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曾毅正想去跟晏治道告辭,身后就傳來將中岳的笑聲:“晏市長,會議室都準備好了,您一定要給同志們講幾句,大家一直都盼著您能過來呢,要是就這么讓您走,同志們可饒不了我啊!”
“我這次下來,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必勞師動眾了嘛!”晏治道客氣著。
“我已經按照晏市長的意思交代了,可同志們平時都很為晏市長的魅力所折服,熱情踴躍,我也不好強攔著啊!”將中岳再次邀請。
他不能跟康德來比,康德來現在是市委常委了,雖然排名靠后,但也算是跟晏治道平起平坐了。康德來可以只送晏治道到電梯門口,但將中岳就不行,必須按照接送上級領導的規格全程執行,不能打絲毫折扣。
晏治道就看向曾毅,有些猶豫,不去吧,怕下面的人會有所誤會,但要是去吧,肯定就讓曾毅給溜走了,他今天再次偶遇曾毅,可不想又一次錯失良機了。
將中岳順著晏治道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了曾毅,心中很是意外。
“將縣長你好,好久不見了!”曾毅收起電話,笑呵呵上前打招呼,“我正說要去拜訪你呢。”
“是曾毅啊!”將中岳作出一幅很熟絡熱情的樣子,在曾毅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這是要搞意外驚喜嗎?怎么回來了也不通知一聲呢!”
話是這么說,可將中岳的心中仍然難掩一股失落,當時曾毅能夠來南云縣,還是自己給領的路,兩人之間的關系也曾經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可如今呢,卻成了淡水之交,要不是在樓下碰見,或許雙方都難有再說話的機會了。記得自己剛認識曾毅的時候,曾毅還只不過是衛生廳的保健局的掛名小干事,有銜無職,可一轉眼再見面,曾毅幾乎都要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回來處理一點私人的小事情,就不敢驚動老領導們。”曾毅笑著,“打算著等事情辦完了,再一一去叨擾幾位老領導。”
“歡迎叨擾,你嫂子平時可沒少念叨你,等你忙完了,就到家里來,讓你嫂子多做幾個好菜!”將中岳很是熱情,他老婆平時確實沒少提起曾毅,不過大多都是埋怨,埋怨將中岳當時昏了頭,放走了一條大魚。
“好啊,一定去!”曾毅笑著,“嫂子上次還托我在榮城幫她留意一件首飾,我這次也給帶過來了。”
將中岳就板起臉,道:“別把她的那些事放在心上,你平時工作也挺忙的,買首飾這種小事,怎么能去麻煩你呢,太胡鬧了,回頭我一定說說她!”將中岳聽曾毅這么說,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說完,將中岳又回過頭,繼續邀請晏治道,“晏市長,同志們都在等著了,還有好多事情,要向您匯報呢!”
將中岳倒是很想跟曾毅多聊幾句,可惜有晏治道這位市長在旁,他自然不可能撇下市長不管,去跟曾毅聊天。
晏治道此時又何嘗不是覺得將中岳有些礙眼,講話有什么好講的,又什么時候不能講,非得這時候讓我講話,還打著匯報工作的旗號,你們南云縣有很多的工作要向我匯報嗎!晏治道剛才聽曾毅講電話,依稀猜出可能是孟群生的什么家人生病了,他還想要旁敲側擊地問一問,看自己需不需要去探望拜訪一下。
曾毅好容易逮到機會脫身,就笑道:“那我不打攪兩位領導了,等領導們抽出空了,我再去拜訪!”
晏治道只好無奈作罷,道:“那小曾你也先去忙自己的事吧,咱們再聯絡!”
將中岳就趕緊抬手,請晏治道上樓。晏治道心里沒好氣,一背手,就朝樓里走去,也不容將中岳跟曾毅說幾句道別的話。
看著那兩人進了樓,曾毅也不耽擱,直接返回了長寧山,孟群生那邊,可能會隨時要讓自己出發的。
“一大早就有人找,出去一圈,又攬回一件事來,你這是在養病嗎?”韋向南看曾毅在收拾藥箱子,難免要說上幾句,“病人要緊,難道受了傷的大夫就不是病人了嗎?”
