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沈洛年還是沒弄懂。
“笨蛋白癡!剛那模樣,就像……”狄韻停了好幾秒,才咬牙說:“就像你正抱著我啊!渾蛋!”
剛剛兩人為了寫魔法咒語,個兒矮小的狄韻鉆到沈洛年手彎內,雙手扶抱著他的右臂入懷,沈洛年另一手又拿著記事本繞到前方,繞過狄韻胸前……雖說狄韻身材十分嬌小,兩人除了沈洛年右臂之外,身軀其實沒有任何碰觸,但艙內本就昏暗,從門口那兒看進來,仿佛沈洛年正從狄韻身后摟抱著她一起看著記事本,而狄韻也正笑咪咪地靠著沈洛年,這場景不管誰來看,應該都會想歪。
不過沈洛年想通之后,倒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一面拍手說:“太妙了。”
“妙你的頭!還笑?渾蛋!白癡!”狄韻咬牙頓足說:“清嬿一定誤會了。”
“很好啊。”沈洛年笑說:“你以后別想繼續搗亂。”
“白癡臭老頭!”狄韻罵:“你很喜歡被當成變態嗎!在別人眼中,我能與人相戀嗎?”
沈洛年本就不很在乎他人看法,攤手說:“我無所謂啊。”
“你無所謂我有所謂!”狄韻怒沖沖地說:“被誤會和你這渾蛋變態胡搞……我還要做人嗎?”
“喂!有這么夸張嗎?”沈洛年不服氣地說:“我雖然不是好人,也沒這么丟臉吧?”
“你閉嘴!會被變態騙的當然是笨蛋,我像笨蛋嗎?”狄韻罵。
“奇怪咧。”沈洛年哼哼說:“以前安荑她們誤會,你怎么沒這么生氣?”
“當然不一樣,這次誤會的可是清嬿!我最討厭的就是被她看不起,偏偏讓她看到這樣子,你……”狄韻正想大罵一場,猛想起黃清嬿還有事找自己,她恨恨地頓足說:“現在沒空理你這不要臉的低能老渾蛋,真是被你害死了!”說完狄韻一扭頭,向艙外走了出去。
潑辣臭丫頭!明明是她自己鉆進懷里來的也怪我?沈洛年聳聳肩,繼續收拾、清洗著馬廄,反正剛剛這一逃命繞行,今晚恐怕沒法上岸,很有時間慢慢處理。
沈洛年將要收拾妥當的時候,外面的于丹翠也重煮了一鍋湯,正四面招呼人進食;沈洛年為了避免遇到狄韻或黃清嬿多添麻煩,趁著其它人還沒出現,索性拿了吃的躲回馬廄中,反正剛剛才清洗過,倒不會破壞食欲。
重新往東繞的帆船,再度接近東方大陸時,已經是下半夜。帆船在幽暗的夜色中,隔著岸邊數公里遠,轉向往南航行,為避免引來妖族注意,已改回風帆推動,但靠著風力速度自然快不起來,到了清晨天色明亮時,也才不過卜航了數*公里而已。
今晨負責輪班操帆的是蔣杰的小組,天還沒亮,睡在沈洛年內側的蔣杰輕悄悄地坐起身、穿妥衣物,安靜地折迭著簡便的睡袋。
一切收拾妥當之后,蔣杰輕推了推沈洛年,低聲呼喊:“沈凡、沈凡。”
在這四處都是妖炁的地方,沈洛年可睡不熟,他很快地睜眼應了一聲說:“阿杰?天亮了?”
“還沒,但是快了。”蔣杰那姣好如女子的容顏,露出笑容低聲說:“醒了嗎?我先上去,你再躺一會兒吧?”
