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盛慌慌張張的跑回了家,仔細關了大門后立刻沖進了正屋,一進門就低聲喊道:“官軍來了,趕緊把糧食藏起來。//:去讀讀//”在向家人告jǐng的同時,劉繼盛已經翻出了一個舊口袋直撲面缸而去。
這話在劉繼盛家引發了劇烈的恐慌,劉繼盛的妻子已經帶著十四五歲的兒子跑向放麥子的廂房。劉繼盛扛著大半袋子面出來的時候,就見妻子與兒子已經把盛了麥子的兩個麻袋拖到了院子里面。
“存忠,別都拿走。你把那個半袋的麥子放回去。”劉繼盛命道。
一聽這個建議,劉繼盛的老婆著急的說道:“你傻啦!留在這里讓人看到了,還不是得被人拿走?”
劉繼盛怒道:“你這才是傻,要是官軍來了之后看什么都拿不到,他們會乖乖的放過咱們么?給他們留點可以拿的東西,好歹保住的更多。”
說完,劉繼盛讓兒子把半袋麥子放回廂房。他把面袋交給妻子扛著,對著怯生生跟出來的女兒說道:“存秀,你把地掃了,別讓人看見地上的面粉。”
“爹,為啥?”劉存秀忍不住問道。
劉繼盛惱怒的低聲說道:“跟著這面粉走,不就找到咱們藏東西的地方了么?”
看著女兒去拿笤帚,劉繼盛有把面帶外面沾的面粉拍掉,這才帶了老婆去屋后面挖的埋西瓜的地窖那里,把麥子和面粉藏起來。把地面的痕跡整理好,又把一堆柴火稻草堆在地窖口。劉繼盛帶了老婆回到院子里仔細清理了身上的面粉痕跡。又交代老婆孩子,“你們給我躲在屋里,誰也不準到院子里面來。抓你們出來你們也不要出來。”
說完這些,劉繼盛關了正屋的大門,自己仔細檢查了院門,這才走進廂房坐在凳子上喘了口氣。沒多久,就聽外面人喊馬嘶,村里面的狗也開始吠叫起來。想來官軍的大隊已經開進了村子。劉繼盛把各種知道的神佛從太上老君,到釋迦牟尼都在心里面都給念叨了一遍,祈求他們能夠保佑自己家避過這一災。念完了一遍又覺得不放心,他再給念了一遍。
盡管平rì里不信這些,劉繼盛依舊祈禱著。祈禱完,劉繼盛突然想起了近幾年在莊寨越來越有名的人民黨陳克這個活神仙。只是方才祈禱的神仙都是死的,頂多上點貢品,燒香磕頭。可是陳克卻是活人,劉繼盛在和活人打交道這方面是極為謹慎的。幾年前,他與村里面鄉親去一百多里外買人民黨的“一茬麥”,他堅決要求帶著麥稈拿回來。而這種謹慎也得到了回報,看到麥稈與麥稈上的麥穗,鄉親才真的相信他們的確是帶回了好麥子。即便后來弄出了事情,鄉親們可沒有指責這些出去辦事的人故意坑大家。只是認為外地人坑了莊寨人。
既然是這種個性,劉繼盛恰恰不敢向陳克祈禱。如果祈禱不誠心,陳克沒感應到也就罷了。若是祈禱的誠心,陳克萬一知道了,那劉繼盛準備用什么樣的貢品來讓陳克滿意呢?
正在想這些,就聽到遠近各處都有砸門喊話的聲音,片刻間,就有人在外面用力砸劉繼盛家的大門。劉繼盛按捺住心中的恐懼起身出了廂房,一開大門,就見到門外站了幾個穿灰色軍服的。由于沒想到門會開的這么爽快,這幾個人倒有些驚訝。愣了愣,幾個人中為首的指著劉繼盛說道:“你,跟我們到村頭去。”
“去村頭干啥?”劉繼盛自然是一萬個不愿意去。
門外幾個穿灰色軍裝里頭為首的那個上前就拽住劉繼盛的脖領子,大聲喝道:“讓你去你就去。或者你這是想吃官司?”
劉繼盛也不掙扎,只是陪著笑臉連忙說道:“幾位,我去我去。不過我和大伙一起去行不行?”
