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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章 國舅很生氣

更新時間:2024-06-07  作者:戴小樓
216章國舅很生氣

出了船艙上了艚樓,江上風迎面而來,吹得乖官衣袂獵獵而動,挽在頭頂的長也在風中飛揚,小倩跟在后頭,忍不住心神迷醉,她當初初見乖官的時候就和顏小姐看玩笑說[他觸目如琳瑯之玉,光映照人,身姿濯濯如春月柳,身處眾人之中,似珠玉在瓦石間……]未嘗便不是內心真話,如今乖官身高又長了些,身姿更加挺拔,這氣度卻是愈不凡。

“這是撥草尋蛇兼殺雞駭猴啊!”董其昌到底是亞元出身,對滿南京城的權貴不說知根知底也是略有些了解的,兩個時辰的時間,按說早就驚動六部了,可迄今也沒見一個人出面,估計有些怕得罪國公府,有些存著看熱鬧的心思,有些左右搖擺,有些甚至巴不得,最好徐家的小國公能試探出鄭國舅的行事底線來。說白了,徐文茂其實被很多老狐貍當槍使,用來試探鄭家,要知道,如今鄭家大張旗鼓在寧波蓋國丈府,擺明了一副要常住的嘴臉,很多官員肯定就要擔心,鄭家摻和進南方軍政,對自己到底是好還是壞。畢竟江南利益就這么大,如今多出一個強勢的外戚來分,其實很多人都不愿意的。

乖官嘴角一撇,聽到董其昌的話,他自然明白里頭的深意,就對左右問了一句,“千里鏡呢!”旁邊立刻遞過來一支千里鏡,上頭還有磨鏡世家蘇州吳家的銘文,天方妙手。

接過千里鏡湊到眼前看了看,乖官隨手把千里鏡塞回去,忍不住哼了一聲,“一個小胖子,我以為三頭六臂呢!”身后孫應龍頓時滿臉漲紫,這句話輕描淡寫,但比狠狠抽他一巴掌還難受。

“季風。“乖官把雙手在唇邊做喇叭狀大聲喊道,隨即艚樓頂端最高處的桅桿上頭便傳來一聲喊,“國舅,末將在呢!”

“旗語,打開炮艙,扯下炮衣,上子銃。”乖官喊道,上頭季風得令,站在掛斗內便打出旗語,他如今拿的是國舅爺的俸祿,九州島兩千石,相當于一個縣令十年的正經俸祿,縣令罷官就沒俸祿了,可他那土地卻是國舅爺明說可以傳給子孫的,如何不賣命,說個難聽的,即便造反也跟國舅爺了,至于什么國公小國公,我又不拿你一石米的俸祿,管你死活。

“國舅爺。”孫應龍趕緊擠過去對乖官說話,“不可啊!對面可是當代徐國公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這萬一要是……”

“放心,死不掉他的。”乖官可沒打算對一個紈绔仔細思量,一力破百巧,你手段再多,也要打得你哭爹喊媽。

他臉上似笑非笑道:“孫應龍,你不懂,他一個國公的弟弟,就來欺負我,我若被他欺負了,豈不是落了我姐夫的面子……”他這話真是讓周圍的人心中哭笑不得,對面的徐文茂怕也沒想到,這鄭國舅居然如此不按牌理出牌。

“鳳璋。”董其昌伸手按住他手,“這佛郎機炮一打響,那就是得罪了滿城的勛貴,你可要想清楚了。”他話里頭意思很清楚,乖官砸了王閣老的家,順手搶了申閣老的兒媳婦,而申時行和王錫爵一個內閣次輔一個內閣三輔,可說是江南文臣表率,如今鄭家可以說是把江南文臣得罪的不輕,若是一開炮,再得罪了南京的勛貴,這文臣武將,頓時全成鄭家冤家對頭了。