“嗯,謝了。”沈洛年翻身坐起,揉揉眼睛,看著蔣杰在微笑中輕巧地轉身往外掠,這才伸了伸懶腰、打個呵欠。
此時艙中除了沈洛年之外,只有洪治平縮在睡袋之中,他聽到兩人對話,瞇著眼睛看了看,翻了個身又閉上眼睛——他們每隔三小時交替輪班一次,李允生和梁乃均那組把洪治平替下后,他應該還沒睡上多久,這時倒是不急著起床。
而負責馬匹的沈洛年雖然不用輪夜班,但也因此沒理由賴床,不過他還是在床上呆愣了片刻,這才把被褥卷成一團塞到艙角,走出艙門、繞向底艙,準備在吃早餐之前先把馬匹喂飽。
底艙那兒,準備輪班的蔣杰、黃詩舜、高可茜,正拿著熱騰騰的早餐,一面吃,一面和正在灶臺前忙碌的于丹翠笑著抬杠。
從小就是張如鴻好友,長大后成為隨官的黃詩舜、高可茜兩人,也不知是受了張如鴻的影響,還是本就個性相近,都頗熱情爽朗,恰好于丹翠也是個大剌剌的性格,三人這幾日早已熟稔,正嘻嘻哈哈笑鬧個不停;眾人中反而是蔣杰最文靜,在一旁小口小口地用餐,臉上帶著一抹融合著尷尬和靦腆的微笑。
也許因為和沈洛年并沒有這么熟絡,見他走入底艙,已經吃飽、正開著蔣杰玩笑的黃詩舜、高可茜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停口,兩人略作收拾,個頭稍高的黃詩舜首先起身笑說:“阿杰,我們倆先上去,你慢慢吃。”
蔣杰一愣,連忙停口說:“我馬上就好,等我一起。”
“反正時間還早,你小心噎著。”短發的高可茜嘻嘻一笑說:“否則如鴻小姐會怪罪我們的。”
“才不會!”蔣杰有點發窘地說。
“不然……”黃詩舜接口笑說:“沈神醫會心疼?”
蔣杰這下有點著急地說:“別胡說了,沈凡會笑的。”
黃、高兩女也不管蔣杰抗議,先對于丹翠打個招呼,又對沈洛年微笑點了點頭,兩人背著雙锏,轉身往上一縱,掠出底艙。
蔣杰見狀,只好加快咀嚼的速度,不過他不慣大口吞咽,吞到最后幾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卡在喉嚨,他撫著胸口,那白里透紅的臉蛋看來有點難過。
蔣杰的“美貌”對沈洛年沒有作用,相對地,沈洛年對他那如此“害羞溫婉”的外表也沒有惡感,他走近幫蔣杰倒了杯水說:“慢慢來吧,別急。”
蔣杰臉龐泛紅,接過水杯喝下小半口,這才順了氣,低聲說:“謝……謝謝。”
于丹翠看著兩人,笑問:“沈凡吃早餐嗎?”
“又是這種石頭一樣的面團配湯嗎?”沈洛年看著灶臺皺眉。
“船里只有這種東西能吃啊。”于丹翠一臉無辜地說。
“嘖。”沈洛年說:“海里該有魚吧?該找人去抓個幾條……”
“好主意。”于丹翠笑說:“你去抓吧?有沒有抓魚的魔法?”
“哪有這種魔法?”沈洛年聳肩說:“不過抓魚倒不難,我去一趟吧。”
剛吞下食物的蔣杰突然喊:“沈凡,不行。”
“嗯?”沈洛年一怔回頭。
“離開噩盡島后,不能隨意獵捕動物,以免誤觸某些妖族的禁忌。”蔣杰說:“除非獲得大魔導師首肯。”
“那就算了。”沈洛年才不敢去找杜勒斯,他走近于丹翠身旁,拿起一小塊面團啃咬,一面望著蔣杰說:“到這兒身體有異狀了嗎?今晚幫你檢查身體吧?”
“一定要嗎?”蔣杰聽到身體檢查,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說:“其實我并沒什么異樣的感覺……”
“洪治平反應比較快,身體已經有點變化了。”沈洛年望了于丹翠一眼說:“也許因為他之前已經開始發作有關?”
“也許吧。”于丹翠點頭沉吟:“到現在為止,反應狀況都符合你的理論,他身體確實有點引仙者的征兆,只不過和已知四種狀態都不同。硬要找相似處的話……體魄的變化狀態看來比較接近獵行或揚馳?”
“或許吧。”沈洛年若不是作弊,根本不懂醫術,只隨口應了一聲。
這些有關醫術上的討論,蔣杰不便插嘴,他見狀笑了笑,很快地收拾了桌面,走出底艙。
“欽,沈凡。”于丹翠看著蔣杰離開,眼睛一轉,露出促狹的笑容說:“聽說你睡蔣營副外面保護他,是不是真的?”
