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郁悶地低著頭,隨意走著。而石中玉,日子過得太舒服了,閑極無聊,正追著幾只蹦跶的螞蚱。于是不欺然的,兩個人撞了個滿懷,抬頭發現對方時,又都是嚇了一跳。
“怎么是你?”慕容長天驚問。
而石中玉卻驚愕地叫道,“皇長孫殿下”然后還用力眨了下眼睛,以確定自己不是幻視。
“這是夏公公的莊子,我來玩兩天的。”當她發現眼前的人是實實在在時,連忙解釋,“可是殿下您怎么來這兒了?也沒個侍衛跟著。”
“我……孤……”慕容長天屏住氣,半天才頹喪地說,“孤也不知道。就這么……來了。”
“您這是從哪兒來?”石中玉看了看慕容長天的一臉疲色,還有身后牽著的那匹都快口吐白沫的帥馬,“聽說皇上到城外行宮秋季狩獵,您不是隨駕了嗎?”
“孤……回來了。”
石中玉險得問為什么,幸好她管住了自己的嘴。皇家的事與她無關,一個慕容恪就夠瞧的了,絕不能再沾上慕容長天,何況這兩位是水火不容的。
可是,既然她這么倒霉的撞見了,也不能扭頭就走。那樣的話,雖然她不太懂得有關大燕的禮儀規矩,但應該算大不敬吧。
“殿下要到哪兒去?”這個不會也不知道吧?
慕容長天卻還是搖頭。
她哪里知道,慕容長天的性子溫柔敦厚,實在不適合皇室斗爭,卻因為皇太孫的身份,不得不身處漩渦的中心,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但是他不愿意違背母親和祖母的意愿,所以盡管大部分時間很不情愿,卻強迫自己照母親和祖母說的去做,心里極為壓抑。而因為知道了母親和祖母利用他那一頓飯的約定而陷害七皇叔時,他的不滿和憤怒徹底暴發。可是他又不能忤逆不孝,于是只得自我放逐,沒有目的、沒有想法,只是一路跑……跑……跑……
似乎,想把一切骯臟的陰謀全甩在身后。現在祖母大約知道他不見了吧?肯定特別焦急和擔憂,派出很多人找他。不知為什么,一想到這些,他心里有些罪惡的暢快感。
“孤很累。真的很累。”看著石中玉黑葡萄一樣的眼睛,那柔和的眉目,慕容長天恍如回到那個烤紅薯之夜,心頭一松,自然就說出最本能的話。
“您……殿下您不會是騎馬不停地跑過來的吧?”石中玉瞪大眼睛。
一直搖頭的慕容長天,這下終于點了點頭。
天哪,他能不累嗎?事實上沒有被累死,這一人一馬可算得很萬幸了。要知道皇上的行宮是在太府都的另一側,如果不通過內城而直接從城外繞過來的話,怎么也得十個時辰左右。現在大約是申時末了,她正要回家去吃晚飯,難道……他從凌晨就一直沒有休息過?怪不得人困馬乏的。
看這樣子,是皇太孫殿下是翹家了吧?這么踏實穩重的少年也會這樣?而且他的叛逆期是不是晚了點啊?但無論如何,少年離家出走,古今中外都沒什么區別呀。或許,慕容長天的原因會復雜點,會重要點。
那現在怎么辦呢?放著他不管又不行,太熱情了又會闖禍,真是讓人為難死。
“殿下,您這么累,可是我不能請您進莊子。”石中玉一咬牙,干脆老實說。
慕容長天不像他那個無良可惡的七叔,不會讓人為難,或者強迫別人做些不情愿的事。他是謙謙君子,不是惡魔轉世。
果然,慕容長天苦笑道,“孤明白。孤這就走。”說著就轉過身,可田間的地不平,他居然就那么踉蹌了下,差點摔倒。
石中玉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無意中看到慕容長天悲傷無辜的側臉,心頭大為不忍。
“殿下,您聽我說完哪,怎么這么急脾氣啊。”她故意輕松地笑笑,沒有大小尊卑地責怪,“我是說,我不能請你進莊子,自有我的苦衷。畢竟,我是裕王殿下的貼身家丁。您懂的哈。但是出了莊子,我怎么也得招待您呀。”
帶慕容長天進莊子,要讓慕容恪知道,估計得鬧翻天。但如果在莊外照顧一下落難的皇太孫殿下,慕容恪就沒有話說,這種情況下她的兩難,他就算再蠻橫,也會理解的。
“你不怪我……呃,孤?”慕容長天沖口而出。
