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六,原是西州人開始去城北寺廟施舍香油錢帛、領取驅疫香藥的日子,可當白三郎一瘸一拐的跟在裴行儉身后走進都護府之時,卻再也沒有人記得兩日后的臘八節了。
人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白三郎頭上隱隱透著血跡的布帶,和那張宛如被霜打了般的喪氣面孔,卻讓他們不得不相信,那個昨日還在到處嘲笑裴長史故弄玄虛、信口開河的小霸王,竟真如裴長史所料,遭上了血光之災!
白三郎倒也罷了,無人敢觸他霉頭,這一日午前,裴行儉的另外五個庶仆卻成了都護府里的最忙碌的人,一刻不停的有人來找他們去做各種事情,卻每每一出門便被拉到了一邊,“你們那白三,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幾人的表情卻一律是驚魂未定外加茫然無措——他們也很想知道白三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昨夜睡覺前還拍案飲酒、仰天大笑,就差指名道姓的大罵一墻之隔的裴長史是胡說八道,可早起時便成了這副頭破血流的德行!回頭看了看門簾低垂的長史房,他們嘆氣的聲音比旁人更是復雜三分。
長史房里,裴行儉緩緩放下了手里的書卷,微笑著看向白三郎,“你今日身子不爽,我這里橫豎無事,不如你回去歇息兩日,等頭上好些了再來便聽差便是。”
白三郎一張原本有些黑紅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長史當我白三是何等人!說的話難不成還能吞回去?白三日后這條命便是長史的!頭上破些算什么?就是腦袋掉了半邊也要當完差再去躺尸!”
裴行儉笑著搖了搖頭,“此言差矣,那個賭不過是我與你開個玩笑而已,裴某原是有心提醒你一聲,卻是話趕話的才說了那些,你又何必太過當真?”
白三郎臉色變得異常肅然,“白三雖是粗人,也絕不敢拿那種毒誓當玩笑!裴長史你心存仁厚,白三再沒心肝,也是感激不盡的!”
裴行儉無奈的笑了笑,“既是如此,你腿找張胡床坐下便是,有差事我再吩咐你。”
白三斷然搖頭,身子倒是站得更直了一些。
待到午前,都護府衙召集諸位官員雜役發放面脂澡豆香藥等應節之物,府中的雜役庶仆都擠到了對著正廳的雜務房里,白三郎一進門,屋里便靜了一靜,有和他極相熟的人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三郎,你這頭上……”
白三郎冷冷的看著他,“夜里跌了一跤,有甚么好問的!”
屋子里更是一片肅靜,待白三郎離開,議論聲才嘩的響了起來——那位裴長史竟是半點也沒有算錯,白三郎當真是因腿腳不利在第三日上招來了血光之災!可誰不知白三腿腳功夫了得?居然會在自己屋里摔得頭破血流,這不是劫數是什么?
正議論得火熱,突然有人叫了一聲,“裴長史!”
眾人轉頭去看,只見一身墨綠色襕袍的裴行儉,從對面的主廳里走了出來,步履從容神態舒緩一如往日,然而屋里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默然目送著他緩步走遠,只覺得那個身影里,突然間多了一種說不出的高深莫測。
都護府偏廳的門口,錦簾被挽起了一半,麴崇裕也在看著裴行儉的背影,目光有些怔怔的,“白三適才真是當眾這么說的?”
他身后站的小吏低聲的回了個“是”。
“那你私下問過他沒有?”
小吏臉色也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小的跟在他后面出去,立時便尋機問了,白三卻道他頭上的傷乃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教我不要再問。”
麴崇裕沉吟了片刻才接著問道,“那我吩咐他做的事呢?”
小吏低下了頭,小心的回道,“白三跟小的道,他原本是想盡心盡力完成世子吩咐之事,可是如今既然立了毒誓,實在不敢再冒犯裴長史,請世子任意責罰,他絕不敢有怨言。”
麴崇裕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什么毒誓?”
