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不斷增加,除了入黨介紹人這個“連帶責任”的保險措施之外,人民黨也重新進行了黨員的“政治審查”。整個人民黨上下,除了陳克之外,所有黨員和預備黨員都由人民內務委員會進行了初步政審。在別的事情上以身作則的陳克,極為罕見的要求人民內務委員會不對自己進行政審。他表示可以公開關于自己1905年5月后的任何資料。但是1905年前的資料,陳克實在是無法配合。
齊會深領導的人民內務委員會原本就沒有打算對陳克進行什么政治審查,既然陳克的話引發了內務委員會的各種好奇,不過大家也僅僅敢私下猜測而已,沒有人真的敢違背陳克的意愿。當然,陳克也提供了姓名、性別、國籍、籍貫等信息。這些基本資料對付外面的人倒也足夠了。
現在已經進行過的政治審查都是基本資料搜集的初級審查,召開以“忠誠考察”為目的的政治審查,在根據地還是頭一次。齊會深對此毫無經驗,他聽完了陳克介紹了任務之后,有些為難的問道:“陳主席,這種審查要達成什么目的?”
陳克的回答簡明扼要,“既然是忠誠考察目的是為了確定武星辰同志是一個政治上可靠的同志。”
“那讓武星辰同志留在根據地工作不就好了。何必要進行什么忠誠審查?”
“因為武星辰同志不僅希望能夠被組織認同,還希望能夠把他在山東發展的勢力交給黨組織。”
齊會深更加不解了,“那直接派人去山東不就行了?”
“我希望能夠給武星辰同志一個交代,讓他不至于被認為是外圍勢力。而且我也不希望這次的工作成為黨內山頭主義的創始。如果不想讓黨內有山頭,那么所有的根據地的負責人必須是黨中央委派的。我們肯定要委派新的黨委書記,絕對不會讓武星辰同志兼任當地的黨委書記。這次政治審查不僅僅是審查,還是一次交流。不是私人之間的交流,而是武星辰同志作為黨員,與黨組織之間的交流。”
齊會深遲疑的問道:“就是說,得讓武星辰同志明白,他得靠邊站了?”
“不是他靠邊站,而是黨中央和人民黨山東黨支部要領導當地的革命工作。武星辰同志到底是想選擇成為當地的進步力量的領導者存在,還是選擇作為人民黨的一名黨員存在。”
“這種事情靠說有什么用?”齊會深有些不解。人民黨現在在山東根本沒有發展自己的力量,如果武星辰只是嘴上表態,實際行動上卻進行抵抗的話,這種表態的意義就可以說毫無意義。權力的轉移并非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齊會深現在兼任鳳陽府地區黨委書記,奪取地方真正的權力有多艱難,他不到一個月就深刻體會到了。
“如果連表態都沒有,那就沒有以后的可能性了。而且這件事情弄到這個程度,我有責任。如果當時我好歹建立起與山東的聯系的話,事情就不會弄到這個程度。”陳克坦然承認了自己的責任,“所以我想給武星辰同志一個機會。這也是我的責任所在。”
陳克既然這么說,齊會深也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工作要旨了。武星辰被帶去人民內務委員會的辦公室里頭寫報告,先用文
說明這一年多來他的經歷。然后就會是一場談話,再接下來就是針對性的詢問。齊會深對武星辰能在問詢下堅持多久很沒有信心。人民黨發展到今天的程度,根據地的所有黨員都在黨的直接領導下進行過很多工作,平日里的考核早就不知不覺間進行了很久。武星辰在上海的時候很有些獨立的味道,又在外頭獨自經歷了這么久。齊會深能想到陳克的無奈。如果武星辰堅決要盡快回到山東工作,他的紀律性首先就會遭到質疑。人民黨的組織紀律中最強調“服從命令聽指揮”。無論黨員干的是大事還是小事,都要服從黨委的決議。黨員不能夠自行其是的,武星辰無疑已經極大的破壞了這條紀律。
齊會深執掌人民內務委員會工作的時候,就知道這份工作中會遇到很多棘手的問題。他沒想到,這么快就能遇到讓人如此不愉快的工作。他突然覺得,人民內務委員會如果是陳克親自執掌就好了。
陳克并不知道齊會深的想法,就算是他知道了,陳克也只會告訴齊會深,這就是革命工作的分工。陳克不可能一個人管轄人民黨的所有事情。為了讓這個日漸發展的組織能夠良好的運行。陳克就必須把權力逐漸分配下去。
