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北一輝這個家伙給rì本內閣那么多人寄過東西,高橋是清卻沒有收到此類玩意。他一面覺得安心,一面又忍不住心里面有點嫉妒。他問道:“北一輝到底說了什么?”
西園寺公望笑道:“說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派人去和在中國的那些rì本人公開聯系。”
從戰術角度來看,這法子其實不錯。問題是只有西園寺公望這等位高權重的rì本人才敢下這種決定,若是別人的話只怕早就被扣上勾結中國的罪名。
即便如此,高橋是清也忍不住用輕蔑的語氣說道:“那些非國民們還有皇國這個理念么?現在他們只怕早就自視為中國人了吧?”
這也不能怪高橋是清,投奔人民黨的人里面,除了現在改名黑島仁的黑島仁一郎還自稱以及據說有rì本南朝皇族血統,甚至自封“三千年唯一華族”。其他人的出身基本和豐臣秀吉上下相差不多。然而這些家伙當下的身份可是大大不同了,集團軍政委,農業部副部長,副省長、副市長、副縣長、黨委書記、局長、司長、處長,手下管著幾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口的大有人在。
據調查,跟著他們一起跑去中國謀生活的親屬中,甚至已經生出了加入中國國籍,連rì語都不會說的小崽子。這些人在rì本的時候,見了官員之后必須點頭鞠躬。現在rì本中等品級的官員見了他們之后還得點頭哈腰。rì本上層對這批投奔人民黨的rìjiān可是深惡痛絕的。
西園寺公望倒是不在乎人民黨中的rì籍黨員們到底有什么身份的變化,他說道:“總是能夠通過這些人提供一些交流的渠道。我們這么光明正大的找他們,想來這些人也是很為難的。”
高橋是清對西園寺公望的想法很認同,身為rì本人,跟隨人民黨與rì本敵對,如果rì本方面正式派人與他們聯系,這些人肯定會感到渾身不自在。在rì本人和中國人嚴重,他們無論做了什么,都改變不了這些人的血統。
“那么就擺脫西園寺君了。”高橋是清干凈利落的把手中所有的麻煩都推給別人。
但是西園寺公望與高橋是清明顯想錯了。rì本籍人民黨黨員們并沒有什么為難,甚至沒有加入人民黨的北一輝在面對rì本派出來的使者都沒有絲毫的為難模樣。1917年8月14rì,北一輝見到rì本使者的時候連避嫌都沒有,干脆直接說道:“我要去法院一趟,你若是愿意就一起去,不愿意就改rì再來。”
能夠彰顯人民黨rì本籍黨員和rì本國內的關系,這是rì本使者的任務之一。有這難得的露臉機會,rì本使者當然不肯放過。兩人往外走的時候,rì本使者首先忍不住問道:“浙杭州城有這么多房子要修?”
“現在中國哪里都是這樣。”北一輝說的干脆利落。人民黨既然沒有想在工業發展階段采取什么貧民窟的解決手段,又加上陳克以“百年大計”的方式做出了布置,興建住宅小區以及工業區成了最近主要城市的常態。杭州水系多,與北一輝到過的河北與河南的主要城市相比,人民黨在杭州的土木工程根本就是毛毛雨。
“北君去法院做什么?舉報我么?”rì本使者笑著問道。
“再過幾天就要槍斃蔡元培先生,我想去法院那邊做最后的努力。”北一輝答道。
“你想救蔡元培先生?”rì本使者很是意外。他本以為北一輝好歹也會堅定支持人民黨的政策。
“怎么可能,我認為不該以謀殺罪判處蔡元培先生死刑。而是應該以反革命罪判處他死刑。但是人民黨態度太過于堅定,所以我這次去法院做最后努力。”北一輝答道,“如果法院不行,我就要去人大提出動議。”
聽了北一輝的回答,rì本使者差點打了個趔趄。北一輝不在乎殺不殺蔡元培,而是在乎以什么名義殺蔡元培,這樣的舉動讓rì本使者有種只能用滑稽來形容的感受。貓玩老鼠也不過如此了吧?使者是rì本人,他對這里面包含的意味格外的不解。而且使者既然是西園寺公望派遣的,他能理解人大相當于rì本的議會,但是人民黨的政治組織又明顯在地位上凌駕人大之上。在試著看來,以政黨的姿態行使這種dúcái的整體,頗為類似rì本陸軍與海軍特色的結合。一貫是社會主義制度支持者的北一輝貌似對此根本不在乎,這同樣是使者很不明白的地方。
北一輝的行動明顯落得了沒有下場的結局,法院的工作人員貌似對北一輝的行動極為厭煩,語氣中足以稱為相當不客氣。看勸不走北一輝,法院年輕的工作人員干脆告訴北一輝,“你要是覺得法律不公,那你就去招人大。我們法院只管執行法律,不管制定法律。”
即便是在人民黨這里見了不少稀奇的事情,rì本使者被這個極具憲法意識的回答驚得目瞪口呆。官僚這個組織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在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的同時,把人從這個地方推到另外一個地方。但是能從憲法里面找到合情合理的依據,這份水平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仔細瞅了瞅法院辦事人員的年齡,頂多是個二十出頭女青年。rì本使者真的迷糊了,難道人民黨手中的人才之多,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不成?
北一輝也沒有繼續廢話,他和使者一起離開了法院,前往法院附近的人大。人大的場所在原先江蘇議會那里。北一輝要求見人大常委,結果接待者好久才出現。出來的是一位軍人,北一輝一看就氣樂了,“相樂赤!你在人大做什么?”