湯修權倒是沒說話,坐在沙發里戴著老花鏡看書,隨口道:“由他去吧,他自己就是大夫,心里有數。他要去,肯定就有自己要去的道理。”
韋向南也就是發幾句牢騷,說完了,又進房間,幫曾毅收拾衣服,早上才幫曾毅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放進柜子,現在又要拿出來了。
湯修權此時問道:“病人的病情,你有大概的了解了嗎?以后可不要什么病,你都大包大攬。”
“朋友相托,沒辦法拒絕的,我就是去看一看,未必就有治病的法子。”曾毅收拾好行醫箱,往腳邊一放,坐到湯修權對面的沙發上,低聲道:“這次生病的,是喬文德喬老,好像病了有一段時間了。”
湯修權就放下了書,喬文德那可不是一般人啊,此人的政治眼光,就是放眼整個體制,也都是首屈一指的,多年來,高層領導班子歷經幾番巨大調整,很多人上去了,也有更多的人下去了,可喬文德的官,卻始終是只升不降,越做越大。
在國內的高層之列,最難做的官,就要屬組織部的部長了,手握官帽子予取大權,表面上風光無限,其實是如履薄冰。每一次官員的任命調整,就是一次政治上的博弈,在調整中,既要貫徹最高領導人的指示,又要平衡各方勢力,要是沒有極大的能耐,是絕對坐不穩這個位置的。
可喬文德就做到了,在他的任內,幾乎聽不到任何對他不滿的聲音,名副其實的“政壇不倒翁”。
湯修權摘掉老花鏡,站起身來,打開客廳旁邊的一間柜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古樸拙氣的小盒子,道:“我給翟老搜羅了一個小玩意,正好你去京城,就幫我轉交給翟老吧。”
曾毅接過來,順手塞到藥箱里,道:“到了京城之后,我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把它轉交給翟老!”
湯修權微微頷首,就不再說什么,他已經知道曾毅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給喬文德看病,可不是尋常的小事,弄不好反而會惹火燒身,湯修權讓曾毅捎東西給翟老,只是個托詞,目的是要讓曾毅先把這事告訴翟老知曉,如此即便是醫治時有小許的差錯,有翟老照應,斷然不會有什么大禍。
他知道曾毅是個謹慎的人,給大人物治病也不是第一次了,就算再復雜的情況,曾毅也肯定有辦法應對的,絕不會硬來強來的,這個倒是不用自己多擔心,但就怕萬一啊,所以未雨綢繆也未必是壞事。
韋向南收拾完行李箱,出來道:“這次出來,也沒料到你會去京城,就沒有帶什么厚的保暖衣服。京城不比南江,這時候氣溫很低,風又大,你自己到了京城,一定要記得先添幾件衣服。”
“好,我記下了!”曾毅笑著點頭,又站起身來,道:“我這次去京城,也不知道要待多久,來的時候帶的那些禮物,我都已經分好了,還寫了名字,如果到時候不能回南云的話,南姐你就幫我……”
“爭取能回來!你現在身上有傷,最好不要在外面多待,事情一了就回!”韋向南又囑咐了一句,不過還是道:“萬一耽擱了,我會讓小張幫你把那些禮物送過去的,你就放心吧。”
吃過午飯,曾毅接到了晏容的電話,他就笑道:“是晏市長告訴你我在南云吧!”
晏容就嘟囔道:“是啊,他現在一門心思搞那個機場,誰要是能幫他搞定機場落戶的事,他都恨不得把自己閨女送給對方!我真倒霉,怎么就攤上這么一位老爸!”
曾毅哈哈大笑,“很多人恨爹不成鋼呢,你有個當市長的老爹,就知足吧!”
“不過曾主任你太不夠意思了,來南云怎么可以不告訴我呢!”晏容在電話里佯作生氣,“本來是要請你吃飯的,現在得考慮一下了!”
“我悄悄來的,誰都沒有告訴!”曾毅笑著,“打算等事情辦完了,再跟大家一一見面的。”
“那不知道曾主任晚上是否能賞臉抽個空,給我一個做東道主的機會?”晏容笑道。
曾毅就道:“怕是不行了。本來是要在南云多住一段時間,但計劃趕不上變化,臨時有一件事,怕是今天就要離開南云了,下次吧!”
晏容的語氣就有些失望,“很久沒見曾主任,還想著能跟你見個面呢!”
“見面的機會多的是,我一直都待在白陽,也沒見你過來看望老領導,這個必須得批評啊!”曾毅哈哈笑著。
晏容在電話里頓了頓,道:“那……那……”
“那什么,有事就說吧!”曾毅笑著,他跟晏容很熟,雖然現在不多見面,但平時晏容也沒少在電話里問候他。
“就是機場落戶的事,曾主任如果有什么門路的話,請一定幫幫忙!”晏容在電話里嘆氣,道:“我快被晏大市長逼瘋了!”
曾毅呵呵笑著,心里有些意外,晏容受的是西式教育,一向是個比較自主的人,除非她自己認為自己有必要開口,否則誰也無法讓她開口的,從京城回來之后,晏容給曾毅打過七八個電話,但沒有一次提起機場的事,今天突然開口,想必是有什么原因,“你說!”
“可能我說了,你會覺得我矯情!”晏容頓了頓,道:“可能你也有些了解,其實我父親這個人,對于金錢一向是非常看淡的,他當官就是想做點事,搏個好名聲,是典型的文人政客。可現在這套根本就吃不開,別人去跑項目,手里提的都是真金白銀,他去了就是以理服人,頂多送點土產、吃吃喝喝,光靠這些,怎么可能辦成事。每天看著他迎來送往,見人就說好話,我心里也很難受,他做這個事,一部分肯定是為自己,但如果真辦下來,受益的卻是龍山市的百姓。曾主任,你覺得對不對?”
