,兩人相處的不錯勹亞歷山大今年只有十八歲,梅丹佐在他身上看見了少年大衛的影子。大衛一所羅門是梅丹佐的門徒,梅丹佐非常喜歡少年時的那個都克鎮礦工,但如今的撤冷城主卻讓他有些失望。大衛一所羅門的志向是建立撤冷人的國度,出于對門徒的愛護,梅丹佐還是希望大衛能得嘗所愿。
大衛拆毀了阿蒙神殿,將撤冷城的主神殿更改為阿羅河神殿,神靈雖不計較,但卻護送著伊索離開了撤冷城。大衛一所羅門已擁有本源力量的七級成就,但他如今最大的誓愿是建立撤冷國,這一生本源力量的成就恐怕到此為止了,因為他所追求的已是另一種成就。
當梅丹佐見到亞歷山大的時候,又想起了少年時的大衛一所羅門,他十分喜歡這個孩子,可能也是出于某種說不清的補償心理。或許他心中覺得自己沒有把大衛帶入伊甸園,也沒能幫助他實現建國的愿望,總有些難言的遺憾吧。
亞歷山大從小受到父親的熏陶,他的人生愿望與大衛一所羅門類似,而且更加宏大。他要徑服龐大的難以想像的波茲帝國、為全體希頓人復仇。少年輕狂是最有想像力的時候,這在他人看來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可亞歷山大卻很認真的告訴梅丹佐自己有這個愿望。
梅丹佐既沒有嘲笑也沒有打擊他,反而拍著他的肩膀道:“好小
子,有志氣!只不過路是一步一步走的,現在連希頓半島尚未統一,先不必多談如何征服波茲帝國。愿望且不論最終能否實現,空談與實行的真正區別就在于說將來要如何的時候,你現在在做什么?”亞歷山大倒也不是空談,他一直在學習軍陣以及兵法并且讓手下的衛士們列陣操演,這很像小孩子的游戲但他卻玩的很認真。認識梅丹佐之后,他就纏著梅丹佐求他講授天樞大陸各地的風土人情、人口分布、歷次戰爭以及軍事指揮等方面的事情。
亞里士多德也去過天樞大陸、經歷過戰爭,自然也會對亞歷山大講授這些課程,但這位賢者提到軍事問題時,談的大多是國家戰略。而梅丹佐是沖鋒陷陣的親衛隊長出身,經常講述從大軍團列陣、各兵種配合、后勤系統調度直至沖鋒對決、戰陣輪換、短兵相接等一系列戰略指揮與戰術安排的細節問題。
亞里士多德教授學生如何去看待這個世界,而梅丹佐也成了亞歷山大的另一位老師,亞歷山大從梅丹佐這里學到的也許是如何去征服世界。梅丹佐并非刻意如此傳授,但亞歷山大會從自己的角度去汲取所需的知識。
有一天梅丹佐試探著問亞歷山大:“你知道我的來歷與故事,假如將來有一天當你真的征服了波茲帝國,大衛一所羅門有了建立撤冷國的機會,你會支持與允許嗎?”這話聽上去像是開玩笑,但亞歷山大知道梅丹佐這種人是不會隨便問的,于是正色答道:“撤冷人想建立自己的國度,必須擺脫波茲帝國的統治這與我的目標是一致的。我擊敗波茲的愿望若能實現,也是幫助他們。”梅丹佐點了點頭:“很好,希望你不要忘了今天所說的話。我再問你,大衛一所羅門拆毀了阿蒙的神殿,這讓我很失望如果有一天你處于同樣的位置,會那么做嗎?”亞歷山大很認真的答道:“我向神靈立誓,絕不會!如果我有一天能到達埃居會親自向阿蒙神殿獻祭,并重修伊西絲神殿!”這孩子居然還會錦上添花自作主張說出重修伊西絲神殿的想法,心里很清楚怎樣投阿蒙所好。阿蒙是出身伊西絲神殿的武士,在伊西絲神殿守護圣女瑪利亞的舉薦下成了軍團長。
在天樞大陸各神系古老的神靈中,阿蒙最敬仰的就是伊西絲女神。
重修伊西絲神殿無損于阿蒙神的光輝,反而寄托了深沉的紀念含義。
沒想到這位十八歲的孩子竟有這種心眼,確實聰慧過人!
亞歷山大如此回答時,梅丹佐的靈魂中隱約聽見了一聲咳嗽,卻分不清是天上的宙斯還是人間的阿蒙所發出。梅丹佐又拍了拍亞歷山大的肩膀:“走,別成天坐在這里閑聊了,帶我去馬其頓的軍營逛逛。”
幾天后的一個上午,阿蒙與亞里士多德正在書房中說話,梅丹佐帶著亞歷山大走了進來。亞歷山大興沖沖的說道:“阿蒙先生,亞里士多德老師,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們看!”
