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王會的首領柏文蔚并非一個不懂得輕重的人,他之所以跑去找陳克要求得到武器裝備以及戰利品,也是被逼無奈。攻打安慶的戰役里頭,人民黨的部隊所到之處把槍支彈藥都給立即帶走了,剩下來的都是損害嚴重的破槍。不僅如此,人民黨在這次戰斗里頭下手極重,安徽新軍傷亡很大。本來岳王會在新軍里頭勢力已經很有規模,他們一直認為自己可以在攻打安慶的戰斗中借了人民黨的壓力來拉攏安徽新軍,戰后完全掌握了安徽新軍。但是一路看來,安徽新軍竟然傷亡近半。原先的如意算盤立刻就走了樣。有些城內新軍中的岳王會同志在戰斗中被打死打傷,這讓岳王會的人更是群情激憤,已經有人喊出絕對不和人民黨善罷甘休的話。
不得已,柏文蔚只好來充當這個“要價”的角色。他與嚴復是熟人,而且資歷也夠,無論如何陳克都會給他些面子。如果是岳王會別的同志來干這件事,只怕立刻就會和人民黨鬧翻。
然而人民黨行事極為古怪,攻破了新軍軍營完全占領安慶之后,人民黨當天就開始準備撤離,其速度之快令人震驚。柏文蔚正領著人接收安徽新軍的俘虜,等他得知人民黨開始撤退的消息。人民黨的輕傷員以及一部分戰利品都給送上了安慶碼頭的船上。
“請問陳克先生在哪里?”柏文蔚已經不知第幾次拽住身穿人民黨軍服的人詢問。得到的回答統統是“不知道。”三個字。人民黨已經設置了路障,除了城西之外,岳王會的人根本進不了其他地區。
“對了!藩庫!”等柏文蔚想起這個重要的目標,卻也已經無可奈何。但是他也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只見人民黨的戰士整齊列隊,滿大街的搜索彈殼。很多街區搜索完之后,路障就拆除了。天知道人民黨要沒用彈殼做啥。
“彈殼,金屬物品,能收集多少就收集多少。趕緊運走。對了,那個天主教堂重點給我拆。不用怕人說咱們搶,洋教的財產都是非法的。誰敢來阻擋,那個人就可以當作反革命當場槍斃。”陳克急急忙忙的分配著任務。
一聽說拆教堂,柴慶國立刻興高采烈的自告奮勇,“我去,我去,我帶人去。”
“柴旅長你給我記住,我們是要東西,不是讓你去殺人的。能不殺就不殺。”陳克叮囑道。
“放心吧,看著洋鬼子哭天抹淚的,必殺他們開心多了。”柴慶國忍不住哈哈大笑,“不過洋鬼子要是不識相,陳主席,我可就不客氣了。”
“行,你自己看著辦。”陳克說道。
等柴慶國歡天喜地的出去了,陳克轉過頭對剛回來的章瑜和蒲觀水下達了命令,“章瑜同志,蒲觀水同志,傷員要運走,大部隊走陸路回根據地,帶著傷員很不方便。要快!一定要快!咱們把傷員和物資運出安慶這個是非之地后,就可以從容策劃。但是船隊如果現在不走,晚了就走不了了。船隊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是!”章瑜和蒲觀水兩眼通紅的答道。
“馬上去辦!”陳克命令道。他的眼睛就看著依舊清澈。但是沒人會指責陳克,大家都知道陳克其實睡的比別人少得多。
章瑜和蒲觀水一出去,陳克立刻扭頭對嚴復說道:“嚴復先生,咱們去安慶內軍械所看看,什么能立刻運走的,馬上就運。另外,軍械所的工人技師,咱們得想辦法弄走。”
看著陳克如此興奮,嚴復不禁莞爾。安慶之戰的順利程度也遠在嚴復想象之外。他突然問道:“陳主席,你是準備怎么處置安慶?”
“嚴復先生,讓岳王會和光復會自己看著辦。反正光復會拿到了池州,他們也不吃虧。”
“陳主席,你這不是讓他們往火坑里跳么?”嚴復本來就不是個革命黨,對于身為革命黨的岳王會和光復會也沒多大好感。所以他的語氣倒是很平和。
陳克笑道:“他們自己愿意,我又不硬逼著他們這么干。若是想跑路,他們現在就能跑。”
嚴復對陳克的戰略觀其實是很佩服的,打安慶之前,他根本沒想到這樣行險的千里奔襲居然能實現。所以現在心情也是極好。“這等事交給朝廷去煩惱吧。我們趕緊回根據地是要緊。不過文青,你干過機械么?看你頗為懂行。”
“我從小就是從機械廠長大的。后來也學過一點機械制造什么的。”陳克忍不住說漏了嘴。
嚴復不是那種喜歡八卦的人,聽了這話他反倒是很高興。“那正好,我們好好商量一下該運什么回去。”
給安慶來一個大搬家是不現實的,人民黨時間不多,所以選擇的余地就更小了。成套的設備只能挑方便運輸的,好在安慶倒也不缺勞力。人民黨自己運的同時,也征發了民夫。到了2月2日傍晚,船隊滿載著傷員和物資順流而下。
而在2月2日晚上,人民黨對安慶城來了一次大抓捕。抓捕對象是安慶內軍械所的全體人員。那夜狗在叫,男人在哀嚎,女人在哭泣。人民黨的士兵們破門而入,用槍逼著安慶內軍械所的技術人員簽署了一份《勞動合同》,這些人必須為人民黨工作一年。不愿意還是不愿意,強行按了手印之后,這些人的家屬得到了預支的一年工資。攻下了安慶藩庫之后,人民黨根本不缺錢。
另一個搶人的目標則是秋瑾辦的安慶女學。安慶這地方文風很盛,在女學上學的不僅僅是城里人,城外的開明讀書人家族的女孩子很多在這里讀書。女學風評很好,加上恩銘為了推行新政,更是大力宣傳。在學校的宿舍住宿的女學生也有一百多人。根據地需要老師,為了普及義務教育,女娃娃也要上學,所以女老師數量奇缺。陳克為此專門制定了一個作戰計劃。
女學的校長是秋瑾,以秋瑾的性子,當她的面搶人那可是要鬧出人命的。為此陳克刻意玩了一個小花招,他把秋瑾給請來指揮部,假惺惺的安排了衛兵守衛女子中學。等秋瑾一走,守衛部隊立刻進去抓人。為了防止女學生們在尖叫,士兵們統統把女學生堵了嘴,捆了雙手,套上麻袋。柴慶國的馬隊已經在門外等候,這些女學生們被扔上馬背。連帶著被抓走的安慶內機械所的工人和技師,大部隊撤出了安慶城。
陳克是最后離開的,他回頭看了看這座長江上重要的城市,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警衛員好奇的問道:“主席為何發笑?”
