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存孝是偵察排的一名班長,他此時正扮作挑夫擔著一擔茶葉和其他三名戰士還有一堆路人被幾個新軍探馬堵在路邊的一個凹地里頭。在他不遠處的山道,湖北新軍三十一標的部隊正在行軍。從軍官到士兵都沒有著急的意思,他們一個個跟游山玩水般慢悠悠的走在山路。兩千多人的部隊兩人一排編成大隊,如同超長的蛔蟲延綿出去好幾里。走在最前頭的是輜重部隊,騾馬馱著糧食,征集來的民夫扛著沉重的行李。盡管輜重部隊行軍速度已經非常有限,不過依然能夠走在隊伍前頭。
看了這隊伍之后,吳存孝心里頭一陣咋舌。若是工農革命軍也敢這么行軍,只怕部隊的指揮官早就被免職了。這種隊形根本就不是行軍隊形,雖然有山路狹窄的問題,但是好歹部隊也得按照自己的單位分成多路行軍縱隊。就這隊形,如果突然遭到襲擊,整個隊伍立刻就是大亂。吳存孝知道湖北新軍覺得現在行軍的路段還是很安全的。真的到了接近根據地的時候,他們也不會這么大意。不過在安全地段行軍,總該采用更加有效率的行軍方式?湖北新軍號稱在諸新軍中“以學問勝”,這軍事素養未免也太兒戲了。
不好容易等到大隊通過,正在想等著面前的新軍探馬離開,卻見二十幾個官兵向吳存孝所在的凹地方向走來。這凹地是山巖形成的一個三十幾米的死胡同。這里頭停的不僅僅是吳存孝,還有些行路的人。都是被湖北新軍的探馬探路的時候給攆到這里的。這些不幸的人總共有20多人。看模樣大都是些商人。幾人或者十幾人一伙,每一伙人中都有推著獨輪車的,擔著挑子的。吳存孝和三名個戰士化裝成販賣茶葉的,吳存孝挑擔子,其他三人裝成守護茶葉擔子的。四人都有辮子,在人堆里頭根本不起眼。
看到新軍探馬往這邊來,所有人幾乎都是臉色大變。有些膽小的已經帶著自己的貨物開始往后退。俗話說“民不與官斗”,更何況現在面對的是幾千湖北新軍,在這荒山野嶺里頭,面對一群滿清“丘八”,大家不害怕才是怪事。
“諸位,大家都帶的什么貨?”問話的軍官臉堆著假惺惺的笑容。這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笑容更讓眾人臉色大變。
“諸位別怕,咱們是官軍,不會擾民的。”軍官繼續假惺惺的笑著說道,“咱們是去安徽打亂黨的,這倒是耽誤了諸位的行程。本官在這里給大家陪個不是。”
這些商人都是有見識的,若是軍官來就惡聲惡氣的呵斥,那也就是被勒索一番,破點財就了事。現在這軍官說話有條有理,或者說沒話搭話,那可就不是勒索一番,出點小錢的事情。這可是要讓眾人大出血的前兆。盡管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眾人卻每一個人說話。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知道死到臨頭,但是不接腔的話可能會死的慢點。
軍官看沒人敢接腔,他還是假笑道:“本官也不是不相信諸位,不過行軍路總是要小心為。諸位都挑著擔子,推著車子。若是這擔子里,車里有武器,我可就不能置之不理。說不得,得讓大家稍微受點委屈了。我們要檢查諸位的行李。”
這話剛落,已經有膽小的商人喊道:“官爺,我們是好人。我們不是亂黨。”
之所有商人打破了方才的沉默,理由很簡單。行軍的軍人“檢查貨物”就是要明搶了。此時商人再也不能繼續沉默下去。
軍官揮了揮手,他背后的新軍士兵已經列隊舉起了步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這群商人。軍官拉下了臉,“你們若是心理沒鬼,為什么不讓我們檢查。這擺明了是心里有鬼么。來人,把那幾個人給帶出來。”話音一落,幾個新軍士兵已經沖前去,拽住方才說話的商人就往外拉。商人的伙伴想阻止,又不敢真的對新軍的軍人推搡。這一停頓間,那個新軍軍官已經抬起手指著那個人明顯是與這倒霉的商人一伙的同伴,“把這幾個人也給帶出來。”
新軍士兵應了一聲,立刻動手拿人。推搡間,新軍的士兵突然喊道:“他們身帶了槍。”
這話一出,軍官也好,士兵也好都變了臉色。頃刻間又沖來幾人,把那商人和他的同伴按倒在地,結結實實給捆了起來。士兵搜了商人身,果然搜出兩支。
“老實說,你們是哪里的亂黨?”軍官喝道。
商人被按在地,周圍有士兵用步槍指著他的腦袋,商人嚇得聲嘶力竭的喊道:“官爺,我們是正經的生意人。”
“正經生意人?正經生意人你帶什么槍啊?”軍官冷笑道。
“這路途不安全,我們帶槍是防身的。”
“不安全?這朗朗乾坤的,怎么會不安全?你這是在說朝廷壞話啊,你這該當何罪?”軍官繼續冷笑著說道。
吳存孝用手按住自己的嘴,仿佛是害怕自己一時間不小心說錯了話。他看向其他幾個同志們,只見大家要么低頭,要么跟害怕一樣側過身扭過頭。但是從臉肌肉的微妙運動中,吳存孝大概能看得出,同志們和自己一樣都是在強忍笑意,生怕露出馬腳。這可真的是“朗朗乾坤”啊,眼前發生的一切就夠了,哪里犯得著專門說朝廷什么壞話。
再接下來的事情實在是不值得一提,老的不能再老的戲碼演了一番。所有人都被搜身,行路貨物也被打開翻檢了一通。
吳存孝等人沒有帶,只是帶了匕首。而且他的商人隊伍都有自己的武器。這林林總總的武器被往地一扔就是眾人的“罪證”。眾人被槍口逼著,都不敢動。而這些貨物倒沒什么特別的,只是些食鹽,布匹,雜貨,茶葉之類的常見東西。新軍把這些東西都給拿走了。連眾人身的錢也給拿走了大半。
商人們嚎哭起來,但除了嚎哭之外他們還能做什么呢?