“保護啥?”沈洛年疑惑地皺眉說:“我是睡他外面沒錯。”
“保護他不受別人侵犯啊。”于丹翠嘻嘻笑說:“不過我比較擔心你監守自盜,蔣營副長得這么漂亮,你有沒有半夜伸手偷摸啊?”
“誰這么無聊?”沈洛年搖搖頭,舀起一碗湯,一面說:“阿杰只是比較怕生,所以拜托我睡他旁邊。”
“為什么他不怕你?”于丹翠促狹地笑問:“說不定他對你有意思呢?”
“少胡扯了。”沈洛年聳肩說:“他只是長得漂亮,個性有點害羞,但性向沒有問題,是百分之百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于丹翠雖然是開玩笑,但看沈洛年說得這么斬釘截鐵,倒有點意外。
這該怎么解釋?年輕男子望向同性與異性時,顯現出的神采、情緒本就不同,何況蔣杰與張如鴻的戀情也不是單方面的事,問題是這些別人可看不出來……沈洛年想想不知如何說明,只皺眉搖搖頭,沒回答于丹翠這句話。
于丹翠也不介意,想想又笑說:“對了,你知道嗎,今天晚上可能就要上岸了。”
“喔?”這倒是好消息,上岸之后,自己就不用老守著那群馬了。沈洛年點頭說:“我也在想,怎么一直不上岸,若一直這樣慢慢沿海航行,等找到援兵,歲安城恐怕也差不多了。”
“你知道為什么今晚才上岸嗎?”于丹翠又說。
“你知道?”沈洛年有點意外地問。
“當然啦,我昨晚已經打探清楚了。”于丹翠得意地說:“今晚就能到牛頭人的地盤了,聽說牛頭人是人類的好朋友呢,有牛頭人掩護送我們穿過東大陸,自然不怕遇上犬戎族。”
“牛頭人?”沈洛年一怔說:“他們怎會在這兒?”
“為什么他們不該在這兒?”于丹翠詫異地問。
“沒什么。”沈洛年搖搖頭,心中暗想,當初牛頭人不是遷居到澳洲嗎?就算祝融撼地搞得天下大亂,也不至于把南邊的澳洲擠到東邊去吧?莫非地形變化之后,他們又搬家了?這也有可能就是了……
沈洛年還在思索,于丹翠已經接著說:“這些事情,我們還在噩盡島上的時候,安荑不便告訴我,不過昨晚如鴻小姐就告訴我啦。”
“這樣最好。”沈洛年對這趟旅程本來不怎么樂觀,只是懶得多想,聽到這消息倒也精神三分,他三口兩口地吃飽,正打算走入馬廄干活時,突然一怔,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過船艙般地往北方空中望去。
于丹翠正切開幾個干肉塊補入湯中,發現沈洛年站著發愣,開口說:“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這趟行程不是很機密嗎?”沈洛年低聲說。
“是啊……”于丹翠看沈洛年表情不對,有點害怕地說:“沈凡,怎么了啦?你……你別嚇我……”
“韻小姐呢?”沈洛年回頭說。
“還在房里吧?”于丹翠頓了頓說:“幾位小姐都起得很早,今天是清嬿小姐輪值,除了她以外,其它兩位小姐都在修煉。”
“清嬿啊……”沈洛年想起昨晚的事,正有點兒遲疑的時候,艙門那兒出現一個娉婷的身影說:“我怎么了?”
于丹翠和沈洛年同時轉頭,于丹翠一喜,首先行禮笑著說:“清嬿小姐早。”
“早。”黃清嬿對于丹翠笑了笑,回頭望了沈洛年一眼,淡淡地說:“沈凡你也早。”一面往內緩行。
這漂亮女人看向自己的時候,為什么突然冒出一股怒氣?沈洛年微微愣了愣,上下看了黃清嬿兩眼,卻見她已轉過目光,回頭對于丹翠含笑說:“丹翠,每天麻煩你弄餐點,辛苦了。”
“不會、不會,一點問題都沒有!”于丹翠笑說:“我除了治病,其它事情都不懂啊,清嬿小姐我幫你準備吃的。”
“謝謝。”黃清嬿在桌旁坐下,看沈洛年還愣在那兒,她遲疑了一下,看著沈洛年,收起笑容說:“還有事嗎?沈凡。”
這女人真的生氣了!而且是生自己的氣……莫非因為昨日抱著狄韻的事?看她那氣味又不像吃醋,若只當自己是個變態,也不用生這么大氣吧?不過這時候沒時間研究這種事。沈洛年一面往艙外走,一面對黃清嬿說:“跟我出來一下?”
