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兄,要不要合作呢?”陳克大大咧咧的說完,然后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
武星辰又把陳克方才說過的話想了一遍,竟然沒有發現任何不對頭的地方。制藥、賣藥,的確需要道上的兄弟忙幫。武星辰并不擔心陳克能玩出什么花樣。而且陳克說的沒錯,武星辰從這件事一開始就介入,未來的收益的確非常大。如果覺得事情不對,武星辰果斷地退出就好了。
但是這合情合理的一切,在這個世道本身就是不合理。這不是武星辰理性的判斷,而是完全感性的判斷。當今的世道有多黑,武星辰非常清楚。陳克應該有什么隱藏的詭計吧。想到這里,武星辰問道:“陳兄到底想讓我做什么呢?”
“第一,請武兄找幾個染了花柳病的妓女。我親自去取了她們臉上膿瘡的膿液。這件事情無需武兄動手。”陳克很認真地說道。
武星辰點點頭,這件事情的確不是陳克這個公子哥一樣的家伙能做到的。
“第二,我的藥做出來之后,會免費給這幾個妓女治病。藥效如何一看便知。這藥毒性很大,要么把人給治好,要么把人給治死。到時候還需要簽個生死狀。這件事情一定要武兄幫忙。”
原來如此!武星辰心中一亮。這件事情沒有道上的兄弟幫忙,陳克絕對做不了。死幾個染了花柳病的妓女,說起來不是什么大事。不過如果自己沒有背景,那就是可大可小的事情。“不知陳兄的藥把人給毒死的可能有多大?”
“一百個人里面,至多五六個。”
“呃?!”武星辰本以為十個人里面得死三四個。這年頭治療花柳病使用汞化物,也就是水銀之類的劇毒藥。死亡率大概就是三成。即使治好了花柳病,很多人也會因為汞中毒變成癡呆。和這個治療效果相比,陳克的藥可就是真的很厲害了。
“第三呢?”武星辰覺得陳克前面的要求并不麻煩,他接著問。
“第三,我肯定不可能沿街去叫賣這個東西。這藥制成之后,在上海聯系病人,銷售藥品,我想讓武兄親自負責來做。治好了病,武兄也負責收錢,然后根據咱們的協議,把我應得那份給我就行了。”
“還要我做別的么?”武星辰追問道。
“不要了。”
武星辰看著陳克,怎么也看不出什么惡意。雖然不知道陳克葫蘆里面到底賣什么藥。但是到現在為止,還是可信。武星辰并不認為陳克說的那些有什么問題,他也準備和陳克合作了。不僅僅為了未來的錢,就是在現實意義上,武星辰認識的天地會高層里面,就有人染了花柳病。中低層染病的更多。若是能把他們給治好,武星辰在天地會的地位自然也會水漲船高。
陳克這個人給武星辰留下的印象很不好。雙方的第一回合沖突的失敗讓武星辰記憶猶新。而且陳克竟然毫不在意此事,反倒想和武星辰結交。這種務實的態度很可怕。但是現實就是現實,在未來和當前兩方面的利益驅動下,武星辰下了決心。
“那我就幫陳兄這個忙。”
街上人很多,陳克穿了條牙黃色的褲子,上身是件和實驗服一樣質地的白色襯衫。外面套了件白色實驗服。這一身詭異的白色衣服,配合了黑布鞋。尤其顯得扎眼。上海好歹也是東方的大都市,市民們知道西洋醫生就穿這種白大褂。加上陳克的短發,倒也不稀奇。
武星辰不時的瞅著身邊的陳克,這身“出殯”的裝束怎么都不讓他習慣。陳克不僅沒有絲毫的埋怨,甚至還有些洋洋得意的架勢。他忍不住問道:“陳兄就這么喜歡白衣服?”
