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宮建在半山腰上,因為山勢的掩映,多外面看起來并不大,但其中占地頗廣,除正殿外,還有多個散落于園林間的宮室,高低錯落,曲徑通幽。
金旖晨所住的地方雖小巧,卻是個兩進的院子,設施齊備,布置豪華舒適,還緊鄰著只有皇上和東宮之人才能住的正殿。隨行保護的侍衛和私衛已經被攔在明月宮之外,另行安置,而跟著金旖晨侍候的,大多是丫頭和婆子,唯一的兩個男仆……石中玉和阿忘,和四個粗使的婆子住在外院,因房舍足夠,竟然也能單獨占了一間。
“凍透了吧?”阿忘跟進屋來,手中提著一桶熱水,“快用熱水擦擦手臉,我去去就來。”
“哥。”因為沒外人,石中玉試著把名字去掉,直接這么叫阿忘,“謝謝你。”
阿忘本來正要出門,聞言停下來,望著石中玉,溫暖地笑,“你這么叫我,聽著竟怪順耳的。好像以前,也有人這么叫我似的。”
石中玉鼻子一酸,眼眶濕了,“反正我也是沒有親人的,我們就結成兄……呃弟好不好?”
“你不怕我是個無根之人?”
“我也是無根之人哪。”
“那好。”阿忘想了想,隨即露出明朗笑容,帶著股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輕松與堅定,“咱們也不用那些虛禮,從今后,你就是我的小兄弟了,生死同舟。”
因為那個“舟”字,石中玉一愣。
穿越重生之始,就與這個字有關,而且又是生、又是死,這是冥冥中的天意嗎?而她的哥哥雖然粗布短打,可隱約出貴公子的氣質,卻又有江湖人的做派,到底是個什么身份呢?
情不自禁的,她又開始猜測。但想來,她對自己的身世都這么好奇,失憶的哥哥又當如何?
“哥。”她又叫了聲,用力點頭。
“小玉。”阿忘回叫他,笑得很開懷,覺得自己這沒有過去,也看不到未來的人能認下一個小兄弟,實在是意外之喜。
不過,當他看到石中玉凍得青白的小臉,也不知怎么,心底就自然生出憐愛和心疼,指了指熱水道,“你身子這樣弱,穿得再厚,一直坐在馬車外面怕也要凍死了。這邊熱水熱湯都是現成的,趕緊的洗臉燙腳。人的根全在腳上,腳暖和了,身上就不會太冷。”
石中玉應了聲,阿忘就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石中玉正要把燙得紅彤彤、熱乎乎的腳丫子擦干,阿忘才回來,一手提了個紅漆剔花的大食盒,另一手抱了個小木盆。
“什么東西?”因為順利的與阿忘的關系有進展,石中玉精神很愉快,盡管身上還是冷得要死,頭也開始發沉。
“不愧是皇莊,就連咱們也分到了熱飯菜和熱湯。”阿忘把食盒放在桌上,抱著木盆過來。
是因為金旖晨吧?所以明月宮中的人連金家的下仆也如此照應。石中玉想著,伸頭見那小木盆上還蒙著棉布,不禁又是好奇。
而不等她問,阿忘就笑道,“你沒有湯婆子用,我就在廚下烤了幾塊石頭給你,現在放在被窩里,等下你擦了腳,就直接坐進被窩,我把東西端給你吃就行。”
“哥。”石中玉著魔了似的,愛叫著這個字,心里感動。
到了這個世界后,說實話雖然有很多人要對付她,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對她不懷好意的人也不少,但她也著實遇到了好人。不管什么年代,不管什么環境,好人壞人都會有的,哪能人人面目猙獰,一肚子算計和壞水兒?就算在復雜市儈的王府中也一樣。
蘭望夫婦、夏公公、屈忽昀等幾人、孫大叔、以德道士、甚至……慕容恪,對她都算很好。
但是,這么細心妥帖的,這么為她著想的,哥哥阿忘卻是第一個。而且,行為舉止中都帶著天然的親人感覺,淡到覺察不了,卻也濃到無法忽視。所謂骨肉親情,大約就是這么一回事吧?不會被任何事阻斷,就算互不相識,但感覺卻仍然在。
“愣著干什么?”阿忘麻利地把床上的被子卷起一個筒形,一邊把燒好的石頭放入,一邊叮囑,“石頭很難烤熱,但也很難冷掉,所以鉆進被子時要小心,不要被燙到。”
“嗯。”石中玉很開心地點頭,然后假裝無意的問,“哥,你這是從哪里學來的辦法呀,我就不知道。”
她想,這些野外生存的技能不應該是貴公子會的。或者,他們兄妹之前是獵戶?可是他們貌似是從熙海來的,那種海島之地,應該只有漁夫吧。而且她這個身體很纖弱嬌嫩,不像是貧苦人家的出身。難道他們是商人嗎?如果是行商的話,烤石頭取暖這種事,哥哥就可能了解。
“我也不清楚,好像本來就會的。”阿忘抓了抓頭發,“至少,不是進金府后學的,應該早就知道這些法子。”說著,輕輕皺了皺眉。
她的哥哥很美形啊石中玉發出純欣賞和純驕傲的贊嘆。