黃清嬿一怔,雖然微微皺了皺眉,依然起身隨著沈洛年往外走,兩人走到船前甲板,沈洛年望著北方天空,卻又沒開口。
黃清嬿等了幾秒,忍不住說:“沈凡,你……”
“找到了!”沈洛年打斷了黃清嬿的話,伸手指著北方數里外的天空說:“看到了嗎?”
“什么?”黃清嬿壓下不滿的情緒,望向天空,卻什么都沒看到。
“看不到嗎?”沈洛年指著遙遠空中展翅的小點說:“那幾只在天上飛的家伙。”
黃清嬿這才知道沈洛年說什么,她望著那不知是什么禽類的小點蹙眉問:“怎么了?”
“是禺強族,應該早已經發現我們了。”沈洛年說:“海上面還有好幾千個內斂妖炁的狼人正慢慢地往這兒圍來,還好是從海上追來,若是在前面那到處都是妖炁的陸地上,可不容易察覺到。”
“你說什么?”黃清嬿微驚說:“別開玩笑,犬戎族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兒?”
“才沒開玩笑。”沈洛年一面往上飄,一面招手說:“不信的話飛高點看,應該就可以看到了。”
海面上,因為地球曲度的關系,隨著高度的變化,可以遠望的距離也會跟著不同,兩人現在身處的地方看不到十公里遠,但若飛個二十余公尺,就可以看到近二十公里,以轉仙者的眼力來說,若真有狼人大軍,飛上空中確實馬上可以驗證。黃清嬿輕咬了咬唇,當下御炁騰空,追著沈洛年飛起。
到高處這么一望,可把黃清嬿嚇得一身冶汗,果如沈洛年所言,東面十余里外,海面上散開了幾百艘犬戎族的長型木舟,正劃槳往這兒包抄,而黃清嬿這么一飛,對方也已發現,沒過幾秒,犬戎族的妖炁爆散出來,船速陡然加快,對著這兒急沖。
黃清嬿張口結舌地說:“是真……真的……”
沈洛年開口說:“幫個忙好嗎?就說你自己發現的。”
“為什么?”黃清嬿訝然說。
“不然我會很困擾。”沈洛年皺眉說:“但不說又會死人。”
“你這人怎……也罷。”黃清嬿本想發問,猛想起這時不該和沈洛年多啰嗦,她連忙扭身飄落,一面使用輕疾,把消息與命令一連串地散了出去,當下船身立即轉向東方,這時候也不用掌舵控帆了,落帆的同時,船只在黃清嬿道術托送下,高速向著東方大陸飛射。
船上除了沈洛年、于丹翠、羅鏡之外,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數分鐘后,人人整理好馬匹行囊、穿戴上武器裝備,聚在甲板上,這時禺強族無須顧忌,更是大搖大擺地飛到眾人頭上盤旋,為犬戎族引導方位。
隨著東方大陸逐漸接近,遠遠的犬戎族船只也出現在北方海平面,此時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等三人,正和杜勒斯聚在船頭商議,沈洛年和其它人則隔著一段距離,牽著馬匹等候命令,沈洛年見于丹翠嚇得臉色蒼白、牙齒打顫,隨口說:“別這么緊張,狼人劃船沒有清嬿小姐推得快。”
“真……真的嗎?不……不會有事嗎?”穿著金屬盔甲的于丹翠,結巴地說。
李允生卻沉著臉搖頭說:“既然海面上有狼人,陸地上恐怕也有埋伏,這附近本來就是狼人的地盤。”
這倒也是,犬戎族若收斂著妖炁,在充滿妖物炁息的陸地上未必容易察覺,沈洛年這才知道為什么大家都一臉凝重,這下連他也跟著皺起眉頭了。
于丹翠這可更害怕了,緊抓著馬韁,說不出話來。
“丹翠。”安荑微微皺眉說:“萬一有敵人接近,照我教你的方式抵擋就好,別怕。”
“安荑說的沒錯。”梁乃均微笑接口,自從上次被于丹翠稱贊過之后,梁乃均和于丹翠的關系倒是不錯,他和聲說:“犬戎族大軍來襲之際,將如潮水般地從外圍涌近,于小姐和幾位魔法使留守陣中,除非我們建起的外圍防御在犬戎族不斷沖擊下終于潰散解體,理應不需出手,還請放寬心情。”
于丹翠愣了片刻才說:“如果狼人在陸地上已經有了準備,我們還有辦法走到牛頭人的地方嗎?如果不走牛頭人那兒,怎么去魔法島?”