那幾個穿軍服的見劉繼盛沒有反抗的意思,倒也沒有催逼過甚,“早去晚去都是去,誰知道你一會兒是不是真的去?別找打,現在趕緊去了。”
仿佛是要證明這種說法沒說錯,不遠處的一處院子里已經響起了女人的哭喊和罵聲。劉繼盛一看,只見每家門口都有官軍,官軍們正在往外頭拽人。看來有人試圖反抗,官軍隨即開始毆打。
劉繼盛素來認為得識時務,他自己一個小老百姓哪里有能力和別人抗。看到有人被打,劉繼盛再也不敢多話,他陪著笑說道:“幾位,讓我把門關好。”
莊寨大概有二百戶人家,這次來的官軍得有五百多,或早或遲,各家各戶的男主人一個個被帶去了村頭,有些不敢反抗的還好,稍微有些反抗的,都被打得鼻青臉腫,甚至有被繩捆索綁拖到村頭的。
村里面的大地主,綽號“三瓦缸”的劉存勇一臉不安的神色,抄著手站在人堆里面不吭聲。五百多官軍圍住了這兩百多人,有些官軍拿著步槍,更多官軍拎著棍棒,氣勢洶洶的看著圈里面的這幫人。被
倍于己方的人這么圍住,就連方才反抗的人也不敢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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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百姓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的時候,就見平素里收稅的稅吏朱秉貴穿了身軍服,走上了村頭的土臺子,因為平素從沒見過他穿這衣服,百姓們差點沒認出來。朱秉貴在臺子上高喊,“諸位,現在請咱們縣信任稅jǐng營的胡營長給大家講話。大家鼓掌歡迎。”喊完朱秉貴帶頭鼓起掌來。
百姓沒有鼓掌的習慣,又是被強拖來的,沒有人反應過來。倒是五百多官軍一起鼓掌,倒也顯得氣氛熱烈聲勢驚人。
掌聲中,臺下一個矮胖子走上了土臺。他的軍服樣式和士兵的灰色軍服差不多,不過顏色卻是藍灰色,而且肩頭,胸口還有金黃的花結,看上去就不一般。
“鄉親們,在下就是咱們縣稅jǐng營營長胡漢三,這是第一次和大家見面,以后少不了和鄉親們打交道。”胡漢三居高臨下的看著百姓,傲慢的說道:“在下要告訴鄉親們一個好事,以往收稅一年能收好幾次,以后就只收一次。”
百姓們完全沒想到居然是這個消息,這幾年為了催逼糧食,朱秉貴這樣的稅吏一年要到鄉下幾次。若是一年只收一次稅,那還真的是好事。
“現在這不已經建立共和了么,根據張都督的命令,大家要先選出村子里面的村長。放心,這村長都是都是鄉親們自己選,官府絕不插手。等到這村長選出來之后,根據河南都督張鎮芳張大人的命令,咱們村就要實行定稅。每個村的稅每年都是一個
,不多要,不少要。除了我們稅jǐng之外,誰也不能向鄉親們收稅。若有人膽敢收稅,鄉親們可以綁了他們送到我們那里,我們來治這個人的罪。除了收稅之外,我們稅jǐng絕不克扣拿要鄉親們的東西。不過若是收不夠這個稅,我們可也不會那么好說話了。”
莊寨的百姓對這番話聽的似懂非懂,看朱秉貴也穿上了軍裝,大家大概猜到了這稅jǐng已經接掌了收稅的事情。至于什么冒充收稅的人,鄉親們根本不在意。收稅的都是那么幾個人,誰不認識誰啊。至于什么共和,什么選村長,更是百姓們完全不明白的事情。
這位什么“稅jǐng營營長”胡漢三倒也沒有太為難莊寨的百姓,留了幾個稅jǐng的人在村里面安排選村長的事情,又貼了些告示在村頭。胡漢三就撤了包圍圈領著自己的人走了。官兵沒有搶,沒有拿東西,這種舉動倒是令百姓們感到不敢相信。
接下來的幾天里面,留在村里面的那些“稅jǐng”開始給村里面的人說“選村長”的事情。迷nzhǔ共和什么的百姓們自然聽不懂,也沒什么興趣。光聽說只要是夠18歲,無論男女都可以報名選村長,倒是令百姓們感到不可思議。這村長相當于里長,是村里面的頭面人物。里長都是村里面的那些個大戶出任,從來沒聽說是村里人自己選的。而且聽這些“稅jǐng”所說,無論男女都可以自己報名參選村長,百姓們投票,誰得票高誰就能當選。聽在百姓耳朵里面,這就是天大的笑話。村里面年長的只是搖頭,而一些比較年輕而且有些油嘴滑舌的甚至開玩笑,“那讓我家女人出來選這個村長吧。”