作為人民黨的主席,陳克發現自己越來越遠離基層了。以往陳克可以親自站在工作的最前列,現在陳克只能通過報告以及談話來解決問題。對此,陳克不得不感嘆,“革命領袖”這個光輝萬丈的詞匯里頭有著多少無奈。除了要進行戰略上的設計,以及思想上的宣傳之外,領袖們往往只能等待結果。無論下頭做成了什么,或者沒有做成什么,領袖們無疑都要承擔起最高領導人的責任來。也就是說“背黑鍋”的工作。
如果是歷史上失敗的政治組織,他們的傳統倒是把責任推給下頭,但是陳克一點都不想重蹈這些人的覆轍。歷史上的黨就是靠著“有錯必改,有反必肅”的作風才能夠成功,陳克一點都沒有推卸自己責任的想法。不僅僅是他自己不能推卸責任,人民黨的所有黨員都不能推卸責任。
除了要對武星辰負起責任來,陳克還要面對南方來的革命黨人。對請黃花崗“烈士”這件事,陳克覺得自己有些孟浪了。當時人民黨還沒有發動安慶戰役,人民黨上下對會黨的了解不深。加上那時候陳克自己還沒有足夠的自信,他覺得有革命熱情的就該是同志。所以陳克心中未免不自覺的對那些慷慨赴死的革命“前輩”有著過高的判斷。
岳王會占領安慶之后的種種“事跡”被人民黨的情報部門搜集后,在這兩天遞交了上來。魯正平與何進武指揮光復會撤退后也已經平安回來,陳克了解了大概情況之后,整個人幾乎都石化了。他對舊時代革命者的信心空前低落。這些革命者的難能可貴之處或許僅僅是他們能夠在需要人挺身而出的時候站了出來。但是指望靠這些人的自發努力去建立一個強大的新中國,陳克對此已經沒有了任何指望。
心態不同,態度也不同。陳克接見林覺民等人的時候不自覺的就比較冷靜了。與陳克的態度相比,林覺民方聲洞等人就顯得極為激動。雙方見面問好之后,方聲洞立刻激動的問道:“陳先生,不知你準備何時起兵推翻滿清?”
“我們現在不就在起兵推翻滿清么?”陳克一桶冷水就潑了上去。
方聲洞完全錯誤的理解了陳克的意思,他振奮的問道:“難道近期就要起兵北上攻打滿清的老巢北京么?”
陳克也不再多解釋,他直截了當的問道:“諸位革命同志,我想問件事。你們革命的目的是為了推翻滿清,還是為了拯救百姓,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
“這……”方聲洞登時就被問住了,他疑惑的問道:“這有什么區別么?打倒了滿清之后,百姓自然能夠過上好日子。”
陳克冷靜的看著方聲洞等人,這種程度的革命道理陳克講過太多次,他甚至連激動的情緒都沒有了,“打倒滿清是打倒滿清,這和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禍害百姓的不僅僅是滿清朝廷,我寫《狂人日記》就是要告訴大家,現在這個社會制度就是吃人的。如果百姓們想過上好日子,就得從這個制度里面被解放出來。古詩里頭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這可不是滿清時代的詩,但是和現在滿清統制的中國有何區別?只是為了打倒滿清,不過是倒了一個滿清,再站起一個別的朝代。換湯不換藥。”
方聲洞聽了陳克冷靜的話之后,卻忍不住大聲贊了起來,“說得好,陳先生你說得好!所以我們才要打倒滿清,推行共和!若是再搞什么帝制和立憲帝制,中國也絕對沒有前途的。只有在共和制下,采取民主的議會政治,人民才能有活路。陳先生的見識果然不一般,除了孫逸仙先生之外,我還真的沒見過能把這個問題說的如此清楚的。”
一聽自己居然被人拿來與孫中山比,陳克當時就很不爽,他忍不住冷笑道:“別把我和孫大炮這等人相提并論。”
方聲洞等人看陳克臉色很是不好看,一個個都愕然了。陳克知道這些青年們都很尊敬孫中山,他覺得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激化不必要的矛盾。他微笑著說道:“我和孫中山先生走的不是一條路子。沒有什么可比性。”
“為何這么說?”羅乃林饒有興趣的問道。
“孫中山追求的權力是希望打倒滿清之后得到政權與權力。我們人民黨是先把百姓從吃人的舊制度下頭解放出來,通過得到百姓的認同與支持而得到的權力。兩者基礎完全不同。所以沒什么可以比較的。”
羅乃林一直沒說話,方才就連介紹也是林覺民代為介紹的。但是聽了陳克的解釋,他倒是追問道,“那這兩者到底有什么區別呢?”