小吏忙道,“小的也是今日才知,初三那日裴長史不但說白三會有血光之災,還跟白三打了一賭,道是白三若是平安無恙,他在西州一日,白三便可領著庶仆的錢糧,任做什么他都再不過問;只是白三若真是遭了血光之災,也須如實告訴大伙兒,這血光之災到底是如何而來,省得旁人疑心是他弄的鬼。”
麴崇裕不由一怔,這賭約來得好生奇怪!小吏已接著道,“白三當時便滿口答應,又怕裴長史反悔,拿話擠兌了裴長史幾句,裴長史便發了個毒誓,他若是言而無信,日后便教他做白三的仆從!白三自然也賭咒發誓,他若是做不到,便把自己這條爛命給裴長史。如今看來,也不知怎么地……”
麴崇裕斷然道,“不必說了!”
小吏唬了一跳,頓時低眉斂目的一聲也不敢吭。
麴崇裕長長的出了口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不必再去問白三,暫時也莫理會他,只是從今日起,裴長史那邊有任何動靜一定要詳細回報給我,我若早知……”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追問道,“裴長史的確是一見白三便打了這個賭?”
小吏忙點頭,“小的問得明白,確是如此!”
麴崇裕揮了揮手,待到小吏退了出去,才抬眼往外看去,裴行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轉角處,他卻依然盯著那墻角出神。良久之后,屋里里才響起一聲低低的自言自語,“我知道不奇怪,他怎么能知道?難道這世上,當真有神算之術?”
“這世上哪有什么神算之術?”
琉璃望著眉飛色舞的安十郎,只覺得有些好笑,“只怕不過是碰巧吧?”
安十郎眼睛都睜圓了,“哪里是巧?守約的便本事你竟不知,他能算天文歷數,能連算十八次藏鉤,這一回算出這白三有血光之災又算得了什么?想那初五夜里,我不正是去你們府里喝酒了么?那一日天氣甚好,又無刮風下雨,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會摔成那樣?可見是命數里有這一劫!”
琉璃卻聽得有些納悶,“什么十八次藏鉤?”
安十郎更是驚訝,“你竟不知?咱們在涼州城外遇到守約那次,他剛剛跟人賭過藏鉤,用三枚銅錢連算了十八次,沒一次算錯!那米大郎是何等囂張跋扈的人物,對守約也敬得什么似的,只怕對麴都護,對昔興亡可汗也不過如此了。”
裴行儉還能算這個?琉璃難以置信的搖頭笑了笑,安十郎嘿了一聲,笑道,“你難不成還想替他瞞著?今日臘八節,西州人便是去廟里請香藥、領臘八粥時都在議論守約,也不知是商隊里誰嘴快,他一連算對十八次藏鉤之事也被傳得沸沸揚揚,我聽著時已是連贏了四十八次了,過兩日還不知會是贏多少!”
這西州當真是太小,統共才不過一萬多人,有個風吹草動便全城皆知,想來如今裴行儉早已化身為西州城嶄新出爐的神棍了吧?琉璃越想越是忍俊不禁。
安三郎卻回身拿了一個小小的皮袋在手里,“按說今日沐浴的香藥,自己去寺中請才算心誠,只是你怕人多擁擠,我便代你請了一些,你回去和守約也一人用上一包才好。”
琉璃倒也知道,西州人大多篤信佛教,當年玄奘西去取經之時,便是與當時的西州之主、高昌國王麴文泰結拜成了兄弟,如今西州城里最大最豪華的建筑并非都護府,而是城北的那一片寺廟,平日里香火旺盛,四方信徒來往不絕,臘八節前更是人山人海。而西州人臘八沐浴用的香藥,取的是祛除萬病、洗滌罪障的意思,當下便笑著接過了,“多謝表兄。”
安十郎笑著擺手,“這算什么,倒是你送的這幾瓶面脂當真是好東西,外頭一緡錢一瓶都買不到,你阿嫂定然歡喜。”
琉璃不由有些意外,“這些面脂難道外面還有賣的?”不是只有都護府有么?