他命士衛搬進來一個沙盤模型,沙盤的地形是山腳下的一片開闊地,上面站著列陣的士兵人偶,乍一看倒像是一片光禿禿的小樹林。阿蒙皺眉問道:“這是什么隊形?”
亞歷山大答道:“步兵戰陣。”阿蒙:“這些士兵站的非常密集,他們手里拿的是長槍嗎?按身高比例算,竟然有二十尺!我還沒見過這種緊密的戰陣,還有這么不好操縱的武器,你是怎么想出來的?”亞歷山大:“是梅丹佐老師幫我想的主意,它解決了馬其頓王國軍事上的最大難題!”梅丹佐笑著擺手道:“我只是給了一些啟發,這孩子自己組織人演練,琢磨出來的軍陣。其實希頓半島上已經有軍隊這么列陣了,但沒有系統的演練過。”
亞里士多德站起身來,朝著阿蒙和梅丹佐擺了擺手道:“你們先別說話,讓殿下自己說。”然后又問亞歷山大道:“馬其頓王國在軍事上有什么難題?你這種軍陣又怎樣克服了那些難題?”亞歷山大站在沙盤前,開始逐一講解馬其頓是希頓半島北部實力最強大的邦國,其力量已不亞于南部的雅倫與基巴達。但在梅丹佐這種見多識廣的戰將眼中,馬其頓乃至整個希頓半島不過是彈丸之地,遠無法與曾經的埃居、巴倫、哈梯、亞述等國相比,更別提龐大的波茲帝國了。
希頓半島臨海多山,馬其頓王國有一片難得的開闊平原,但超過國土面積的一半仍然是山地。在這里作戰很難擺開天樞大陸列國戰場上常見的戰車陣,由于城邦規模都相對較小,重裝騎兵數量也非常少,
往往只有富裕的貴族公民才能配得起騎士的鎧甲與武器,打仗時通常都是少量騎兵帶著大批步兵互相沖殺。
這里很難打造與操演戰車陣、騎兵也不多,除此之外還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武士數量有限,難以組建像天樞大陸各國傳統中的正規軍團。
阿蒙在各國所見過的正規軍團,除了強大到變態的烏魯克軍團,基本上標準建制都是五千名戰士配五十名神官,而正式的兵軍戰士至少也是喚醒血脈力量的一級武士。因為大軍團作戰最怕潰陣,普通人沒有強悍的血脈力量很難拿得起沉重的武器,就算拿得動,也很難配合戰陣推進發起連續的沖鋒砍殺。
對于人口基數很龐大的國家,組織幾個正規軍團并不難,至于戰斗力就要看訓練水平以及后勤保障如何了。但是這一點在希頓半島卻很難做到,希頓半島各城邦之間的沖突戰爭,除了城邦公民自帶武器出征之外,還有很多四處流浪打仗的雇傭兵,其中大部分人就是普通的農夫,雖然身強力壯卻并非武士。
所以希頓各城邦之間戰爭場面有點亂糟糟的,只有基巴達那樣變態到完全以軍事手段組建的城邦,才能組建起強大的正規軍陣。基巴達城邦的正式公民中,凡是成年男子一律都是武士,如果沒有喚醒血脈的力量,則在二十歲以前就被殘酷的訓練淘汰了。
基巴達武士可以組織起戰斗力很強的戰陣,但其它城邦卻很難效仿。基巴達武士的盾牌非常的沉重,需要用皮帶綁在左臂上才能端平,佩的棱槍既可近戰也可投擲。其它邦國中普通的戰士根本達不到這種要求,因此在與基巴達武士的正面對抗中總是處于下風。
如果按照常規的思路,隨著馬其頓擴張勢力范圍、人口增長,有更多的人可以嘗試修煉武技,幸運者將喚醒血脈的力量成為武士,再按天樞大陸傳統的方式組建軍團操演訓練,那也不知道要等到多久之后了,而且困難重重。
亞歷山大則在梅丹佐的啟發下創造了一種新型布兵戰陣,強調是陣形和配合。改變的首先是主戰武器,不再是傳統的投擲棱槍也不是戰斧刀盾,而是一桿長達二十尺的長槍。
梅丹佐也是一位武技大師,他告訴亞歷山大,對于普通戰士而言,學會使用刀劍戰斧所花的時間很長,但經過簡單的訓練,幾乎每個人都可以掌握最基礎的長槍刺殺技法。
而且打造其它的武器成本相對昂貴,大規模裝備極耗財力,木桿長槍相對而言是最便宜的。
而亞歷山大則把這種思路發揮到極致,設計出的長槍立起來足有三人多高。這么長的槍桿是很難操縱的,要想在亂軍之中舞動自如,除非是力大驚人的武士。但亞歷山大并不要求戰士有這個能耐,而是用密集隊形列陣向前刺殺,戰斗中使用的技法相對簡單的多,更重要的是整理配合的力量,緊密的隊形在推進時不能亂。