阿忘看著有點瘦弱,但瘦而結實,精壯有力,臉上卻還有濃濃的書卷氣,偏偏又武功高強,性格溫柔中透著堅毅,厚道中摻雜著剛烈,實在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只可惜,他現在是個馬夫,將來不太可能娶到書香門第的老婆。
“哥,別亂想了,人嘛,還是活在當下最重要。”看阿忘似乎又陷入自我猜測,石中玉連忙拉回話題。同時擦干了腳,把水盆端到屏風后放置馬桶的地方,然后搓搓手,就往被窩里鉆。
“小玉,你不脫衣服嗎?”阿忘很納悶,“你的衣服浸了雪,濕冷著,會感染風寒的。”
“我不習慣在別人面前換衣服,就算你是我哥。”石中玉認真地道。
她是女人的秘密,早晚是要告訴哥哥的,但現在不是時候。
阿忘聞言,立即轉過身去,行徑非常君子,不多說也不多問,很注重保護別人的隱私。石中玉越和哥哥相處,越覺得自己幸運,根本也不擔心什么,麻利的換了干爽的中衣,照樣把舊衣扔到屏風后面去。
女人出門時都準備得仔細,她在金府時當然沒帶換洗衣服,但卻找同身材的小廝們買了兩身簇新的。現在她可是懷揣二百多兩銀子的大財主啊她打算從皇莊回去后,就找個借口到蘭望夫婦那兒去,把銀子放在那邊,心里才踏實。
換過了衣服,兄妹二人就著就炕桌吃了晚飯。熱湯熱飯,心里也暖洋洋的,而且這邊本來就燒了火炕,再加上比湯婆子還管用的烤石頭捂熱了被窩,石中玉的身體本來有了重感冒的癥狀,卻生生給壓了過去。
飯后,兄妹二人又說了好一陣子閑話兒,阿忘才回到隔壁房間睡。
這一晚,親情的滋潤令石中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實,暫時忽略了在皇莊的西南角住著某位殿下。而那位殿下,正在秘密面見一位孫姓大叔。
“什么?她跑到皇莊里來了?”慕容恪略有吃驚。
“是金小姐邀請的。”孫福珩道。
慕容恪氣得冷笑,“反了他了,沒跟本王說一聲,居然就敢四處亂跑他到底是裕王府的人,還是金家的奴才”
“殿下不是不在家嘛。”不知為什么,孫福珩情不自禁的為石中玉辯解,“再者,金小姐派人進府送信,說要借小玉用幾天。于是趙側妃就做主,答應了金小姐。”
慕容恪懷疑的“哦”了聲,隨口問,“趙氏為什么這么做?”
“趙側妃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從不感情用事。”孫福珩斟酌著詞句道,“殿下鐵定不會扶趙側妃為正,求娶金小姐的意思也堅定,所以對金小姐提出的無關緊要的要求,趙側妃定然會做出友好姿態。再者,小玉雖然是貼身侍候殿下的家丁,但畢竟份屬內院,趙側妃分配安排他做事,并沒有半分錯處。”
慕容恪想了想,突然失笑。
和趙氏成親這么久,雖不親近,可也知道她就是這種個性啊。不管心底里如何,表面上總會做出端莊大方的樣子。他平時從不在意身邊的女人,此時竟然要別人提醒他,他才理解趙氏這么做的原因。
“看起來,金敬仕的女兒很喜歡他啊。”慕容恪哼了聲,聽不出喜怒。
孫福珩當然知道這個“他”是指誰,猶豫了下道,“金小姐就住在冷香閣。”就是說石中玉也在那邊。
一說名字,慕容恪就知道那正是正殿斐元殿之側,不禁露出諷刺的笑容,“可憐本王的大哥貴為太子,居然娶了個自以為聰明的女人。難道她當真以為,與金氏聯姻的關鍵在金小姐身上?金敬仕不過是看著戲,掂量著籌碼罷了。”
“不是誰都像殿下那般目光如炬的。”孫福珩說,并沒有吹捧的意思。
他誓死效忠的這位殿下,看似并不愛權謀,但不管事情的表面多么復雜,殿下卻總能看清本質。這與其說是一種智慧,倒不如說是一種本能,或者天賦。
為此,他無盡尊敬并相信他的殿下。
“還有……小玉和那個馬夫……過從甚密。”孫福珩繼續支支吾吾地道,“剛才在風雪長廊,兩個人……兩個人手挽著手。”
聽到這句話時,慕容恪正端起茶盞,情不自禁的,他心頭涌上一股怒火,就連手上的力量也無法把握,咔的一聲,茶盞被捏碎了,手指上立即滲出血珠兒。
孫福珩垂下頭去,心頭長嘆。
都是在戰場上的尸山血海中滾過來的,這點小傷無需大驚小怪。但是……稟報這些小事時,他是有刺探之意的。畢竟,最近殿下和石中玉比較疏遠,看似殿下對這小家丁失去了興趣似的。現在看來,遠遠沒有。甚至,那份心……更濃烈了。
為此,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66有話要說…………………
此乃8月440張小粉加更。
另,很多情節看似有硬傷,但請大家繼續看下去,會有解釋,就算大家覺得不合理,但仍然會有解釋。
吐舌頭。做鬼臉。(可惜不能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