“區別就是我們人民黨是為了讓人民得到權力而去為人民賣命。孫先生的革命么,說個不好聽的,就是讓別人給他賣命。”
“陳先生的話未免有些太刻薄了吧?”方聲洞立刻激動的反駁道。
陳克再也忍不住了,他毫不客氣的反駁道:“那安徽人民面對水災的時候孫先生在哪里?他正帶著他的日本小老婆在四處游說弄錢呢?革命黨四處起義的時候,孫先生在哪里?他在日本遙控指揮呢。在每一個面對死亡的時候,孫先生在哪里?反正都不在危險的地方。這種革命家我們人民黨是沒有的。我們人民黨講的是實干。”
因為有些事情還沒有發生,陳克也不好再多說些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孫大炮的一生除了熱衷玩弄未成年少女之外,就是抓權和找金主。再有就是對曾經的“革命戰友”大開殺戒。唯一一次能稱為“直面死亡”的,就是在廣東的時候,陳炯明反對孫中山通過開設煙館和賭場收稅,也反對孫中山北伐。孫中山就想暗殺陳炯明,因為勢單力孤沒人聽他的暗殺命令。結果反倒是孫中山被忠于陳炯明的部隊給攆走了。當時所謂圍攻“總統府”的部隊根本沒有想要孫中山的小命。他們讓開了大路讓孫中山走人,只是象征性的奪取了“總統府”作為表態。結果孫中山上了戰艦之后,立刻命令軍艦連續幾天報復性的炮轟廣州城,炸死了好幾百廣東城市民。命令軍艦向市民開火的“大總統”,孫中山也算是很有特色的一位。
至于辛亥革命后孫中山的鐵桿們對光復會大開殺戒瘋狂殺戮,包括迷霧重重的暗殺宋教仁的行動,背后總有孫中山的身影。如果孫中山控制不了這些部下,那就只能說孫中山無能。如果孫中山能夠有效的控制這些部下,那么孫中山就是主謀,至少也是首肯了這些人的行動。而且陳克看到的不少資料里頭,孫中山生前就已經有了“清共”的想法,只是因為當時他死了,蔣介之后為了奪權,于是弄出一個412反革命政變。追其根源,孫中山絕對脫不了干系。
看的資料越多,陳克就對孫中山的評價越低。“人品低劣,手段毒辣。”這就是陳克對孫中山的印象。如果有機會的話,陳克覺得一定要先下手把孫中山以及他手下的陳其美和蔣介等人除掉。沒有他們在的話,中國只會更好。
與方聲洞想極力反駁陳克的話相反,羅乃林贊道,“陳先生說得好。”眾人的目光本來都在陳克身上,聽羅乃林這么說,方聲洞憤怒的目光都落在了羅乃林臉上。
羅乃林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他笑道:“陳先生,這幾位都是同盟會的人。在下是光復會的。雖然大家都認識黃興先生,但是我們卻不是同一黨的。”
這話讓陳克大為驚訝,他一直不知道1907年的時候同盟會與光復會的關系。但是看辛亥革命之后同盟會大殺光復會,加上羅乃林的表示。看來這兩個政黨之間的矛盾絕非辛亥革命后才激化的。
羅乃林繼續說道,“陳先生,我對人民黨能夠有如此作為極為欽佩。卻不知陳先生叫我們來安徽有何見教。不會僅僅是讓我們來看看吧。”
“我本來聽說各位都是革命同志,所以希望諸位能夠加入我們人民黨,為中國的百姓打下一個新天地出來。不過我們人民黨決不允許黨內的人有雙重政黨身份。所以我覺得我是孟浪了。”
“陳先生想讓我們加入人民黨么?”林覺民問。
“是的。”陳克看著林覺民,心里頭覺得很有些可惜。林覺民這等人物陳克還是很在乎的。
林覺民笑道:“我既沒有加入同盟會,也沒有加入光復會。卻不知道陳先生可否招收。”
陳克看林覺民的神色,就知道林覺民此時也沒有加入人民黨的意圖,他也笑道:“我們人民黨只招收自愿加入的同志,而且即便是自愿加入,若是沒有真正認同我們人民黨的革命綱領,我們也是不會招收的。”
“請問人民黨的政治主張是什么?”
“人民革命,建立一個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
“人民民主專政?”林覺民收起了笑容,“民主就是民主,專政就是專政,怎么可能又民主又專政呢?陳先生莫非是在說笑話吧?”
“那林兄弟覺得什么是民主?”陳克也收起了笑容。
林覺民正色說道:“自然是共和制,議會選舉代表治理國家。自由、平等、博愛。”
陳克問道:“議會制什么時候能夠代表人民了?”
“議會的議員是人民選出來的,怎么不可能代表人民呢?”林覺民邊說邊用詫異的目光看著陳克。他并不相信陳克連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陳克正色說道:“議會制是各個利益集團博弈的地方,這種地方怎么可能選出代表人民利益的民主代表。例如福建的議員,他們敢提出某種程度有利于國家,但是卻損害了福建利益的政策么?他們為了選票,就必須代表,或者至少表面上代表選民的利益。你說這種制度怎么可能選出代表整個中國百姓利益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