“干我們這行,這白大褂就是干活的行頭。穿上之后自然覺得很安心。你看我染布的時候,就是那種藍色工作服。”
武星辰嗯了一聲,卻不再說話。兩人這么沉默的走著。陳克本來就高,武星辰身高上更勝一籌。這樣的兩個高個并肩而行,本來就是很吸引人眼球的。陳克的白大褂又給自己增加不少吸引人的元素。這兩人當街而走,真的是沐浴在男女老幼視線的轟炸下。
好在兩人都不在乎別人眼光的家伙,不過陳克發現瞅自己的人眼神很不對勁。不是好奇,而是一種說不清的東西。正在奇怪,武星辰停住了腳步,“進去吧。”
兩人此時正在一個門臉奇怪的院子前面,進進出出的都是些穿著不好不壞的人。就是這些家伙,用一種弄不太明白的眼神看著陳克。陳克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全身的淺色衣服,一件稍微有些皺的白大褂,手腕上一塊閃閃發亮的手表,一雙干凈的布鞋。簡潔干凈。不該讓人討厭才是。
跟著武星辰進了院子,院子像是廉價旅店的模樣,一個個小屋子門里面,進進出出著男女,男人們臉上那色迷迷的神色,女人們放浪的笑容。這里應該是一家妓院。門口有兩個一臉兇氣的家伙,看到武星辰進來,連忙滿臉陪笑的走上前,用上海土話說了什么。武星辰用一口北方口音的上海話低聲說道:“你們這邊不是有染了花柳病,正犯瘡的么?”
“唉,武老板你這是在笑話我們呢。我們這兒哪里會有那種東西。不要開玩笑。”為首的那個人連忙說道。
“這是一名醫生,正在做治花柳病的藥。所以要找幾個人試藥。”武星辰還是低聲說道。
為首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陳克幾眼,“沒看出來啊。還是個洋醫生呢。可是,武老板,我們沒錢買藥。而且,你要是找那樣的人,街上多了去了。你何必來笑話兄弟我呢?”
武星辰已經厭倦了妓院的老板閑扯,“現在就帶我們見見。我能做主,治病不要你錢。”
妓院老板看武星辰這是玩真的,終于無奈的嘆口氣,“武老板,你就是會開人家玩笑啦。”一面說,一面帶著武星辰和陳克出了院門,往后面走去。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太陽西斜。上海的建筑本來就不是什么寬闊的風格,空無一人的小巷里弄在傍晚前很有陰冷的感覺。武星辰、妓院老板、打手。這幾個人都不是什么善類,在這偏僻的小巷里面同行,令陳克覺得相當不自在。
目的地是一個遠離街市得偏僻的小院。“就是這里啦。”妓院老板說道。
面前是院子角落里面一間被反鎖的門,這附近靜悄悄的,剛從大街上過來的陳克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又時空穿梭了。方才還是陽光明媚,熙熙攘攘的街市,現在就是人跡罕至的小院。忍不住回頭瞅了瞅背后的武星辰等人,只見他們看向門的眼神里面都充滿了厭惡。
“你們聽著,現在有醫生要給你們治病。你們都起來,聽醫生吩咐。”妓院老板惡聲惡氣地喊道。雖然聲音挺大,但是他離門遠遠的,連看都不想看到這間屋子。
房間里面傳出了微弱的聲音,卻沒人答話。“你們聽到沒有?”妓院老板又喊了一聲。
“知道了。”有女人的聲音傳出來。
“現在醫生進去給你們看病,你們老老實實在里面呆著,不要出來。”妓院老板又喊了一聲,這才示意打手去開門。他自己則退了兩步,一眼都不想看到屋里面什么樣子。
陳克掏出口罩帶上,等打手開鎖。打手只是開了鎖,卻沒有去推門,陳克等了片刻,只好親自推開門走了進去。剛進去,房門就被打手給拉上,門環上傳來掛鎖的聲音。這還真把陳克給嚇了一跳。雖然心知這幫人不會把自己給關起來,可遇到這種事情,真的令人極其不爽。
帶了口罩,來這里之前,陳克還往口罩里面噴了花露水。即便如此,陳克依然被熏得不輕。汗味,尿騷氣,空氣不流通的霉味道,還有人體的體味,讓陳克微微皺起了眉頭。屋里光線很弱,等了片刻陳克才適應過來。只見幾個臉上長了很多大膿瘡的女子,少氣無力地在幾張鋪了草席的床上或坐或躺。女子們都是衣衫不整,天氣已經熱了,她們大部分人都只是套了件外衣,從敞開衣襟可以看到長了膿瘡的赤裸前胸。
陳克從沒有覺得女性的裸體居然也能讓人如此厭惡。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厭惡。女子們臉上的膿瘡,身上的膿瘡,加上雖然沒有看到,但是想想就不寒而栗的下體的膿瘡,陳克幾乎想奪路而出了。
定了定神,現在的任務是取得膿液,可不是什么鬧情緒的時候。陳克用十分蹩腳的上海話說道。“你們都別動,先坐在床上。”之所以這么說,因為陳克很怕被這群女人突然失去理智,把自己給拉住,那樣的話,陳克就自身難保了。
但陳克的這身裝束的確很不一般,只是白大褂,淺色衣服也就罷了。陳克帶了個白口罩,倒是把些女子給嚇了一跳。看向大門的女子們,都禁不住往后縮了縮身體。有兩個一開始根本沒有起身的女子,緩緩轉過身,看到陳克的模樣,嚇得坐了起來。
即使被陳克的裝束給嚇住了,但是女子們的目光依舊呆滯,看來病痛的折磨,還有這黑牢一樣的“病房”給她們的心理上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對陳克進屋這件事,這些女子們的反應十分遲鈍。陳克看到并沒有出現想象中“絕望的女子們撲上來保住自己大腿開始哭訴哀求”的戲碼,安心了不少。
“你們誰是第一次染了這病?”陳克問。
沒人回答。女子們表情困惑的看著陳克。陳克再問了一次,還是沒人回答。
“你們是不是聽不懂我在說啥?”陳克先用蹩腳的上海話問道。沒人回應,陳克換了普通話和河南話又說了幾遍。
總算有一個女子用陳克勉強能聽懂的江浙話問道,“您真的是來給我們看病的醫生么?”