他正處于凄惶無助的狀態下,石中玉一點小小的善意,都讓他倍覺溫暖。他如何看不出這小家伙本來很為難,卻動了惻隱之心呢?他很想拒絕,他不想帶給別人麻煩,他本來就是想躲到個沒人的地方一個人待著,可現在,突然又希望有人靠近他,守著他。
“殿下是不知情的吧?”石中玉笑道,自然知道慕容長天指的是什么。
刺殺事件后,她被慕容恪支使得團團轉,但閑暇時也想過那件事的前因為后果。雖然她不懂得朝政,但她卻感覺慕容長天與此事無關。相由心生,關鍵在于會不會看。一個眼神那么純凈的少年,怎么可能陷害別人,還用的是火攻,不惜波及寶和軒附近的無辜店鋪和民居的?何況從他現在的態度看,更說明他不是主使,他也是被利用的人哪。
其實她有時突發奇想,覺得那些所謂的朝廷大員,那些個勾心斗角,實在不及一個女人的直覺來得準確。這世界如果是女尊的,說不定清靜得多。
“我相信殿下。”見慕容長天在發愣,她又補充了一句。
慕容長天的眼圈都紅了。
他慚愧,因為他是知情的,哪怕是在事情之后,可是他卻沒辦法補償石中玉,就連今天見到這小朋友,若傳揚開去,也會對人家不利的。都說他是天下的貴人,為什么他覺得自己是不吉祥的人呢?沾上他就倒霉,他已經盡力不交朋友,可心里的寂寞,誰懂?
“石中玉,謝謝你。”他哽著嗓子說。
“您以后叫我小玉就行了。”石中玉笑著說,心中卻想,最好不要再見面了。
慕容恪,傷不起啊。
可是自己是怎么了,干嗎一直想起他啊。真是,不許想
她在那糾結,慕容長天卻覺得她的眉眼都帶著笑意,讓人一直甜到了心里去,不禁看得有點眼睛發直,自己卻并沒有覺察。
石中玉也沒發現,腦筋飛快的轉動,想著要把慕容長天怎么辦。思前想后,突然心頭靈光一閃,立即拉著慕容長天的衣袖,問道,“殿下,您沒有行軍打仗過吧?”
慕容長天沮喪地搖頭,“年前我……孤本想和七皇叔去的,可是皇上不許”
“沒關系,我們可以模擬。”
“模擬?”
“就是假裝了,嗯,類似于過家家。”石中玉連比劃帶說,“夏老這個莊子有口大井,井邊還有兩棵四五人沒辦法合抱的大樹,因為兩棵挨著生長,糾纏不清了,鄉人叫它夫妻樹。”
“夫妻樹?”慕容長天來了興致。
“嗯,沒錯,就像恩愛夫妻那樣的大樹,就在麥田那邊。因為有點偏僻,平時沒什么人去的。我們在那邊搭個行軍的帳篷,然后由我來就地取材,生起篝火做飯,就和行軍時一樣,可好?”
其實,這就是現代的露營,什么行軍云云,不過是哄著慕容長天開心的。上回慕容恪來的時候,雖然把四大鐵衛請進莊子住了,但他們習慣帶著野外用的帳篷,大約是提防在外的時間過長,錯過宿頭或者遇到惡劣天氣所備。雖然只有一頂,走時卻忘記收了,今天正好用上。
還有,慕容長天畢竟是皇太孫,雖然他翹家成功,偌大個行宮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逃了出來,因而也沒人跟著,但畢竟他是大人物,想置他于死地,或者想從他身上得到某些東西的人不少,安全問題不得不考慮。
勸他回城?一來天太晚了,到太府都時,估計城門已關。二來守城門的官兵哪里會認識皇太孫,也不會為他開門。
收留進莊子?直有個三長兩短,她陪葬就算了,可不能連累了蘭望一家。再說進了莊子也沒有用,真來了匪徒,莊子上的人還不夠人家墊牙的。
去找官兵來保護?這地方處于太府都與熙海的中心地帶,官道旁邊,兩邊夠不著。還是那句話,即使她找人去找官兵報信,估計連衙門都進不去就被打出來了。看慕容長天周身,顯見出來得匆忙,沒有信物在身。
各種主意在心里打了好幾轉,最后只得選擇最危險的一個。只希望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道理,誰讓她趕上這倒霉事了呢?而且,雖然這帳篷是四大鐵衛帶的,卻不是軍用的,是商人常用的帳篷,如果這樣宿在野外,誰會知道里面住著皇長孫哪。
對于石中玉的提議,慕容長天略有興奮和好奇的答應了。于是石中玉先把他帶到大井的那邊,放了馬兒吃草休息,然后回到莊子上,把事情大略一說,就急忙準備了東西,打算盡快回到慕容長天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