因為北一輝用的是rì本發音,rì本使者愣了愣,相樂赤是當年赤報隊相樂總三的親戚,原名小島崛五郎,到了中國參加革命之后改名相樂赤,現在是人民黨一位師級干部,rì本使者的拜訪名單里面也有這位相樂赤。
“我是人大籌備委員會的委員,我怎么不能來人大?”相樂赤邊笑著回答北一輝的話,一面打量著rì本使者,“想來這位就是rì本派來的使者之一,岡村寧次先生吧?”
岡村寧次聽相樂赤直接叫出自己的名
,也很有禮貌的上前鞠躬行禮,“相樂君,在下是岡村寧次。”
和岡村寧次的rì本禮節不同,相樂赤上前與岡村寧次握手。整個舉止竟然看不出太多rì本人的痕跡,倒與人民黨的作派完全一致。
握手結束,相樂赤用漢語笑道:“里面談話吧。”
前浙江議會的所在地從里到外都很簡單,除了必要桌椅之外,其他多余的東西一概沒有。就連被炮火轟塌的墻都沒有修繕,只是把碎磚石給清理了一下。岡村寧次倒是一點都不避嫌,他笑道:“人民黨就如此勤儉么?”
“不,這里快拆遷了。”相樂赤一面給兩人倒茶,一面答道。談話所在地是一處空蕩蕩的小會議室,十幾張桌椅之外別無他物。倒是拎了茶杯茶壺進來的工作人員進來后就沒有離開。
相樂赤對北一輝說道:“北兄,你現在別說浙江人大還沒有選舉,就算是浙江人大選舉出來,這也沒用。浙江人大不可能違憲,憲法規定不存在政治犯,也沒有反革命罪。和政治犯沾邊的罪行是顛覆國家罪,這有專門的法律。可是蔡元培根本不適用這條法律,抓他的時候他還是內戰對手,顛覆國家是蔡元培的權力。你就是讓全國人大開會,人大也不可能討論蔡元培的事情,那得人大先修改憲法,再說定蔡元培的反革命罪。我這么說你就能理解了吧。”
聽到這里,岡村寧次實在是忍不住了,他聲音稍顯激動的說道:“相樂君,請恕我冒昧打斷您的話。您說的這些是您自己想出來的么?”
相樂赤倒也實在,“不,這不是我想出來的。這是開會的時候我們學習到的。”
“原來如此。”岡村寧次連連點頭,他是越來越不懂人民黨到底想干什么,其實不管rì本陸軍也好,海軍也好,或者是議會也好。所有政治力量的目的都只有一個,達成自己的利益目標。具體采用什么手段,完全是根據各個勢力到底擁有什么樣的力量,他們都會選擇最適合自己發揮力量的政治格局與手段。
作為rì本當下的“中國問題專家”,或者更準確地說“人民黨問題專家”,岡村寧次本人研讀了能夠搜集到的所有人民黨資料以及文件,倒也知道“程序正義”這個名詞。不過能通過開會的方式強化“程序正義”到這個地步,真的不能不讓岡村寧次點頭嘆息。
北一輝根本不為相樂赤這套說辭大洞,他不依不饒的說道,“反革命是必然存在的。蔡元培就是個反革命!我們不能掩耳盜鈴。”
相樂赤笑道:“我們在會上講,反革命與革命是一對矛盾。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什么是反革命?怎么界定?即便對于堅持革命,堅持社會主義革命,堅持人民黨革命的人民黨來說,即便態度一直很堅定,在各個階段來說,人民黨眼中的反革命也是不斷變化的。十幾年前支持滿清zhèngfǔ繼續存在的就是反革命。所以那時候袁世凱能夠選擇推翻滿清,他就不是反革命。接下來呢,誰武裝反對土改,誰就是反革命。但是隨著大部分地區土地革命結束,反革命都被清除掉了。到了現在反革命的定義又不相同了。就算是蔡元培,他一度還是堅定的革命者。對于這種很難界定的東西,是沒有辦法當法律的。”
北一輝對這種話很不耐煩,他說道:“那么每個階段都制定每一個階段的反革命不就好了?”
聽了這話,相樂赤搖搖頭,“反革命是對過去與現在才有意義的一種稱謂,但是世界不斷變化,通過我們現在的努力,未來的社會局面一直在發生變化。我們不能讓大家永遠都生活在過去的籠罩之下。要是強行制定反革命罪,你會發現大部分人民在每一個階段都是反革命。上綱上線的話,絕對能得出這樣的判斷。”
聽了這話,北一輝冷哼一聲。明顯不同意相樂赤的觀點。
而相樂赤也同樣不贊成北一輝的觀點,他收起笑容嚴肅的說道:“北兄,我們人民黨是廣大勞動人民的先鋒隊,我們要開創的是屬于勞動人民光明未來,而不是把勞動人民變成各種反革命,這是我們最基本的政治立場。我一直覺得你的問題是,總想建立一個一勞永逸,永恒不變的王道樂土。你覺得不變的東西真的能變成王道樂土么?這種想法他不實事求是。”
北一輝還是不認同相樂赤的想法,倒是旁邊的岡村寧次相當認同相樂赤的觀點。作為軍人,要是認為戰爭有那么一種永恒不變的模式,軍事技術也就那么固定在當下,這只能證明這個軍人是不合格的。
當然,原本作為使者,岡村寧次的任務原本是想給人民黨中的rì籍黨員添點麻煩,制造些不和,而岡村寧次現在覺得這想法太幼稚了。如果不考慮實施的可行程度的話,當下最好的辦法是派人把人民黨的rì籍黨員都給殺掉,這才最符合當下rì本的利益,或者說最符合當下rì本上層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