和病人交談上了,沒有讓陳克感到多么開心,相反,陳克強忍住退后幾步的沖動。勉強笑道:“我是醫生沒錯,大家坐在那里不要動,慢慢說話。”
“醫生,我們知道這病臟,您來給我們治病,我們怎么敢碰您呢。”一個看上去還算是干凈的女子一面緩緩坐起,一面把敞開的衣襟拉上。整了整衣服,女子說道:“姐妹們,大家坐好,讓醫生看病。”
聽了這話,陳克對這個女子立馬心生敬意。這樣的態度,讓客串醫生的陳克感到了些安全感。其他女子們順從的坐好。
“這位大姐,你幫我問一下,大家誰是第一次犯病?誰是第一次犯病的,讓她們舉起手。”陳克問。
女子用南方話說了幾句,屋里面七個女子,有五個舉起了手。和陳克說話的女子沒有舉手。陳克拿出五支試管和棉簽,分別取了足夠量的濃液。
抱著一種試試看的心情,陳克問那個一直和自己說話的女子,“大姐,你是第一次發病的么?”
那女子輕輕搖搖頭。陳克心中一緊,自己的藥治只能治一期、二期的病人。不是第一次發病的,606或者914根本治不了。非得青霉素之類的抗菌素才能起效。那女子和陳克接觸不多,但是在這個恐怖黑牢一樣的地方,卻也算是通情達理。陳克還是非常想救她的。但事實卻讓陳克的想法落空了。
正在此事,終于有女子忍不住問道:“醫生,您給我們治病,收錢么?”
陳克看著那有些令人畏懼的膿瘡,強擠出些笑容,“我不收錢,你們放心好了。”聽了陳克的話,女子們還不是太敢相信,“醫生,從沒聽說這病能治……”剛說到這里,先前那女子出聲打斷了這話,“既然有醫生來給看病,怎么能說這些?”
說完,女子在草席上緩緩地跪下,“醫生,我求您了。請一定把我們治好,這輩子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其他女子看到這里,也紛紛跪在草席上。這不是什么正而八經的床。兩條凳子上幾塊破木板,上頭鋪條破草席,就算是床了。女子們在“床上”一跪,木板就吱吱啞啞的響起來。陳克環視了屋子一下,屋子最里面有個馬桶,雖然扣了蓋子,但是尿騷氣從那邊直熏過來。每個床邊都放了一個破碗,有些空著,有些里面盛了些水。房間里面窗戶極小,還很高,光線極差,
收好了試管,陳克說道:“我下周……,七天后會過來。大家當心,到時候一定能弄好的。”說完,他走到門口。敲響了門板。“開門,我出去。”
仿佛等了很久,陳克甚至擔心再也不會有人給自己開門了。陳克忍不住想怒吼著讓外面的人開門,讓自己趕緊離開這個地獄一樣的地方。終于有腳步聲,門鎖聲,門開了,光線從門縫里面傾瀉進來。陳克三步并作兩步沖出屋子,沖進了光明里面。不久前還覺得寂靜冷清的小院和背后近在咫尺的那個黑屋子相比,現在看起來簡直是明媚寧靜的仙境了。片刻后,在陳克背后傳來關門,掛鎖的聲音。聽到這些聲音,陳克只感到一陣輕松。那個地獄終于被封閉了。
這時,從屋子里面傳出一聲尖銳的呼喚,“醫生,我等你來治病。求你了。”陳克能分辨出來,這是方才那個和自己一直說話的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剛落下,從房門那里傳來了敲打門板的聲音,接著是其他女子的哭泣和哀求。
妓院老板怒罵起來,他聲音又快又尖,陳克完全聽不明白在說什么。女子們沒有理睬老板,而是繼續在懇求什么,那些都是陳克聽不懂的南方話,但是陳克明白她們的意思。
“咱們先出去。”武星辰對陳克說道。也不管陳克的回應,武星辰皺著眉,快步離開了院子。很明顯,女子們的聲音讓武星辰心煩意亂,這地方能少待一刻就少待一刻。
陳克隨著武星辰快步離開院子,在妓院老板的怒罵聲中,女子們不吭聲了。陳克的藥是救不了那個通情達理的女子的。陳克很明白,自己甚至不會讓老板給那兩個三期病人使用自己的藥。就是給這兩個人使用了藥物,也不會有什么效果。為了提高自己藥物的成功率,讓武星辰親眼看到神奇的藥效。陳克會事先給武星辰說清楚那兩個人是救不了的。