“沒什么,只是笑笑而已。”陳克敷衍道,其實他發笑的原因很簡單,陳克萬萬沒想到他居然也干起了搶男霸女的營生。
岳王會的人不敢和人民黨玩夜戰,昨天晚上的攻城戰里頭人民黨表現出的強悍戰斗力讓他們頗為忌憚。雖然他們對人民黨禍害安慶的舉動十分憤慨,不過憤慨歸憤慨,等他們天亮時候準備去找人民黨評理,卻發現人民黨已經走的干干凈凈。懷著極度疑惑把安慶城搜索了一番,岳王會的人才真的確信,安慶城已經落入了他們的手中。
一定要說的話,陳克已經非常厚道了。藩庫里頭至少給岳王會剩下了四分之一的庫銀。大炮也剩了一半。甚至連機槍也給留了兩挺。軍火庫里頭的軍火也給留了四分之一。柏文蔚原本以為人民黨會把所有東西都給搬走,看到人民黨居然留下這么多東西,他實在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又派人查了人民黨昨天晚上的“惡行”,“受害者”也不到二百人而已,而且被綁走的技術人員家屬也承認,人民黨先支付了工錢。這些“受害者”家里人以為人民黨和岳王會的人是一伙的,他們哀求岳王會的人先讓家里人回家。干活他們肯定會給岳王會的人干,可總不能弄到抓人的地步吧?
調查結果讓岳王會的人覺得很不可思議。而完全奪取安慶城的偉大勝利立刻就占據了岳王會的主要注意力。一朝權在手,就把令來行。岳王會的主要干部立刻就召開會議,討論如何建立革命政權,進一步推翻滿清,建立新中國的宏圖大業上了。至于那不到二百人的損失,在這些人看來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唯一出離憤怒的人則是秋瑾,陳克請她吃飯的時候,在酒里頭下了藥。秋瑾睡到第而天下午才醒,等她發現自己女學的學生全部失蹤的時候,還以為是別的什么勢力干的壞事。直到2月4日,她才確定,干這壞事的人居然是她很青睞的陳克。這種被背叛的感覺讓這位剛強而且感性的女革命者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安慶和池州被革命黨岳王會與光復會奪走的消息不脛而走,到了1907年2月5日,武漢和南京都得到了消息。2月6日,北京和上海得到了消息。2月8日,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長江沿岸的各個城市。到了2月10日,消息傳到了日本。在日本的同盟會立刻是歡聲雷動。岳王會已經加入了同盟會,這些同志們已經占據了安慶這等大城,看來革命成功是指日可待了。同盟會立刻向各處發電報,送消息,而且組織了回國的隊伍,準備去參加這場以安慶為中心的革命。
一時間,長江流域各種稀奇古怪的消息四處流竄,各種不負責任的謠言成了茶余飯后的主要議題。革命軍占領的城市從安慶和池州,擴展到了武漢與南京,有人信誓旦旦的說看到了革命軍打著白旗,穿著白盔白甲,手執狼牙棒,戴了崇禎爺的孝,向著上海殺來,向著杭州殺來,向著鎮江殺來,向著紹興殺來。總之,這大清的江山就要覆滅了。
但是這都僅僅是謠傳而已,各地除了城門緊閉嚴防死守之外,一切都沒有變化。安慶和池州的革命黨人陷入了組建新政府的困境,無論他們怎么樣的給自己的同志冠上各種十分革命和十分威武的頭銜,或者大談在革命成功前制定的種種計劃。他們都不能不面對人手不足,組織不力的窘境。
而滿清的勢力面對安慶革命黨“叛亂成功”,首先想到的就是穩固自己的地盤,維持自己的秩序。搜捕本地革命黨。完全沒有奪回安慶的打算。
于是,革命黨人預期的一呼百應遍地烽火的局面沒有發生,革命黨也好,滿清也好,雙方就這樣干瞪眼看著對方,隨著新年來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春節上。想象中的激烈革命戰爭并沒有爆發。局面竟然就這樣平靜下來了。
1907年2月12日是除夕,也就是在這天,人民黨的大部隊終于抵達了瓦埠湖。乘上了前來迎接的船隊。大年初二,部隊順利回到了根據地。這次安慶戰役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