這話卻是誰也答不出來,洪治平見狀,嘆口氣說:“有禺強族在空中追蹤,我們也不能西返,只能先上岸再說了。”
“我倒有個問題一直想問。”沈洛年突然開口說:“魔法島、巫斗部落、山眠教那兒的人沒輕疾嗎?為什么求援一定要跑一趟?”
問了之后,沈洛年才知道,有這疑惑的似乎不只自己?此時安荑、李允生、洪治平都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不知,一直沒說話的蔣杰,突然有點羞怯地低聲說:“我問過如鴻小姐。”
“哦?”沈洛年望向蔣杰說:“她怎么說?”
蔣杰發現眾人目光都望了過來,更不好意思了,微微低下頭說:“如鴻小姐說,巫斗部落和山眠教那兒的人不煉炁,沒法使用輕疾;至于魔法島……和歲安城失去聯系似乎另有原因,細節她也不清楚。”
“別說了。”一直望著岸邊的安荑說:“岸上果然也有,準備戰斗。”
眾人一愣,目光望了過去,果然看到岸旁滿滿一排犬戎族狼人,正從隱蔽處現身聚集,不過這時候也沒別的選擇,若在海中被追上,那更是死無葬身之地,此時杜勒斯領著狄韻等人和眾人會合,眾人騎上馬背的同時,杜勒斯沉聲說:“上岸后,前方由小韻開道,清嬿、如鴻防守左右后側,再視狀況輪調,其它人繞成一圈,我們全隊先向東北方突破,再找機會往南。”
沈洛年暗暗點頭,杜勒斯這話有道理,犬戎族一定防備著眾人逃入牛頭人地區,那兒布下的兵力想必最多,若直往南沖,八成會一頭鉆入陷阱。
只聽杜勒斯接著又說:“前方的狼人部隊該是從附近臨時調來的,沖過這一波并不困難,之后我們找到隱蔽之處,再與軍團司令連系,請示之后的行止……都明白了?布陣!”
這一聲令下,眾人按著指示,排起隊伍,梁乃均、安荑等八人分成三個方位,在外圍繞成一圈,包住杜勒斯、狄韻、黃清嬿、張如鴻、李允生、沈洛年、于丹翠等七人,連化身為猙的羅鏡也在其中。
“羅鏡。”狄韻俯身說:“你別引起犬戎族的注意,找到機會就竄出戰團,在前面探路,用我們約好的暗號,透過輕疾傳回前方狀態,先找密林。”
羅鏡透出意外的氣息,有點擔憂地輕吼了一聲。
“這本來就是你這次的主要任務。”狄韻說:“敵人有我們應付,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被纏上。”
羅鏡遲疑片刻,剛點了點頭,帆船已到了岸邊。前方數百名渾身是毛的犬戎族散成一大片,雙掌利爪伸屈,咧開大嘴,露出上下兩排尖銳的牙齒,等著眾人接近;同時,身后那數千名犬戎族的船隊也逐漸追上,這一瞬間,黃清嬿輕叱一聲,舉起整艘帆船,往犬戎族的上方飛射。
犬戎族和人類雖然戰斗已久,卻沒見過這種事,眼看這十余公尺長的木船從自己頭上飛過,不禁驚呼一聲散了開來,不過船卻沒在他們頭上落下,而是又往前沖了數十公尺,黃清嬿這才收斂回那片紅色炁息。當帆船開始往下飛摔的同時,張如鴻散出一片緩如實物的紫色炁息,將眾人連馬托起,又往前飛射了一小段距離才落地。
當后方傳來帆船轟摔爆散的巨大聲響同時,眾人正要落在沙灘上,一落地,大伙兒不待吩咐,保持著陣型策馬狂奔,向東北方直沖,而羅鏡五條長尾壓平,那如豹般的妖猙身軀點地問往外急掠,更奔在隊伍之前,只見他在岸邊的短灌木叢中幾個轉折,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比起短距離的沖刺,仙化的人類都不比馬匹慢,何況犬戎族?那數百犬戎族馬上從后方追了上來,張如鴻轉頭看了黃清嬿一眼說:“現在敵人不多,你先多回點炁。”