看老板的這個架勢,不可能讓一期二期患者單獨居住的。陳克甚至想好了,為了避免麻煩,他會給包括那位通情達理的女子在內的三期病人注射生理鹽水。一屋子病人,陳克不給那兩個人注射藥劑,只會讓那兩個女子和自己拼命。而寶貴的藥物沒有任何必要用在毫無用處的人身上。
在這個時期,陳克絕對不可能去開發什么青霉素之類的藥物。等有了根據地,陳科才會在根據地辦藥廠生產青霉素。就算是最好的情況,那也得是三年之后了。那位通情達理的女子等不到那個時候的。這個時代,不會給她機會活到能挽救她生命的藥品出現。
那個女子死定了。
對自己冷靜的考慮以及最后實事求是導出的結果,陳克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情緒在里面。這就是這個時代的事實,弱者們的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如果得了煙花病,這件事情本身還讓人很難生出同情的話。那么更多毫無過錯的人,同樣在這個殘酷的時代中奄奄一息,死于非命。
武星辰和陳克沒有停下腳步,走出小巷,距離熱鬧的街市越近,人聲就越發響起來,走出小巷,熱鬧的大街突然就在兩人眼前展開。傍晚,大家都在趕著回家,路邊叫賣的聲音也響亮了很多。整條街上顯示出一種活力來。看著這些,武星辰長長出了口氣,在小屋子里面的壓抑心情也隨之得到了極大的緩解。他轉過頭,只見陳克怔怔的看著大街,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淌了下來。看到這些,武星辰眉頭皺了起來。給人治病,自己竟然哭起來。難道陳克根本沒有說實話?武星辰不由得起了戒心,看陳克的眼神也變得謹慎不少。
武星辰沒有跟著陳克回作坊,而是半道就告辭了。陳克回到作坊的時候,院子里面一堆籠子里面關著一堆毛融融的可愛兔子。
取回了膿液,接著就是在兔子的蛋蛋上注射一點膿液,很快,注射部位就出現了一個不會愈合的瘡口。這些兔子們作為一批試藥者。陳克沒有制造606,而是先選擇了914。914的藥效比606稍差,但是安全性高了很多。
很不幸,第一批接受治療的兔子全部被毒死了。看著一堆直挺挺的尸體,沒人敢吭聲。陳克沖那對兔子的尸體揮了揮手。“焚尸爐”早就建好了。兔子的尸體被燒成焦炭,沒辦法食用之后,才把焦炭粉碎之后扔去垃圾堆。病兔們曾經居住過的竹籠子也被一起燒掉。這兩樣東西要么有毒,要么有病菌,必須徹底毀滅。特別是兔子的尸體,如果被人撿走吃了,那很可能要鬧出人命的。
第二批藥品沒有啥藥效。陳克廢物利用,給這批兔子注射了第三批藥品,毛茸茸的小東西們一半開始痊愈,一半一命嗚呼。陳克又出錢買了一批兔子,重新試驗第三批藥品。仍然有10的兔子一命嗚呼。
“這藥也就行了吧?”陳克聽到屋子外面的杜正輝低聲說道。
“十個人里面的就死一個?這也叫行?我可不會讓這藥給何足道用。”齊會深低聲呵斥道。
“可是這都這么久了。我想著一兩天就能完成的。”杜正輝有些不滿的說。這些天青年們一直在幫忙,他們能插手的地方都已經很熟悉。在陳克簡單的教學下,青年們的化學知識也算是突飛猛進。杜正輝這種外行難免就生出了懈怠的心思。陳克能理解這種心情,歷史上,歐美不少新藥就這么倉促出爐,然后在中國販賣。毒死了不少中國人。
陳克有些不解的是,杜正輝覺得這些藥能用,他就沒有想過兔子們還得死十分之一,這換到人身上,這得死多少才行啊。人命在杜正輝心里到底是什么呢?光聽杜正輝這話,他就別想再進入新政黨的核心去了。
第四批藥物相當好,兔子們不僅僅保住了性命,而且很快就痊愈了。這是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陳克找了個理由把其他幾個青年都打發出去干活。然后把幾個核心成員叫進屋子里面,告訴了他們這個好消息。
游緱沒說別的,只是欣慰的在筆記本上重重的寫下了“成功”兩個字。看到游緱的表現,齊會深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欣喜地問道,“文青,成功了么?”