曾毅微微頷首,“是,晏市長并不是為他自己在跑這個項目。”
“如果曾主任有辦法的話,請一定要指點一二。”晏容又是嘆氣,她很不想對曾毅說這些話,上次在京城適逢其會,自己開玩笑說一說可以,真要是正式說出來了,晏容就覺得自己和曾毅的關系會有點變味,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晏治道旁敲側擊了無數次,她也不為所動。
“晏市長返回龍山了嗎?”曾毅問到。
晏容就道:“沒呢,他不放心自己閨女辦事,準備親自出馬,還等著晚上跟你一起吃個飯呢。”
“這樣吧,飯就不吃了,我可能今天就要出發去京城,如果晏市長有空的話,可以一起前往。跑項目這種事,待在家里是想不出辦法的,不如大家到京城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曾毅說到。
“你又要去京城嗎?”晏容問到,隨即才意識到正事,道:“好啊好啊,我現在就通知他!”
“呵呵!”曾毅笑了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用太發愁!這件事畢竟是晏市長要做的工作,你的本職工作,是做好南云縣投資局的事情,要是這個工作做不好,小心康打你板子啊!”
“他把我撤了職最好,我就立刻去白陽投奔老領導!”晏容咯咯笑著,她很感激曾毅沒有為難自己,還反過來開導勸解自己。
兩人又在電話里扯了幾句閑話,就收了線。
很快,曾毅就接到了晏治道的電話,“小曾,聽小晏說你要去京城?”
曾毅點頭道:“是啊,有點私事!”
晏治道也猜到是什么事了,他閨女已經不止一次提到曾毅的醫術高明,“我正好也要去京城,咱們路上做個伴,你看好不好啊!”
“這樣最好,我當然是求之不得!”曾毅笑著。
“那你就開始收拾吧,等收拾好之后,咱們就出發!”晏治道哈哈笑著,“這回路上可不寂寞了!”
下午的時候,孟群生電話打了過來,“曾毅,怕是要辛苦你了,這邊比較緊急,明天早上你能不能趕到京城?如果有困難的話,我來解決。”
曾毅看了一下表,道:“沒什么問題,明天早上我一定到!”現在是下午近五點,快一點返回榮城的話,還能趕上晚上飛京城的班機。
“那到了京城之后聯系!”孟群生客氣兩句,也不耽誤曾毅出發,就掛了電話。
徐力已經把曾毅的東西都在車上放好了,看到曾毅出來,就立刻拉開車門,然后發動車子。
“先到南云縣城!”曾毅在車上坐好,道:“時間有點緊,可能要跑快一點了!”
徐力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只是一點頭,就踩下油門出發了。
下山的工夫,曾毅打了兩個電話,一是讓湯衛國幫自己拿機票,二是通知晏治道出發。
車子飛快進城,直奔縣委小招,晏治道今天就下榻在這里,他的秘書從里面搬出來很多東西,都是些土產,特意還加了不少滋補品,大概是想找機會看望一下孟群生這個生病的家人吧。
“這么快就收拾好了嗎?”晏治道問到,“小晏還到市里去了,說是京城冷,怕你沒準備防寒的衣服,要不要再等一會?”
“不等了!”曾毅一擺手,笑道:“我怕晚了會趕不上航班。”
“是,飛機不等人!”晏治道看著自己秘書把東西搬上車,就道:“那咱們就出發吧,我打電話告訴小晏一聲。”
徐力的車子果然開得很快,昨天來的時候,路上花了將近四個小時,今天返回,卻只用了兩個半小時。到榮城機場高速的路口,湯衛國已經等著了,遠遠看到曾毅的車子,他就打開警備燈,拉響警笛,一踩油門,就狂奔著在前開道。
有意思的是,路上還遇到了另外一個車隊,幾輛省牌的黑色奧迪,在一輛警車的護送下,也是奔機場去的。湯衛國追到跟前,車速沒減一分,直接向前闖過,這副有恃無恐的架勢,倒嚇得那車隊趕緊靠邊讓道,以為是碰到了什么大佬出巡呢,否則哪敢如此橫啊。
等湯衛國的軍野躥過,黑色奧迪車里的領導就齊齊側目,想看看究竟是哪位大佬來了,結果除了看到一輛豪華越野緊跟其后外,就什么也沒看到。領導們的鼻子頓時都氣歪了,這又是哪個王八蛋二世祖出來瞎胡鬧的。
那邊車里,晏治道的臉色已經有點發白了,我的乖乖,曾毅這也太強勢了吧,去個機場,竟然也用軍野開道,剛才那個車隊里,似乎……好像是有副省長的座駕吧,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來頭啊!
不是湯衛國跑得急,實在是時間緊,到達機場的時候,飛機就只有三分鐘起飛了,湯衛國沒走候機大廳,直接就進了緊急通道。
看到飛機時,飛機的艙門已經跟機場的固定登機舷梯脫離,還是通過旁邊的舷梯車,幾人才上了飛機。
曾毅剛剛坐好,系上安全帶,飛機就合攏艙門,開始了滑動,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迎頭鉆進了黑色夜幕之中。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