留在莊寨的“稅jǐng”都是幾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聽了這話他們皮笑肉不笑的答道:“行啊,只要你愿意,你女人愿意,這就可以出來選。”
聽了這不懷好意的話,那幾個說怪話的人也不敢再吭聲了。
但是選出村長的責任就很大了,每個村要交的稅每年都一樣,村長和“稅jǐng”會開會,要定下每家每戶要交的稅。如果稅沒收夠,這村長得自己把這個稅給補足了才行。聽了這個消息,百姓們就對選村長沒了興趣。大家誰都不想交稅,更別說逼著別人交稅。村長就是干這交稅的事情,那自然是沒人肯干。
劉繼盛是從來不愛惹麻煩,對當村長這種事情更是毫無興趣。只是官府弄得這么大動靜,他心里面感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不安。
又過了幾天,走了的稅jǐng營在營長胡漢三的帶領下回到了莊寨。回來之后,胡漢三再次把莊寨百姓給帶到村頭,要求他們三天內把村長給選出來。這算是莊寨的一件新鮮事,雖然百姓沒有膽子去參選村長,可這熱鬧是無論如何都要參與的。
這些天大家閑下的時候也說此事,既然這選出來的村長是管稅收的,大家都想找個為人厚道的有錢人家來當選這個村長。眾人都覺得村里面的大地主,綽號“三瓦缸”的劉存勇還是比較厚道的,而且劉存勇家里面地多錢多,按照官府說的,當了這個村長之后,村里面的稅交不夠,就得讓村長把稅給補足了。以劉存勇的身家,肯定能夠補足這個稅。
可鄉親們看到報名當村長的人里面,并沒有劉存勇。事實上,愿意報名當村長的除了村里面的幾個潑皮無賴之外,算是頭面人物的只有原先的里長劉繼善。這些莊寨的百姓們對這個選舉也感到不對頭了。里長劉繼善是個官迷,一心要做官。本來就不招人待見,而幾個潑皮無賴更是被人看不上眼。若是他們當了這個村長,那以后的rì子可怎么過呢?
既然如此,村民的票自然都投給了劉繼善。潑皮們倒是自己投了自己的票,除了這些人的票之外,劉繼善以空前的高比例當選了新的村長。
不僅僅是莊寨,到了五月初,整個河南各地都進行了“選舉”,不僅要選村長,各級議會的議員,都進行了初步選舉。收到了這些消息之后,河南都督張鎮芳稍微舒了口氣。這是他總體計劃的第一步。原本張鎮芳并沒想到這樣的計劃居然能夠成功。可實際上恰恰真的完成了。張鎮芳不得不承認,人民黨前師長周鎮濤的確有著不一般的眼光。
確定自己不會主動辭去河南都督一職之后,張鎮芳派人去追周鎮濤。周鎮濤離開沒多久,加上張鎮芳也派人“護送”,最后在陜縣追上了周鎮濤。張鎮芳誠心向周鎮濤請教,許下了五千兩銀子的報酬。周鎮濤最后還是同意了張鎮芳的請求。
周鎮濤給張鎮芳出的主意就是,改組原先的稅收體系,以稅jǐng代替稅吏。通過選舉建立基層官員,在這兩者完成之后,就可以把新的稅收體系與選舉產生的基層官員結合起來,實施強有力的稅收。
在批講新收稅辦法的要點時,周鎮濤指出,“官場上的事情我也不懂,不過稅收一事歸根到底還是能派出去多少人收稅。收稅的時候到底能不能在地方上找到負責此事的人。百姓雖然比稅jǐng多多了。不過百姓分散在各個村里面,每次收稅能夠以壓倒百姓的人
圍了村子,百姓就不敢造次。當然了,這稅jǐng卻也不能解下私怨。他們若是跟土匪一樣到了村里面胡拿亂拿,那是私怨,百姓們當然不肯忍氣吞聲。若是收稅就只是收稅,百姓們面對官府就只能認了。”
稅jǐng建立的時候,把以前各地稅吏也給收納其中,要的是稅吏掌握的各地土地情況的實情。加上掌管在各縣的地契,魚鱗冊。大概的稅收情況還是能夠被官府掌握的。而且這稅jǐngdúlì于其他武裝力量之外,屬于是直屬河南都督的武裝力量,有了這些法子,加上在開封建設了一所稅jǐng學校,專門培養稅jǐng骨干。張鎮芳在1912年陰歷五月的時候有了大概三萬人的稅jǐng武裝,即便是裝備不如北洋軍那么精銳,可張鎮芳終于覺得自己總算是有點河南都督大權在握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