安十郎笑著嘆氣,“自然有賣,只是少有罷了,麴世子虧得不行商,他若做起買賣來,只怕這半邊西州城的店鋪都會歸了他。”說著又感嘆了一番麴玉郎如何目光精準,幾次讓安家帶的貨品物件,都轉手一變便賣了高價,又如何讓西州工坊的出品越發出色……
琉璃聽到麴崇裕的名字便有些沒好氣,更不愛聽人夸他,忙換了話題,“如今雕版已出來幾塊?”
十郎笑道,“如今已出來七塊雕版,大概再過六七日便全能得了,這三塊也雕得越發好!”說著便出去拿了幾張進來,果然比先頭幾塊更顯精致圓熟。
琉璃看了半晌,嘆了口氣,今年是來不及了,如今這版式只能算是簡潔大方,其實還完全可以帶上畫圖裱上絹帛,定然比宮里發放的歷譜還要雅致!也可以用普通紙張配上帶圖畫的歷注,讓不識字的人也能看得懂……她又問了些裝訂之事,出了兩個主意,這才拿了香藥包回到家中,裴行儉正在東屋里寫字,聽見琉璃回來,放下毛筆走了出來,“十郎那邊雕版可是出來多半了?”
琉璃笑道,“你又算出來了?你這兩日里又在耍什么滑頭,卻一聲也不吭,倒讓我適才聽得一頭霧水!”
裴行儉笑道,“你是說那位白三之事?此事有什么好說的?此人一看性子便是桀驁不馴,吃不得激,那日剛搬到后罩房又是四處打量,目光看的地方都不對頭。我便知他打了什么主意,索性激他跟我打了一賭,又讓他得意了兩日,到最后一晚才讓他栽了個跟頭。”
琉璃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忙道,“什么不對,怎么栽跟斗?”
裴行儉笑道,“我少年時性子頑劣,在崇文館時常翻墻入館的捉弄人,自然看得出來,那白三腿上似有功夫,目光打量的又是上房跳墻的落腳之處。想來麴崇裕巴巴的送了這幾個庶仆過來,打的便是這探聽虛實的主意吧?因此我才讓他們給十郎送信,約十郎初五晚上過來喝酒議事。白三頭兩夜已經試著跳墻入院,還十分小心,我都沒理他,到了初五夜里,他竟是直接過了墻,阿成這才在他的幾個落腳處都抹了些油,又故意驚了他一回,他慌張之中跳墻回去,腳上打滑,自會摔個頭破血流!”
原來是這么回事!琉璃不由啞然失笑,“你倒是膽子大,若他不過來,你又能如何?他若是換了地方過墻,你豈不是也落了空?”
裴行儉搖頭一笑,“他那種膽大莽撞好逞強的性子,怎么可能不過來?至于換地過墻,一則合適的落腳之地原不是倉促間找得到的,二則阿古已經在墻那邊等著他了,他那三腳貓的功夫,讓他有血光之災有何難處?倒是讓他心甘情愿聽我差遣,還值得算計一番。”
琉璃疑惑的看著他,裴行儉便又笑著把打賭之事說了一遍。
讓人心甘情愿往坑里跳,跳完了還覺得是自己對不住裴行儉……琉璃突然有些同情白三:好端端的做啥不好,要跟裴行儉打什么賭!想了片刻又問,“我今日還聽說你曾與人打賭藏鉤,那又是什么道理?”
“藏鉤?”裴行儉想了想才笑了起來,“原來是那一回!其實也沒什么,所謂卦象,自然是要算的,但真正算的,乃是人心,須知每個人緊張、恐懼、歡喜之時,都會有蛛絲馬跡可尋,以算卦為名,言語試探,便不難看出些端倪。真正算卦推象是極耗心力之事,我相人尚算有所心得,于此道上卻不過是初窺門徑而已,哪里便能百算百中了?”