軍官冷笑一聲,“爺在新軍里頭殺亂黨不知道殺了多少,今年繞了你們性命你們就是你們的福氣。”說完,新軍官兵們帶著商人的物品和“繳獲”的武器實施然而去。
跑山路的商人都是做小本買賣的,被這么一折騰哪里能承受得了。他們中的東家們一個個哭得死去活來。而其他運輸或者保鏢們也哭喪著臉默默流淚。新軍們“檢查”貨物的時候可是真的很“豪邁”。鹽、茶葉在地潑灑了好多。布匹雖然都給拿走了,但是也被扯爛了不少地方。雜貨倒是還有些掉落的,不過也不知道新軍哪里來的那股子“戾氣”,他們走的時候故意用腳把雜貨給踩破。雜貨商人把這些破爛的雜貨撿起來抱在懷里頭,哭的更是傷心。
吳存孝陰沉著臉,眼睛里頭幾乎要噴出火來。這就是滿清軍隊平日的面目么?吳存孝雖然和滿清軍隊打過不少仗,不過大家都是戰場見分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真刀真槍干起來。作為勝利一方的吳存孝雖然有著足夠的自傲,但是也不會對滿清軍隊有什么特別的厭惡。現在親眼見到滿清軍隊對人民的的惡行,吳存孝怎么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一種強烈的憎惡感火焰一樣灼燒著他的心靈。
幸虧每次戰爭人民黨都沒有給滿清肆虐的機會,每次戰爭人民黨都以徹底殲滅了滿清部隊。這不過是普通的行軍,滿清就如此荼毒百姓,若是讓他們打了勝仗,天知道這些禽獸能干出什么來。光是想象,吳存孝就覺得后背發涼。
“我們走。”吳存孝對著同志們說道。同志們同樣是滿臉憤怒,他們緊跟著吳存孝離開了人群。不用挑擔,吳存孝覺得自己的步伐也輕松了不少。出了幾步,他又轉回來。彎下腰從地抓起一把混合了土的茶葉,吳存孝緊緊握住拳頭。他感覺掌心被茶葉梗子刺的生痛。一定要你們償還這些債。吳存孝盯著新軍長長隊伍的背影,心里面暗自發誓。
在新軍搶掠商人的時候,人民黨的部隊也遇到了商人的問題。部隊只是把他們暫時看管起來,大部隊行軍與小隊伍行軍不同。其實有些小道未必不快捷,幾個人通行可能更快。但是大部隊就不行,雖然經常要繞遠路,不過整體來說行進在大路,對于大部隊來說整體效率更高。所以沿途遇到的商人與山民就只能暫時限制他們的行動自由。等大部隊走遠了,才能讓他們放行。
留著看守這些人的同志都是非常善于行軍的,他們總是能攆部隊。這點讓章瑜很放心。
不過這種措施只按照計劃持續了兩天,從第三天開始,部隊就全速前進。這次行軍所有戰士都是自己背負行李與干糧。根據地前方偵察部隊不斷傳回的消息來計算,工農革命軍與湖北新軍三十一標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不到兩天。而且三十一標距離英山縣只有不到三十里路,工農革命軍距離英山還有八十多里路。若是讓三十一標進入了英山縣城,那就會讓整個作戰計劃出現極大的紕漏。所以部隊加快了行軍,一定要趕在湖北新軍進入英山縣城前發動進攻。
“全速前進。”章瑜下達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