“接下來注射五倍的量。”陳克平靜的說道。
“五倍?你要把它毒死啊!”齊會深插嘴道。
“如果五倍的量毒不死兔子,這藥才算是勉強成功了。本來這藥就有毒性,我們不能對病人不負責任。”陳克答道。
“兔子已經被治好了,也沒有死。只要控制用量,我覺得……”齊會深忍不住想爭論。
陳克低沉有力的聲音打斷了齊會深的話,“發揚救死扶傷的革命人道主義精神。”
此時,沒有別的話能如此有力的表達陳克的心情。回想起幾天前在染了花柳病的妓女那里見到的一切,陳克繼續說道:“革命人道主義精神,你得為人民負責。”
陳克說完,齊會深臉色已經凝重起來。他繃著嘴,反思著這句話。片刻之后,齊會深低聲重復了一遍,“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
“文青,你上次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齊會深問道。
“對待敵人,革命自然不是請客吃飯。但是革命本身一定要講究人道主義。如果不是要救國救民,搞什么革命?”陳克的聲音里面有著一種隱隱的憤怒。這不是針對齊會深,而是這些天無數次聽到大家的討論,陳克明顯感覺到,年輕人所熱衷的是革命,如同這能治療花柳病的藥品。只要能起效,他們就能接受。反正副作用發作,死的也是別人。這種心態令陳克相當的不滿。大家都是人,憑什么你就要拿別人的命開玩笑?
想起那些被花柳病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女人,還有發出的哀求。陳克只覺得一陣心悸。限于革命的形勢,陳克不能開發青霉素,有些人是救不了的,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在自己的制藥能控制的范圍內,陳克不希望有任何不負責任的事情發生。
“中國已經病了。我們要革命,和當醫生很像。你拿出來的藥,只管看著是不是起效,用了之后,死活隨他去?革命就是要殺死病菌,沒錯。但是要革命是為了救人,而不是為了毀滅。”說道這里,陳克的聲音已經很嚴厲起來。突然間,兩只手不約而同的按在陳克雙肩頭上,陳克轉頭一看,華兇懋和游緱每個人的一只手正按在自己肩膀上。陳克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嘆了口氣,陳克回到試驗臺邊,拿起了注射器。屋子里面凡是聽到陳克方才發泄般言論的人都看著陳克。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
五倍的劑量下去,一半兔子沒有能活下來。這個打擊下,所有人都不敢吭聲。
陳克揉著太陽穴,閉目考慮。當年的歐立希是從幾百個樣品里面不斷選擇,陳克目的明確,就是為了能夠生產出那種特定的產品。這藥不可能合成錯,上幾次得失敗原因都是一些反應控制的問題,隨著那些問題一個個解決了,藥效已經達到了這樣得程度,陳克反復想了幾遍,都沒想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會不會是純度不夠高?”游緱突然問道。
陳克不確定這件事,或者說這是他最難搞定的事情。沒有先進的化學工業,化工產品的純度非常難提高上去。化學這個行業,看著是無數方程式,其實方程式并不是最重要的。化工行業里面“經驗參數”才是最重要的。很多東西即使到了21世紀,也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經驗參數在里面就是能起到極大的作用。
沉默了一陣,陳克終于說道:“再來純化一遍試劑。”
這是一個艱苦的工作,也是一個非常有效的工作。治經過了一遍純化,最終產品就能夠有效地治療花柳病,而且五倍的用在兔子身上而不致命。第二遍純化以及合成完成的時候,陳克整整40個小時沒有合過眼,接受了大劑量注射后的兔子們雖然病怏怏的,但是好歹還幸存著。陳克往躺椅上一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