“嗯。”黃清嬿微微點了點頭,一面策馬,一面引炁入玄,補充剛剛托船急沖的損耗。
隨著犬戎族越來越近,沈洛年、黃清嬿等人也正忍不住往后瞄,眼見追最快的數名狼人就要抓上最后的數人,張如鴻卻依然策馬飛馳,似乎不急著動手;而因為張、黃兩女負責后路,此時排在左右后側的,自然是洪治平與蔣杰等六人,手持長槍的洪治平武器較長,眼見數名狼人撲上,他鼓炁扭身、回槍左右挑撥,只見一片碧綠光色凝聚槍端,輕輕巧巧地撥開了狼人的攻勢。
緊跟著又有好幾名狼人從左右追上,姜希鳳、余憲馨將馬韁纏在鞍前,以雙腿控馬,兩人舉起雙锏,在洪治平身旁一左一右地散出兩片藍色炁墻,將犬戎族擋在墻外;而另一面,同樣手持雙锏的黃詩舜和高可茜,雙锏上放出的卻是輕柔雙修的黃綠色炁息,那光色與洪治平的水般青碧不同,而是彷如青草般的翠綠,兩人四锏揮動速度奇快,仿佛四片在空中旋轉交錯的綠色車輪,狼人湊上卻又打不著力。
蔣杰那兒如何?女子先不提,這次同行的男性之中,蔣杰相沈洛年交情較好,他不免有點關注,不過望過去,卻不知為什么,似乎沒什么狼人撲向提著一柄細長劍的蔣杰。沈洛年狐疑地又多看了一陣子,卻見一名狼人撲上蔣杰的同時,只見黃光一閃,那狼人突然翻身怪叫掩面往后滾,摔到后方,而別的狼人雖是怪叫連連,卻不敢向蔣杰撲上。
沈洛年大吃一驚,仔細一端倪,這才發現那翻滾的狼人兩眼濺血,居然已經瞎了。
剛剛沈洛年雖沒開啟時間能力,但他畢竟全身仙化已久,目力仍比一般人好上許多,不料居然連蔣杰出劍的動作都看不到,可見蔣杰出手之速。而蔣杰周圍狼人不多,并非狼人不想對付他,竟是不敢靠近……看不出蔣杰雖然個性羞澀、貌如女子,出手卻毫不扭捏、異常狠辣。
但隨著時間過去,狼人越聚越多,不但擠上的狼人手爪亂揮,更有不少往左右繞來,防守更是不易,加上馬匹奔馳速度并不穩定,陣型不易控制,后方幾人槍锏揮動間越來越是吃力。
而蔣杰那兒也被一名能力較強的狼人纏上,那狼人也不算什么高手,但他一手護住雙眼,只靠一手御氣護體狂揮猛打,就算蔣杰在他身上刺了好幾個傷口,一樣不肯撤退,而蔣杰的輕訣炁息本就不適合和對方硬碰硬,這時為了保護內圈眾人,不能藉移位與巧招應付,被這么一糾纏,眼看著也要被狼人欺近。
就在這個時候,張如鴻突然扭身回頭,口中默誦間長槍一揮,在隊伍后方狼人擠成一團之處,地面倏然透出一股帶著強烈寒氣又逐漸增厚凝聚的炁息,范圍中三十余名狼人同時陷入這仿佛萬年寒冰般的紫色炁息中,不只受寒氣所凍,還被那凝聚如實的氣息禁錮雙足、動彈不得,這群狼人驚呼掙扎不到片刻,全身毛發結霜、身軀僵直,變成一根根立在那兒的冰柱。
這一下過去,后面馬上就空了一大片,誰也不敢踏入那片透著寒氣的紫色區域,后方數百名犬戎族驚怒間連連怪叫,分成兩面急奔,打算從前方攔住眾人的去向。
這群狼人本就是散布在海岸線攔截的巡邏部隊,是在眾人轉向上岸之時,臨時被急召過來集合攔阻的,里面本就沒什么高手,眼看后面追殺沒有效果,當下受命到前方攔截,就算打不贏,也可以降低人類的行進速度,只要讓即將上岸的那數千部隊趕上,這一群人自然沒命。