乖官笑笑,“哥哥,你可是瞧過我那本書的,你覺著勛貴和文臣有什么區別么!”董其昌一愣,隨即長嘆,就放下了手來。

周圍只有小倩略略知道一些,但限于學識,并不能全部理解,而其余的人可沒看過乖官寫的那本連書名都沒有的書。

其實,這時候的大明和乖官寫的星球大戰中共和國很相似,共和國議會上整天充斥著各種爭吵,看似百花齊放,其實暗底下危機四伏,商貿聯盟對共和國議會根本不買賬,和大明的商人集團何其之相似。這時候九邊安定,寧遠伯李成梁的武功被夸耀為國朝兩百年所無,女真被李成梁當狼一般養著,像不像共和國鎮壓反叛的克隆軍?這時候誰會相信,這些人將會成為最終顛覆整個國家的力量。至于絕地武士會的諸位大師,好罷!其實我們可以把絕地武士看成是東林黨或者是所謂正牌子科舉出來的清流,即便史書上有那么一段所謂[眾正盈朝]的時間,可大明依然往深淵滑去,滿朝東林君子誰也救不了朝廷。

所以后世史學家雖然對大明的滅亡感到可惜,因為這的確是一個有可能崛起的時代,可同樣的,史學家也認為,朱明不亡,是無天理,因為朝廷的確已經爛到根子上頭去了,就像是《蘇三起解》那一句著名的唱詞一般[洪洞縣中無好人]

既然如此,還是搬掉那個尸位素餐的群體,換一批人上位罷!這時候是萬歷朝,好歹根子還沒爛,只是要下猛藥,既然是猛藥,會出現什么樣子的情況,董其昌心知肚明,乖官也心知肚明。

董其昌心中說不出來的味道,看了看身邊的乖官,心說這個難度比改朝換代或許還難些,鳳璋雖然天資絕倫,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過,若是都縮手縮腳,再過幾十年,怕朝廷就真是沒救了。

想到這兒,他就長吐了一口氣,臉色堅毅起來,[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我卻是不能松懈了,明年恩科,就拼命往上爬罷!有德妃娘娘的根腳,五到十年進內閣,再花十年變革,或許就差不多。

看身邊董其昌的表情,乖官一笑,就往前走了數步,把手按在欄桿上,看著這龍盤虎踞石頭城。

最興奮的要說單大頭,他看董其昌也不反對了,頓時眉花眼笑,狠狠一攥拳頭,高聲道:“還是少爺譜兒大,孫應龍,看見沒,好好跟少爺學著。”旁邊孫應龍聞言苦笑,心說我的小爺哎!這能比么!我又不是國舅爺。

這時候旗語以畢,十艘鐵甲船在江上開始緩緩打橫,艚樓兩側的炮艙打開,黑洞洞的,看著就叫人心生寒磣,對面船上的徐文茂一怔,就問身邊的狗腿,“怎么回事?”

堂堂小國公,身邊自然是有清客的,平時給小國公拍馬屁慣了,也從未吃過癟,幾個清客聞言就撇了撇嘴,“小國公,無妨,這是嚇唬咱們呢!”

“就是。”一個清客拿扇子拍著掌心道:“這可是太祖皇帝和老國公打下的江山,諒他區區一個國舅,無官無職,不過借了浙江巡撫的勢,在下借他三個膽子,他也不敢開炮。”

徐文茂聽身邊清客一說,頓時定了心,他畢竟自小身份與眾不同,相比較而言膽氣也要大些,可他定心,不代表別的船上人定心啊!要知道這攔住航道的船可全是漕幫的船只,由于漕運總督麾下船只數萬,連山東河南的船只都要聽漕運總督調遣,可想而知,這漕幫的船到底有多少,拉出上百艘大船來攔住航道,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是,這些大船拉出來氣勢大,就像是后世香港黑道片中大哥們談判拉出數百人壯聲勢一般,看起來很嚇唬人,但他的作用,終究只能是壯聲勢。

故此,其余船只上頭船老大就慌了,對方的鐵甲船打橫打開炮艙,這……是不是要啦?