也就是說,都是騙人的……琉璃無語的看著裴行儉,半晌才嘆了口氣,“我會記得永不與你打賭。”
裴行儉哈哈大笑起來,“又說傻話了,你還能輸什么給我?”
琉璃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接下來幾日都是風平浪靜,只是琉璃在長安時便托安家幫她買了一車漆器隨商隊而行,如今已是發賣完畢,安十郎送了兩百多緡過來,除交給十郎運貨的費用外,倒也得了三成多的利,琉璃頓時覺得手頭寬裕起來,又到市坊里淘了若干玻璃器皿、簾幕錦褥等物,將上房仔細布置了一遍。裴行儉便笑她,“你也太勤快了些,我如今每日回家,都覺得自己走錯了院子。”
轉眼到了十二月十七日,琉璃起了個大早,裴行儉在院里松散過筋骨回來,只見她已穿得整整齊齊的坐在食案前出神,不由有些好笑,“你擔心什么?那歷譜十郎不是拿過來給咱們看過了么?比敦煌出的尋常歷譜強得何止一星半點?”
琉璃笑了笑,心知他說的都是實情,可此刻的心情卻有些像交了畢業作品等著老師檢閱,不聽到一個明明白白的答復,怎么也安心不下來。
裴行儉拿她無法,只得看著她吃過早點,又叮囑了幾句,才搖頭一笑,挑簾出門而去。外院門口,六名庶仆早已恭恭敬敬的等在一邊,見裴行儉出門,齊聲問了句安。白三頭上已換成了尋常的胡帽,神色最為恭謹。
一行人從曲水坊步行到都護府衙,不過短短一里來路,路上竟走了兩盞多茶的功夫,莫說以前見面不過遠遠一拱手的同僚,便是尋常西州百姓,看見裴行儉也多是笑著上前行禮,轉頭便竊竊議論起來:這位裴長史昨日又算出一位張參軍丟的官倉鑰匙是在西方有水處——結果卻是上衙前落在了府衙西邊的湯餅鋪中;而幾個主簿玩笑著想難為他一把,卻也被他掐指一算便道是匪正之相,讓他們莫開玩笑,頓時讓那幾個都傻了眼……自是說者津津有味,聽者嘖嘖有聲。
白三幾個聽得一兩句議論,腰桿不由挺得愈發筆直,裴行儉卻依然與平日并無兩樣。待到了衙中,迎面卻看見大隊的雜役正嘻嘻哈哈外走,領頭的正是高昌縣令王君孟。裴行儉不由有些詫異,回頭便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白三嘿嘿一笑,“年年此時都是如此,要去那欠了租庸的人家催繳一次,也不過是做個樣子。如今這西州欠租庸的人家十戶里只怕有八九戶,但凡不是太出格的,躲一躲求一求也便過去了。誰叫咱們西州地少?正經按制去交,一家人難不成喝西北風去?”
裴行儉回首看著那一群人的背影,默然片刻,這才回身進了自己的屋子。他這長史并無分管之事,論理原該總掌西州政務,調度諸位官員,只是西州都護府卻一如既往,眾人有事依然直接向那幾位身為麴都護幕僚的主簿回稟,裴行儉也就成了全府最閑的一個人。他也不以為意,成日便在屋里看書寫字,只是最近這幾日,倒也有人上門來閑談幾句,或求一字,或言一惑,裴行儉都是溫言相對。只是不知怎地,在眾人眼里,他的溫和淡遠里卻似乎多了幾分深不可測的味道。
這一日午時未到,原該帶著衙役在西州城中催繳欠租的王君孟卻匆匆的回了府衙,直奔麴崇裕的屋子而去。司倉參軍張高正在屋里回話,看著麴崇裕淡漠的臉色,背后汗水已打濕了一層中衣。
見到王君孟臉色異樣的快步走了進來,麴崇裕這才揮了揮手,張高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回頭看了看麴崇裕的屋子,臉色變得有些沉郁——不就是裴長史幫自己找到了鑰匙時自己感激了他幾句么?世子至于這般給人臉色看!