前方可是狄韻負責的區域,眼看左右兩方的狼人再過片刻就會合圍,但這時正策馬奔馳,沒法使用魔法,狄韻也不等犬戎族攔到前方,隔著一大段距離便先在口中默誦,以匕首左右分指,隨著兩扇玄界之門開啟,一束束蘊含寒氣的黃色炁息,仿佛千百根冰矢般地在空中炸散飛射,這些冰矢又多又快,狼人連躲的念頭都還沒動,已經被冰矢擊中,當下凍得全身發寒,倒地亂滾,而眾人更不停留,策馬往前、快速奔馳。
道咒之術果然威力不小!不過這時不是贊佩的時機,沈洛年看著兩方的戰力,仍不怎么樂觀。狼人高手在歲安城外無法發揮,但這兒可不同,別說壺谷族長那種強大妖仙,就算是當初隨壺谷族長追殺自己的幾名犬戎族高手,也不是蔣杰、洪治平等一般人類將領能抵擋的,雖然狄韻等人的道咒之術能在瞬間爆發強大戰力,畢竟用完就沒了,除保命也不能亂用,這樣繼續在犬戎族地盤里面奔跑,豈不是找死?
且不提沈洛年如何擔憂,在隊伍與犬戎族的幾次沖突后,眾人已經奔出了海岸沙礫區,只見前方地勢陡然拔高,是一大片橫亙于前、連綿入天的高地,這是當年“祝融撼地”時世界各陸塊被高速擠到一處的結果,除了與噩盡島西南角的連接處之外,這片環狀大地的內圈近海處,幾乎都是隆起的高地。
狄韻在前方羅鏡的指引下,領著隊伍轉向地勢比較平緩的坡道,一路往山上攀。隨著坡道漸陡,馬匹奔馳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原來這些馬匹體內本就帶著妖炁,遠離噩盡島之后,奔馳速度也有頗大提升,但一開始畢竟有些不適應,不敢放蹄奔馳,而時間越久,它們也跑得越快,后面追擊的那數百名狼人,越來越趕不上。
此時就算沈洛年的感應能力也沒什么作用了,別說遠近到處都是正往這方向聚集的犬戎族妖炁,空中既然有禺強族盯著,也無法避開敵人追蹤,何況此處地形崎嶇又陌生,哪兒能跑沈洛年也不清楚,眼前只能靠先走一步的羅鏡,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密林區,讓眾人躲上一躲,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這承受海風的陡峭山壁上,大多是低矮的植物,哪兒來的密林?趁著地勢變化,眾人甩開追兵一路狂奔,數分鐘后終于翻上山崖,眼前是一片逐漸往下的緩坡,也終于在東南方數公里外,發現一大片濃密的叢林。眾人正感欣喜,卻聽狄韻那脆軟的聲音輕喊:“方向不變,繼續往東北方走。”
東北方雖然看來也有一片森林,卻還有十余公里遠,而且本來不就說過要找機會轉南嗎?沖在前方的兩人是梁乃均與安荑,梁乃均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狄韻一眼,安荑倒是一點都沒有疑惑,繼續往前奔馳。
“粱統校,方向不變。”狄韻對梁乃均又說了一次,雖是小臉帶笑,但卻聽得出語氣的堅決。
梁乃均一怔,見隨在狄韻身后不遠的大魔導師杜勒斯默不吭聲,而身旁的安荑卻冷冷地瞄了自己一眼,他只好回頭策馬,繼續往前,但難免多瞧了東南方那兒幾眼。
就這么又奔出百余公尺,卻見一大排近千名的犬戎族,正從那南方林中呼嘯著奔出、直沖北方,向眾人前方攔截,梁乃均大吃一驚,不禁心中暗暗佩服,若剛剛當真轉向東南,可真是自投羅網。
狄韻雖看出了犬戎族的埋伏,此時卻不覺欣喜……那些犬戎族雖然沒有馬匹快,但距離東北方的密林卻比眾人還近,這么沖過去,在入林前一定會遇上攔截。狄韻眉頭微皺,回頭問:“杜勒斯叔叔,我托送大家沖過去?”