這些船老大常年在江河中跑,一個個都練就一個大嗓門,紛紛站在船頭互相大喊,正商量著是不是找小國公問一問去,只見對面鐵甲船上炮艙內就推出佛郎機炮來,青銅色的炮身在夕陽下閃爍著光芒,炮身因為常年在海上受到海風中鹽分的侵蝕,看起來很是斑濁,可是,每一艘鐵甲船上數十門炮,十艘鐵甲船就是數百門,這斑濁頓時也妖艷起來,似乎沉淀著威風和殺氣。

頓時,這邊就全慌了神,怎么辦,炮都推出來了,有些自己安慰自己,心說他不敢的,可再一想,對面可是用佛郎機強拆王閣老家的煞星,這不敢兩個字,恐怕人家不會寫。

這江面上每天商船貨船往來數不勝數,這時候被堵著航道,也不知道多少船只,雖然江上寬闊,后頭根本看不清楚,可站在船頭大聲喊話,一個傳一個,就像是后世高上頭堵車,;喇叭聲按成一片,一個傳一個,很快連剛減的都知道,前頭出了車禍,死了幾個傷了幾個,如數家珍一般。

這道理相差仿佛,很快江面上的船只都知道了,鄭國舅打開炮艙褪了炮衣,這是要對小國公不客氣了,有些頓時就幸災樂禍,活該,叫你堵了航道,把咱們耽擱下來,最好把你的船打沉,叫你下江去洗把澡。有些就搖頭,認為這小國舅到底年輕,做事太孟浪了,這可是南京城,真要開了炮,怕是舉國震動,到底年輕氣盛啊!

而鐵甲船上乖官可不管,他如今的身份可說是天底下最大的紈绔,既然有人跟他比紈绔,好罷!咱也干不出什么欺實碼,不過欺負一個什么小國公,還是小菜一碟的。

“大頭,你去喊喊,就說少爺我睡醒了,讓對面趕緊滾蛋,不然,少爺我好說話,這佛郎機炮可不好說話。”乖官笑著就教唆大頭,大頭興高采烈,大喊了一聲好咧!這時候孫應龍手下錦衣衛已經把當初拆王閣老家用過的擴音器拿了過來,那王啟年屁顛顛地遞給單思南,“單小爺,您用這個。”

大頭拿過在手上,就一溜煙跑到船側,然后大聲喊道:“我家少爺昨兒跟幾位少奶奶打水滸葉子牌,輸了幾百兩銀子,如今剛睡醒,我告訴你們,我家少爺很生氣,后果很嚴重,識相的,趕緊滾蛋,把航道讓出來,若不然,你家小爺單思南,我,好說話,但是,這佛郎機炮可不好說話……”

小倩聽了大頭的話,頓時撲哧一聲就笑了,乖官和董其昌互相對視了一眼,也是啼笑皆非,這小子,分明是不忿對方自稱爺爺,就擅自改詞,要把這個便宜給占回來。

董其昌搖了搖頭,“這個單思南,還真是不能吃虧,再過十年,把他放到九邊去,絕對是悍將一員,只能占韃子的便宜,不能吃韃子的虧,咱們大明,就缺這樣的人才啊!省得朝廷袞袞諸公,動不動給韃子們優惠茶馬市,真是不抵一個孩童的見識。

朝廷諸公或許也有考慮,譬如上國的顏面問題,但是民間見了,未免就有意見。

譬如去年韃子的俺答汗去世,其妻赤兔哈屯一躍成為蒙古諸部落最關鍵的人物,韃子習俗子承父妻,俺答的長子黃臺吉要娶赤兔哈屯,赤兔哈屯史載[骨貌清麗],看不上黃臺吉,根本不愿意,帶著自己的族人[遂率眾遠遁],結果朝廷特意派出宣大總督前往說服,迫于形勢,赤兔哈屯嫁給了黃臺吉。

民間也有亮眼人,這明顯就是挑唆韃子不合的大好機會,結果朝廷還專門派人說服,難道身邊有一個強大的韃子鄰居很好玩么?不得不說,朝廷諸公腦子進水,這位娶了赤兔哈屯的黃臺吉在史書上留下的行跡是[終身不大為寇],這[不大]二字,真是可堪玩味的很。

董其昌也是如此認為的,所以他覺得,朝廷諸公還不如大頭,起碼大頭絕不肯吃虧,可朝廷諸公有時候真是為了顏面,明知道是虧,也要上去一口吃了,吃完了還要標榜一下我天朝禮儀之邦,就要如此對待化外野蠻,真是叫人無語得緊。

大頭一連喊了三遍,江面上全是他的聲音,對面徐文茂氣得嘴唇都白了,可從來沒人敢于這么跟他說話,更別說是在他面前自稱小爺了,可對方聽口氣,估計頂多就是鄭家的家生子,一個仆奴,居然膽敢這么跟他說話,真是把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鼻孔里頭冒煙。