屋里的麴崇裕也皺起了眉頭,“到底出了何事?”
王君孟把手頭一個卷冊放到了他面前的案上,“你自己看看。”
麴崇裕打開只看了兩眼,臉上不由露出了驚訝之色,“明年的歷譜?這才什么時辰?哪里賣的?”
王君孟語氣有些沉肅,“是安家的店鋪在賣,只說是從長安帶來的,今日一早便開始賣了,我去時說是已賣了半屋子,多是去庭州和敦煌的行商買去的,如今那店鋪門口便如寺廟前一般熱鬧,三百文一本,人人都在搶。”
麴崇裕打量著手中的冊子,點頭道,“此時出的歷譜,又做得如此齊整,三百文的確便宜,這字也太俊了些,紙也是好的……”突然間反應了過來,抬頭看著王君孟,神色里頗有些震驚。
王君孟重重的吐了口氣,“你也看出來了?這是益州黃麻紙!那一車紙,安家竟拿來做了歷譜!”安氏帶的貨物在城下便是查驗過的,哪里有什么歷譜?想到前幾日安十郎的那幅恭恭敬敬卻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難怪那次我故意試探安十郎幾句,他只道不必麻煩你我,他已有法子處置這些紙張,原來竟不是托詞!我只是想不明白,便算他在長安時托人算出了明年的歷法,這才半個月光景,怎么能找到那么多人抄出來?你看看這字跡,只怕你我都寫不出來,我特意多看了幾卷,竟然每卷歷譜上的字跡都是一般的出色!”
麴崇裕目光銳利的翻動著歷譜,突然道,“不是寫的!”
王君孟奇道,“怎么不是寫的?難不成還是變出來的?”
麴崇裕把歷譜往他手上一遞,“你仔細看看,絕不是寫的。”
王君孟自打拿到歷譜,認出是益州黃麻紙來,就有些心亂,此刻定神細細的看了幾眼,頓時也發現了異樣,那字跡雖然漂亮,筆鋒卻太過齊整干凈,的確不大像是寫出來的……
麴崇裕拿起自己的印章啪的一聲在紙上印了下去,丟到王君孟跟前,“所有的歷譜,都是這般印出來的!”
王君孟愕然看了看那張蓋了陽文大印的紙,又看了看歷譜,脫口道,“若是如此,那要花多少功夫,又上哪里找那么大的玉石來刻?要花多少工夫?”
麴崇裕眉頭緊鎖,沉吟良久才長嘆了一聲,“我怎么就從沒想過可以用這種法子!安家能在半個月內刻出來,怎么會是用玉石?多半是木頭!用這種法子,做一本兩本自然不合算,若是做幾百本幾千本來,卻比用手抄強了多少去!這卻是提醒了我!咱們也可以用這法子來做書做譜,倒是一條絕妙的生財之道!”
王君孟奇道,“你也要印歷譜?來得及么?”
麴崇裕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今年哪里來得及?雖然此事的確是有些可惜,看在安家想出了這般絕妙的主意,今年便由他去……”說著挑眉笑了起來,“至于我要印的,乃是佛經!”
王君孟不由也連連點頭,如今的佛經,薄薄的一本便要一兩貫錢,西州人又最是信佛,有些人家便是忍饑挨餓也要買本回去供奉,安家可以用三百文來賣這歷譜,想來做成木頭字印也不會太過困難,若是能印出幾百上千本佛經來,其中利潤可想而知……
他正想點頭,卻見麴崇裕猛的又抓起了案幾上的歷譜,臉色慢慢的變得鐵青。王君孟忙道,“怎么?”
麴崇裕“啪”的一聲將歷譜拍到了案幾上,聲音冷得滲人,“我們都被裴守約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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