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應該在很短時間內就能以協約國的徹底勝利畫上句話。唐紹儀倒也沒有因此有絲毫的急迫感,因為他真的不知道在歐洲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從英國公使館出來唐紹儀難得的渾身輕松,以往到英國公使館要是么抗議英國,要么是英國試圖從滿清政府或者北洋政府勒索什么,總之都是令唐紹儀十分痛苦的經歷。當下雙方如同朋友般心平氣和的談著合作,唐紹儀突然覺得有些興奮。這經歷在唐紹儀看來是享受,是中國外交的一次勝利,中國以自己的力量獲得了外國的尊重。
因為心情愉悅,回到外交部的時候唐紹儀神定氣閑從容不迫的走進辦公室。外交部副部長顧維鈞正在唐紹儀旁邊的辦公室中辦公務,一群中年年輕辦事員正聽顧維鈞講述一些法律問題。這也是顧維鈞最近的主要工作之一,向這些屬下講述國際通行的法律以及特點。在與外國打交道的時候可以利用這方面的知識。
見到唐紹儀回來,顧維鈞讓大家先去辦自己的事情,他進了唐紹儀的辦公室,認真的關上門,聆聽唐紹儀此行的經歷。
先是把英國人的表現說了一番,唐紹儀又贊了顧維鈞的建議,“就事論事的談論加入協約國事宜,看來效果的確不錯。”
顧維鈞知道唐紹儀志向高遠,本質也比較高潔,希望能夠做出一番事業來。所以即便唐紹儀的這番話與國際政治水平相差比較遠,顧維鈞也沒有露出任何負面的表情。國際上講的是實力,如果不能證明實力,列強不會把任何人當盤菜。在北洋待了這么一陣,顧維鈞算是明白當下官場的習性。這些北洋官僚們按照國內官場的習性來看待世界局面。國內官場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斗爭烈度就到對方下臺為止。而且一時下臺也不過是一時下臺,失意者也有機會東山再起。
在國際上完全不是這樣,各國利益在不斷的碰撞,不斷的爭奪,根據利益的現實性不斷的選擇朋友與敵人。例如英國即便試圖在歐洲與俄國結成盟友,在遠東卻支持日本打擊俄國。但是俄國也不會因為遠東利益受損而在歐洲與英國徹底翻臉,歐洲的利益對俄國才是根本。
北洋無疑沒有搞明白這種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完全不在乎人情與關系,裸的國際政治利益選擇方式。與北洋相比,人民黨在陳克帶領下,行事作風中已經有了這樣的特點。以對英國的姿態為例,人民黨到現在也沒有中斷與英國的貿易,顧維鈞研究了人民黨的發言之后,很明確的發現人民黨將利益細分的十分精確。對中國主權的追求,對加入世界貿易體系的追求,人民黨的發言中極為明確的強調出來。
在北洋方面看來,人民黨宣稱保護外國商人正當貿易的權力只是托詞。顧維鈞卻相信英國人與自己都能夠看明白,人民黨不想中斷任何正當的貿易行為。只是英國人與人民黨在長江流域統治權這個利益上有著尖銳的矛盾,英國人要統制長江流域,人民黨也要統制長江流域。雙方圍繞這個利益爆發了激烈的沖突。
盡管當下這個沖突還沒有分出勝負,顧維鈞堅信在這個沖突矛盾徹底解決之后,人民黨與英國方面還會因為各種利益勾結起來實施合作。這就是國際政治的本質,只有永恒的利益,沒有永恒的敵人。
人民黨與英國人的這種態度,顧維鈞認為北洋短期內不僅僅掌握不了,甚至體會不到。這是一種非常平等的關系,“實力面前國國平等”。北洋中間不缺乏希望靠工業化救國的人才,北洋中間不缺乏希望靠軍事救國的人才,北洋中間不缺乏希望教育救國的人才,北洋中間甚至還有一定量不怎么在乎生死的人才。但是北洋中間就是缺乏能夠理解平等,缺乏理解這個世界上有無關于遠近親疏,只與事情本身有關的這種態度。從收集到的各方面資料來看,北洋在中國最強大,最危險的敵人“人民黨”恰恰堅持的是這種“實事求是”的態度。
好歹唐紹儀是個人才,心情再爽也沒有失態。高興的講述完這次經歷后,唐紹儀問道:“少川,后面的談判你有什么建議?”
