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梓性情很急,和陳天華談了插手硝鹽買賣的事情后沒有任何耽擱,龐梓立刻帶人去了平鄉。
平鄉這地方正在苦水河邊,好大一片鹽堿灘上只是長著耐鹽堿的稀疏植物。灘上豎著不少繩子圈起來的鹽灘,苦力們在鹽丁的指揮下把滲出地面的苦水汲出來,然后運去煮鹵水的地方。灘涂十分濕滑,這些苦力一個個滾的跟泥猴一般。理論上,這年頭的鹽丁們應該親自來干這些事情,不過和其他朝廷壟斷的行業一樣,這些本該身體力行親自勞動的鹽丁們早就成了不干活的那幫人。經過幾百年的淘汰,這些行業已經被某些大勢力給壟斷了,鹽丁雖然也有定額,不過那已經是紙面上的玩意。所有的鹽丁名額都成了壟斷大家族用來避稅的方法。
現在的鹽丁與其說是勞動者,不如說是打手。他們負責監管苦力,鎮壓各種反抗。百姓們為了謀生活,必須出賣力氣,但是即便如此,到鹽場來干苦力也是很多人走投無路才會選擇的方式。鹽場這里不僅辛苦不說,給的工錢也少的多。
龐梓帶了十幾個人,都是騎了馬,一路疾馳到鹽場附近。灘涂上沒什么障礙,鹽丁們老遠就看到龐梓等人,他們立刻警惕起來。馬隊終于放緩了速度,卻沒有停步。煮鹵水的地方就在路邊一處高地上,龐梓他們到了附近才停下來。而鹽丁們也已經拎著刀槍擋在場地前面。
“哼!”胖子冷笑一聲。這幫人有十幾個拿的都是些刀槍火銃,而龐梓自己雖然沒有帶槍,但是身后的兄弟們背著的卻是步槍,最差也是老套筒。雙方的力量對比一看可知。居高臨下的瞅著鹽丁們,龐梓喊道:“讓你們管事的出來。上次的藥錢是不是該還了。”
鹽丁們沒見過龐梓,不知道這個看上去結實的青年到底是哪路人。聽龐梓這么一喊,鹽丁們更加弄不明白了。“你是干啥的?”有個小頭目喊道。
“我是干啥的?”龐梓聽完之后冷笑道,“我是來收帳的。”說完,龐梓向背后的兄弟揮了揮手,兄弟從馬鞍邊遞過來一面旗子,龐梓舉起旗,猛地把旗桿插在自己馬前。一陣風吹來,青色旗幟中間的白色滿月中,“龐”字看得清清楚楚。
領頭的稍微認點字,雖然不認識這個字,卻知道龐梓肯定是大有來頭。他連忙拱拱手,“請問這位老兄怎么稱呼。”
“我叫龐梓,今天是來收藥錢的。讓你們管事的趕緊給我出來。”龐梓很高興的看到,聽了這話,鹽丁們立刻變了臉色。他們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變得敬畏不少。只見鹽丁們稍微耳語幾句,就有人回去通報了。
和書里面的西門大官人一樣,龐梓名下有一家生藥鋪。雖然也看病,不過更多的是提供藥品買賣。這是陳天華的請求,農會里面的會員需要看病。而這年頭看病的價錢太高,抓藥更是如此。龐梓也就干脆開了這么一家藥鋪。藥鋪的原始資金來路很簡單,陳克治療花柳病的特效藥“914”在河北也是緊俏貨。胖子不過是給幾個染病大戶家看了看病,就賺到了藥鋪的起始資金。等于是白落了這么一個藥鋪。
而鹽場的現任主人名叫景庭烈,和龐梓還是遠親。他兒子去了趟北京,就染了病回來。龐梓當時給他治了病,卻沒有立刻要錢。這就是龐梓這次來的借口。
景庭烈的自然不可能在鹽場親自管事,來的是他家的師爺。龐梓見到他之后,立刻厲聲問道:“說好治病的五百兩銀子呢?啥時候給我?”
師爺景庭鈞本來是笑臉相迎,沒想到龐梓一開口就是這話。登時也變了臉色,“大侄子,你這話什么意思?”
龐梓冷笑道:“上次你們家人染了花柳,我來治病,說好了給五百兩。現在人早就好了,怎么錢沒動靜了。你們這是要坑我是吧?”
景庭鈞一聽就知道龐梓這是來找茬的,他也是見過世面的,知道這根本不是五百兩銀子的事情,更別說根本不可能給龐梓五百兩的要錢,他也干脆冷笑道:“你這空口無憑的,你說治病救治病啦?”