梅丹佐幫亞歷山大制作了一支長槍,大約二十尺長,列隊時槍尖指天,槍托拄在地上,手將的位置恰好也是戰斗時把握的位置。這樣的長槍要盡量做的不至于過于沉重,但要有很好的韌性,槍托上也要配重使重心就在手握的位置之間,以便在平刺時更容易保持平衡。
行軍時可以把長槍靠在肩上朝天斜指接近敵人時,第一排戰士將長槍放平,第二排與第三排戰士將長槍朝前方斜指,后面的隊列保持等距跟上。這樣緊密的長槍戰陣,從正面看過去就像一只無處下口刺猬。就算是強有力的武士面對這個陣勢,也發揮不出個人戰斗力的優鼻。
如果按照這種方式去組建軍陣,同時解決了三個最頭痛的問題:一是兵源,除了武士之外身強力壯的普通人也可以編入戰陣隊列,極大的擴充正規軍團的規模。二是財政它的裝備相對其它武器而言并不昂貴,可以在短時間內大量打造。三是兵種的有效利用,希頓半島難以打造成規模的戰車兵,這種戰陣充分利用了步兵的優勢。
梅丹佐為何要把槍桿造那么長?它從士兵身前刺出的距離,恰好超過了一輛戰車的長度。
亞歷山大略顯得意的介紹完之后,亞里士多德皺眉問道:“嗯,你這么組建戰陣,確實解決了馬其頓王國最大的難題。但是這樣的戰陣,最大的問題又是什么?、,亞歷山大答道:“我已經讓衛隊操演過了,這么長的槍桿緊密的隊列在交戰中無法耬身只能前進,而且推進的陣線絕不能亂。這需要重點訓練,必須使號令與步伐統一,前方的戰士如果倒下,后面的戰士必須立刻補上,如果違反號令必須嚴厲懲罰。”阿蒙似笑非笑道:“這是平時訓練的問題列陣是大軍團最簡單也是最重要的訓練。交戰時這種隊列只能前進很難轉身,在行軍時也一樣。脫離戰斗狀態變成行軍狀態,指揮官至少要下三個命令才能讓戰陣轉一個方向,能用多快的速度完成,全看你的操演水平。”
亞歷山大點頭道:“是的我讓衛士們排成十六列方陣,完成的非常好。但如果讓普通戰士組成大規模的戰陣,就要下大氣力去訓練了。”阿蒙指著沙盤問道:“在接戰狀態下這種戰陣的正面很強大,側翼卻非常薄弱這不是靠訓練能彌補的,如果敵人從側翼或后方包抄,你打算怎么辦?”
亞歷山大答道:“正是因為沒有足夠多的武士,騎兵數量也有限,我才想到讓身強力壯的普通人結成戰陣。這樣的話,解放出來的武士們就可以在側翼和后方組成輔助戰陣,兩翼也可以用騎兵保護。”阿蒙又指了指沙盤:“這么密集的長槍戰陣,還有兩個致命的弱點。一是遭遇弓箭手齊射的話,連躲都沒法躲:二是如果戰陣交錯,對方士氣很旺、拼著傷亡也不退,手持長槍是無法近戰的,刀盾兵逼到身前怎么辦?”亞歷山大露出了躊躇之色,撓著后腦勺思索道:“弓箭的射程有限,用兩翼的騎兵發起沖擊,掩護戰陣推進是一個辦法。等將來馬其頓王國的國力增強,也可以為這些長槍兵配備短盾和短劍。”阿蒙笑了笑又說道:“你因為武士數量有限,無法組織大規模的軍團而想到的這種戰法,它很有推廣價值,很可能會引起軍事歷史的一次大變革。不過我還是建議,這個槍陣的前三排與最后一排,仍然使用正規武士。”
亞歷山大眨著眼睛想了半天,有些失望的說道:“我本以為我的想法很完美,可是讓您這么一問,才發現這個戰陣的弱點非常多,不是我想像的那么強大。”
梅丹佐開口安慰道:“這世上沒有完美的軍陣,能在現有條件下盡量發揮最大戰斗力,就已經是一種完美。同樣的戰術誰都可以效仿,但平時就看訓練與軍紀,戰時就看指揮與后勤。你這種戰陣,削弱了個人戰斗力之間的差別,解決了最緊要兵源問題,也是一種創舉。
以馬其頓王國現有的情況,它是最合適的。亞里士多德先生不是說過嗎,我們所感知的世界是不完美的,但你要清楚它的缺點所在,知道如何去回避,這就是天才與庸才的區別。孩子,帶著這個沙盤去見你的父親吧,把剛才說的話也如實的都轉告給他,他會知道該怎么辦的。”亞里士多德也擺了擺手道:“殿下,今天的課不用再上了。你帶著這個沙盤和衛士們去王宮吧,國王陛下一定會感到驚喜的。”
亞歷山大走了,梅丹佐感嘆道:“不得不承認,這世上的確有天才啊!可惜這位小王子天生血脈偏弱,無法喚醒本源的力量,要想健康長壽,還必須小心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