“不要露了底牌。”顧維鈞回答的干凈利落。北洋現在擁有的優勢不是人民黨那種優勢。當下英國人大概是相信只要人民黨出手,在遠離艦炮覆蓋范圍外的陸地戰爭中人民黨在亞洲是沒有對手的,北洋明顯沒有這樣的力量。至少英國人明顯不相信北洋擁有這樣的力量。那么這個階段得不斷的給英國人信心,并且不斷的與英國人增加共同利益點。只有這樣,英國人才會因為自己支持北洋。
“就是說近期我們不要直接與人民黨發生正面軍事沖突么?”唐紹儀抓住了重點。
“人民黨當下正在以南方為目標,特別是以長江流域為目標。在這個階段,我們最好能夠加強對北方的統合。在最終決戰爆發前,盡量讓英國支持我們。岳父大人,如果當下人民黨不顧一切的調集力量與我們決戰,你覺得我們能夠勝利么?”顧維鈞問道。
唐紹儀不吭聲了,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也很好回答。區別在于到底是站在“顧及面子”的立場上上還是站在“面對現實”的立場上而已。人民黨當下聚集精銳北上進攻河北,北洋軍勝利的可能并不大。可能卻別就在北洋軍能夠抵抗多久的問題。不過好歹北洋軍當下兵力已經超過了120萬,加上吳佩孚新勝,唐紹儀覺得需要時間提高北洋的兵力與戰斗力。
“岳父大人,我軍若是能擴軍到200萬,訓練水平能達到吳佩孚將軍部下的水平,不僅我們覺得大有勝算,英國人也會覺得我們大有勝算。所以決戰準備好之前,我軍不能有任何失敗的打擊。更明白的說,在英國人最終支持我們之前,我軍不能有任何失敗。”顧維鈞給出了答案。
唐紹儀沉默了一陣,“少川,為何人民黨當下即不肯向英國人示弱,也不怕任何失敗?若是他們肯向英國人示弱,只怕英國人就會支持人民黨。”
顧維鈞答道:“看人民黨當下的做法,他們堅信自己能夠把包括英國人在內的所有反對勢力一掃而空。若是此時示弱毫無意義。”
聽了顧維鈞的解釋,唐紹儀遲疑的問道:“那要不要向英國人分說此事?”
顧維鈞搖搖頭,“岳父大人,我覺得這倒不必。以英國人的聰明絕對可以看明白此事。英國之所以舉棋不定,一來是對人民黨心存幻想,或者英國當下舉棋不定。畢竟人民黨已經明確表態,既不會加入英國一邊,也絕對不會加入德國一邊。人民黨與英國的矛盾,僅僅是人民黨與英國人的矛盾。既然如此,英國人覺得把這個矛盾拖到歐洲戰爭結束之后也不錯。那時候英國人可以從容對付人民黨。”
唐紹儀聯想到與英國公使會面的時候,英國人以自信滿滿的態度表示歐洲戰爭必然以英國的勝利作為結束。不管嘴里在說什么,唐紹儀心里面是真的害怕英國人。因為有這種先入為主的態度,唐紹儀當時還覺得心里面有些著急。畢竟英國方面這種“自信”的態度意味著英國人很可能讓英國人轉而支持日本。如果出現那樣的局面,北洋耗費巨大的“日照勝利”就變得毫無意義。聽了顧維鈞的分析,唐紹儀覺得英國人的態度有點“假”。吹牛的感覺很明顯。
居然能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羞愧的感覺讓唐紹儀覺得臉上有些發燒。只沉默了片刻,唐紹儀問道:“少川,你覺得當下英國人與人民黨開戰,英國人難道贏不了人民黨么?”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唐紹儀聲音很低,甚至有些羞愧的感覺。顧維鈞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停了一陣,顧維鈞也低聲答道:“這件事英國人最清楚。”
這兩位北洋的外交家都明白一個道理,在戰場上無論如何都拿不到的東西,在談判桌上是更加不可能拿到。不管人民黨對英國人如何冷淡,但是人民黨始終還有機會轉而投奔英國人。但是北洋再怎么努力都只能死貼英國人,一旦被英國人拋棄的話就沒有任何未來可言。這事實未免太過于殘酷,讓兩位北洋外交家都感到無法接受。
與兩位北洋外交家考慮的一樣,英國方面現在已經不再著急了。即便人民黨依舊“冥頑不靈”,但是日本的焦慮,北洋明確表示加入協約國。以英國幾百年積累的攪屎棍經驗,他們已經確定亞洲的局面再次歸于英國慣常的控制軌道。北洋與日本人都為了爭奪英國的支持而俯首帖耳。人民黨態度敵對堅定,保證了明確的敵我劃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人民黨的強大未免有些過分。
當然如果英國、北洋、日本三家聯起手來都不是人民黨的對手,倒也是不錯的事情。英國人可以按照長久積累的辦法,果斷的出賣北洋,轉而支持人民黨,并且籠絡住日本。搞平衡的方法很多,直接對抗僅僅是平衡的一種辦法而已。
既然有了明確的構架,英國人自然不用再著急。人民黨固然吆喝著驅逐英國勢力,但是最近他們的表現并不如吆喝的那么激進。雙方的生意照做,甚至因為戰爭的緣故英國無法交付人民黨訂下的兩套鋼鐵生產線,人民黨也表示了認真的諒解。至少定金是暫時不用償還的。
包括不久前,英國人再次詢問人民黨是否愿意加入協約國集團。人民黨態度明確的表示,“不會加入歐洲戰爭,所以不會加入英國,更不會加入德國。”
至于英國人詢問雙反矛盾的問題,人民黨也很認真的回答,“中國必須收回所有的主權,這就是矛盾的全部關鍵。如果英國愿意在這方面進行合作的話,人民黨可以與英國達成更緊密的同盟關系。”
英國人死也不會同意和平交出在中國的利益,但是這不等于英國會拒絕在局勢不妙的時候“承認現狀”。這就是英國的生存方法,不管局面如何被動,不管局面如何令人不忍卒讀,英國人都會面對現實,并且努力為英國的最大利益而斗爭。某種意義上,英國也是“實事求是”的實踐者。
既然雙方的已經不存在“誤解與誤讀”,英國方面決定近期的目標就是竭盡全力打倒人民黨。英國公使覺得心安理得,這就是對等的敵人關系。英國方面也堅信,人民黨此時也在為了奪回中國的主權而竭盡全力。雙方的斗爭并不基于個人怨恨,僅僅是利益的爭奪。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