“很好。俗話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們要是欺負到我頭上來。那你們試試看。明天我還來,就在這個旗子這邊,我也不逼你們。明天若是沒有把五百兩給我送到旗子下頭,你們這鹽場就別開了。啥時候把錢還清,啥時候再開張。”說完,也不管景庭鈞再要說什么,龐梓掉轉馬頭帶著手下急馳而去。
騎出去老遠,馬隊這才放慢了速度。跟著龐梓來的都是心腹,他們其實知道這景庭烈真的讓龐梓救過他兒子的命。不過有沒有這五百兩銀子的約定他們就不知道了。
“龐大哥,景庭烈真的欠咱們藥錢?”有人問。
“五百兩銀子救他兒子一條命多么?”龐梓笑道。
這個是否多,這些鏢局的兄弟其實也沒有判斷,不過景庭烈有錢,拿五百兩還是沒問題的。
“他們若是沒錢,可以讓我們干干硝鹽生意么。劃出塊地給我們,他們也不吃虧。兄弟們回去之后就給大伙這么說。欠債還錢么。”
眾人第二天回到南宮縣的時候正好是中午,南宮縣城南邊的半條街現在都是龐梓的地盤了。這半年來,因為有農會自己的買賣,押運隊伍規模擴張的極快。1906年走鏢的人多數都不是良家子,掙了錢,大家就開始吃喝。對于其他隊伍來說,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是個奢侈的生活。對于龐梓,這反倒是不需要什么特別支出的項目。
一進鏢局的大院,就是一陣酒肉香氣撲鼻而來。南宮熏菜本來就有名,現在肉類供應充足,更是美味。院子里面和平日一樣,十幾張桌子拍成兩遛,桌邊坐滿了人。得有百十號之多,一見龐梓進來,大伙紛紛起身。“龐隊長!”“龐大哥!”熱情的招呼聲讓龐梓心里頭很是愜意。
“龐隊長,看你這么惱火,難道有人得罪你了?”龐天碩看來是喝了酒,臉紅紅的,他很有醉意的說道。
龐梓知道這是種假象,龐天碩酒量極大,但是哪怕是喝一小杯,就很是上臉。但是這家伙精明得很。總是用這種假象來糊弄別人。
“關上門,我有話說。”龐梓喊道。
立刻有人關上了大門,眾人見龐梓這么做,心知有大買賣。性急的就圍了過來,嘴饞的則一面往嘴里面猛塞吃的,一面瞅著龐梓。
“我得給大伙說件事,我曾經給景庭烈的兒子治過花柳病,他欠了我五百兩銀子,到現在都沒還。大伙說,這錢該不該要!”龐梓喊道。
“當然該還!”
“他們敢欺負龐大哥,這是想死呢。大哥,明天我們就去要錢。不還的話,就要他們好看。”
鏢局的兄弟們立刻群情激奮了。
“景庭烈不缺這點錢!五百兩救他兒子一條命,這點錢多么?”龐梓接著喊道。
“不多,不多!”兄弟們接著喊道。
龐梓繼續煽動道:“我本來看著鄉里鄉親的,治病的時候就沒有當時要錢,現在看景庭烈肯定要賴賬。只怕他肯定不承認這件事。兄弟們,我龐梓什么人大家都知道吧,這種事情我還能說瞎話不成?看病就是看病了,沒看病就沒看病。這種事情天看著呢。明天選五十個人,跟著我去要錢。要來的錢,我給藥鋪留三百兩,其他的都給兄弟們分了。跟著我去的,一個人分兩份。”
既然龐梓開出了重賞,鏢局的弟兄們自然更來了勁頭。但是也有人有些擔心,“若是那景庭烈死不認賬怎么辦?”
“沒出息,不就是打打么。怕什么。咱們還打不過景庭烈不成?”立刻有人開始罵這個擔心的人。
也有些相對持重的人沒有這么激動,“龐隊長,若是那景庭烈不肯還錢怎么辦?”
“景庭烈為什么不缺錢?他做的是什么買賣?還不是靠了硝鹽買賣才能賺到這么多。這買賣有多賺錢大伙肯定知道。”龐梓朗聲說道。
“哦!!”下面一陣驚嘆。南宮縣產硝鹽,幾條苦水河的河灘泛出的鹽堿水富含鹽分。雖然有山東的鹽沿著運河來回賣,但是這年頭硝鹽怎么都不缺銷路。可是一個大買賣。
“若是景庭烈不肯還錢,那也簡單,我們分塊地也干干硝鹽買賣。這不是那五百兩銀子的事情,若是讓景庭烈欺負到咱們頭上,咱們鏢局以后還要不要再干了?”
有人連忙從嘴里把雞腿腿骨上的肉咬光,然后喊道:“龐大哥,咱們干了。”
“就是就是,這買賣咱們不做可惜了。”
龐梓提供足量的酒肉,但是這些鏢局的兄弟們吃了幾個月,雖然不能說吃膩了,可是早沒有了初期的興奮。因為酒肉供應充足,鏢局的薪水就不怎么高。如果能占了硝鹽買賣,這分到的錢絕對能提高一大塊。想到這里,兄弟們立刻是興致勃勃。
“龐隊長,這硝鹽買賣是咱們鏢局自己來做吧?”有些人問的更直白。鏢局給農會運物資很多,農會畢竟是“自己人”,而且提供酒肉,胖子不讓多收錢,大伙也不敢多要。但是這年頭運貨的買賣也不是那么多,想養活幾百人,這些人自然拿不到太多錢。
龐梓怎么可能不知道下頭這些人的心思,他笑道:“放心吧,這買賣不會讓大家缺了錢花。”
此言一出,下面的兄弟們立刻是歡聲雷動。“干了!”“干了!”眾人紛紛表態。
“我娘上次還說要給我娶個媳婦。但是人家要的彩禮可不少。龐大哥,我跟著你好好干!”一個年輕人充滿憧憬的說道。
“你?你娶媳婦?我說你是看上了小桃紅了吧。”龐天碩打趣道。所謂溫飽思姑娘,這些年輕的漢子們整天喝酒吃肉,一身精力早就攢足了。南宮縣的妓院現在最大的客戶就是這幫人。聽了龐天碩的調笑,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那現在就趕緊給我吃飯。咱們合計一下,明天后天就先去平鄉探探路子。”龐梓說道。眾人自然答應了。瞅大伙都很贊同,龐梓喊道:“快點給我上菜,我也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