“不,之前沒想到這么快就需要戰斗,你們這兩日已耗損太多,先省著點。”杜勒斯那干瘦的臉上表情依然沒什么變化,他望望東南面的狼人,又望望空中的人面鳥說:“部隊暫由你領路,繼續往前。”話一說完,杜勒斯一勒韁,就這么停了下來。
狄韻還來不及應是,已經奔出了數公尺遠,眾人這下都忍不住回頭看著杜勒斯,卻見他口中默誦,突然連人帶馬緩緩飄起,向著東南方正沖來的犬戎族上方飄去。
不會吧?沒有斗天部隊幫助,魔法使在空中和禺強族對戰不是找死嗎?何況還多帶了一匹馬?眾人吃驚的同時,禺強族似乎也頗意外,不過他們自然不會客氣,當下三面一分,分從不同方位攻向正緩緩飄起的杜勒斯。
只見杜勒斯口中迅速地默誦施法,對著追來的三頭人面鳥分別一指,這些人面鳥身軀旋即被一團桌大巨石包裹住,帶著他們往下飛墜。
人面鳥怪叫聲中,妖炁一迸,炸碎了巨石,但杜勒斯動作未停,瞬間又是三團巨石分別包裹住人面鳥。人面鳥一呆,再度鼓出妖炁迫散巨石,可是才剛炸碎,巨石下一剎那卻又出現,這么接二連三地,逼得那三頭人面鳥在怪叫聲中隨著巨石轟然墜地。杜勒斯眼見逼退了對方,不再理會那三頭妖鳥,轉向對著從東南面沖來的犬戎族飛去。
果然厲害!沈洛年暗暗昨舌,杜勒斯用的魔法并不特殊,只是最基本的單體巨石咒,到了這道息濃重、魔法效應較高的地區,出現的石頭比噩盡島那兒大上不少并不意外,厲害的是這魔法咒文雖然不長,但施法速度快到這種仿佛隨指即現的境界,可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自己就算隨便什么魔法都能施展,但每一個字可都得慢吞吞、照節奏地念,和百年揣摩鉆研的杜勒斯果然大不相同。
那三頭灰頭土臉的人面鳥雖然很快又飛了起來,卻只敢在空中搖搖晃晃地飛,不敢銜尾追去,杜勒斯也不理會他們,飛到那千余名犬戎族之前,兩手同張,口中默誦。片刻之后,一片寬達數百公尺的范圍內,出現無數車輪大的巨石,從百余公尺高的空中,轟隆轟隆地對犬戎族砸落。
這些巨石挾帶著高處落下的威勢,犬戎族縱然有妖炁護體,砸到仍不免受傷,對方陣型立即大亂,追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這面眾人當下策馬急奔,總算先一步沖過攔截點。
杜勒斯這才回頭飄落,在落地的瞬間,那叫作飛絮的棕馬一蹬地面,輕飄飄地飛騰而起,只不過幾個縱躍,已經趕上眾人。
如此一來,犬戎族暫時總該追不上了,只要進了密林,不再受禺強族監視,仍大有可為。
隨著順利沖入密林,眾人臉上都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正準備找個地方稍停,討論一下應變的計劃,就在這一瞬間,突然北方一股強大妖炁,以極快的速度對著這兒沖來。
這股毫不遮掩的強大妖炁可不陌生啊……眾人的笑容都收了起來,一直沒什么表情的杜勒斯,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雙目瞇成一線,勒馬皺眉,沉聲說:“赤濤?”
連赤濤都來了?他不是被武尊、電劍誘走了嗎?應龍赤濤可不是禺強族與犬戎族,毀了這座森林都有可能,這還怎么躲?這一瞬間,除了沒感受過赤濤妖炁的于丹翠之外,眾人都面如死灰,不知該如何是好。
《噩盡島Ⅱ第四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