這時候,那艘登州衛戰船上頭的年輕人狠狠拍了一下船欄,嘴巴里面還喃喃道:“好,說的好,趕緊的,打起來罷!。”

旁邊那中年人宋世勇只好苦笑,對他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脾氣真是沒辦法,他是寧遠伯爺李成梁的家丁出身,勤勤懇懇給寧遠伯做事二十多年了,如今也領著千戶的頭銜,可說是寧遠伯的心腹,旁邊那個年輕人宋小樂是他族侄,武藝群,如今也領著個六品的武官頭銜,只是生性跳脫,不大服管,有時候他細想起來,也覺得這小子實在不是一個當邊軍的材料。

像是這般唯恐天下不亂希望兩邊打起來的,其實還有不少,人皆有仇富心理,那小國公好端端的堵了航道,不是什么好東西,可這小國舅,怕也好不到哪兒去,不然為何人家不堵別人單只來堵你,終究還是你做人上頭欠缺,得罪了人,反正,礙著咱們這些做正經買賣的事兒了,就不是好人。

可惜,這時候漕幫不爭氣,臨到門口了,不敢捅進去,鐵甲船上炮一亮,大頭把話一喊,這些船老大全慫了,有幾個就悄悄地往岸邊靠去,讓出了航道。

漕幫的船基本都是平底船,這種船想擱淺都難,不像乖官的鐵甲船,若是不小心,很容易在江里頭擱淺,看見有船往兩邊讓去,站在艚樓上的乖官就笑了起來,對身邊的董其昌說:“瞧,這世道就是如此,你硬,別人就軟,你軟了,別人就硬……”

董其昌點頭,不過,隨即就笑了起來,“鳳璋,這話可是很容易讓人生出歧義的啊!哈哈!”

乖官轉頭看去,果不其然,身邊女孩們臉頰紅了一片,當下低頭揉著鼻子裝沒看到。這時候大頭跑過來報喜,“少爺,瞧俺辦事可妥當么!那軟蛋果然就慫了……”

“單思南。”乖官瞪眼高聲一喝,大頭吐了吐舌頭,趕緊說:“俺錯了。”

而對面船上徐文茂跳腳,周圍清客面面相覷,這可是丟了老大的人了,人家國舅家的仆奴放了幾句狠話,就把小國公給嚇退了,這話說出去,別說面子了,連里子都丟光了,想遮掩都遮掩不住,這江上船只怕要以千計,這么多眼睛,一傳十十傳百,小公爺以后還怎么做人。

徐文茂破口大罵他這艘船上的船老大,“給爺們出主意的是你們漕幫,先軟蛋的也是你們漕幫,臥槽泥馬,你們這些家伙,全是沒卵子的貨色,怪不得那彭三在太倉吃了人家偌大的虧也不敢吭聲,還要找到我來給他撐腰,爺們給你們撐腰,你們倒是把腰桿子直起來撒……”

那船老大平日里頭也是場面上人物,手底下管著百十條船,以前是老幫主手下得用的,漕運總督的面也見過,可這時候卻是被罵得連頭也抬不起來,只能低著腦袋掙扎著說了兩句,“小國公,不是咱們腰桿子不硬,再硬的腰桿子,能硬得過佛郎機炮么……”

“臥槽泥馬,滾滾滾滾滾……”徐文茂被他的話氣得渾身打顫兒,“爺們認識的人全是豬,你們穩住不動,他敢開炮么?豬,豬……”

這邊破口大罵,而乖官瞧著對方有船讓出了航道,有人開了頭,頓時就有尾隨的,一下便把航道讓了出來,就從大頭手上拿過擴音器對桅桿高處的掛斗喊道:“季風,打旗語,轉舵,撞過去。”

季風心領神會,頓時打出旗語,左滿舵,撞對方的船。

十艘鐵甲船頓時轉了舵,直直就往前頭撞去,那邊徐文茂罵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還沒罵夠,可這時候船老大卻不能聆聽小國公的教誨了,轉身就跑,徐文茂一愣,又罵了一句,“跑跑跑跑跑,跑泥馬……”

“小國公……”有清客顫抖著嗓音去拽他的袖子,“對面鐵甲船撞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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