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理和沈靖都不是眼高于頂之輩,最起碼他們不會吝嗇面對普通人時的平易近人,不算是典型的鳳凰男,在起步階段家里還能湊夠讓他們出國留學的費用,縱然一無所成,面對普通老百姓時還會有些優越感。
在公司,鳳凰男的身份足以讓他們贏得多數員工的擁躉,高高在上的職位一時半會兒還讓員工們產生不平衡嫉妒心態,滿是敬服,覺得跟著這樣的上司工作托底,能夠學到東西,對方也能理解普通員工的難處。
但在今日,兩人都有些坐不住,一下午發生的事情他們都看在眼里,沒想到這位創始人在公司元老們的心中有著這樣的地位,在五百強企業中廝混過,企業中真正的頂級大佬股東,每年分紅利,資產以十位數打底,拼搏了一輩子,乏累了,心累了,境界也都到了,在公司員工們的眼中氣場也不再是過去的強大,而是形成了柔和的親民氣場,一舉手一投足之間大家愿意親近還帶著些微的謙恭。
“這個程孝宇已經到了那種境界嗎?”
心中冒出這個念頭瞬間即被拍滅,下意識的認為這不可能,那些是什么人,別說這大宇集團之前是什么規模,現在也不過是地方的明星企業,在一省一市之中擁有著讓政府都為之在意的納稅資本,怎么可能擁有培養那般人物的土壤。
關心則亂,有了欲望的就會失去理智,兩個本是順風順水的男人,突然間遭遇可能崩頂的挫折,有些沉不住的小邪惡心思涌生。
喝茶、抽煙,天南海北,程孝宇本就喝了酒,加之沈靖總是凌厲的將話題引到自己擅長的領域,一個初中堪堪畢業的家伙,三句半沒到就漏了底,沈靖望向他的目光中積累著不屑,蘇明理反倒平靜一些。
直到裴裴歸來,情況嘎然而止,醉眼迷離的程孝宇靠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兩個人聊著,表現露怯也不在乎,半個小時之后,幾個家居小菜擺上桌,程孝宇突的睜開眼睛,眼中醉意再無半點,熱絡的招呼著兩人上桌。
蘇明理客氣了一句,不喝酒了,大家都同意了之后,他和沈靖后悔了,程孝宇根本就不理會他們,筷子勺子飛舞,吃的速度飛快,桌上幾個小菜,裴裴吃得少,夾了幾筷子不到二兩飯吃得差不多,蘇明理和沈靖都帶著矜持,后又被程孝宇的狀態嚇了一跳,等到他們想要真正吃的時候,桌上早已空空如也。
很是尷尬的放下碗筷,還沒等裴裴開口,客人陸續而至,活躍在奉天乃至東北的企業幕后老板就不說了,一個個都是拉著玩意兒來的,或是煙廠內部供應煙,或是酒廠內部的供應酒,再不就是各種反季水果、葡萄酒、果汁飲品、干果……
這些人有相當一部分是啟豐體系內的成員,都是消息靈通之輩,發生在西南邊陲境外的大事件也都收到了風聲,這位能夠讓北王爺和南太祖擺開陣勢全力支持的人,又同在一個領域內刨食吃,早在程孝宇回來之間,與大宇集團之間就有了業務往來,大宇安保最近幾單大生意都是來自這些老總,很正式的拜會,偌大的會客廳內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在這些人面前,不管蘇明理和沈靖服氣不服氣,都沒有了驕傲的資本,坐在人群當中只能充當大宇集團的招待,握手熱絡的聊天,最開始他們還以為這些是裴總的客人,還有些小心思喝多的程孝宇可能會出丑,幾分鐘之后,他們發現自己又錯了。
之前那個在經濟領域沒什么建樹的男人,之前那個醉醺醺迷糊糊的男人,之前那個露怯之后也會尷尬的男人。突然間,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坐在主人的位置上,梟雄的架勢擺了出來,成為現場絕對的氣氛主導者。
“哈哈哈,老弟,你這地方還真不錯,有情調,改明兒我也弄這么一個鶴立雞群,回去之后就原地蓋樓,周圍的住戶都不準高過我的房子。”曲九爽朗的笑聲傳遞進來,龍行虎步,身上那套普通小警員的警服也沒脫,似乎也不在意別人質疑他的身份。
屋內所有的人看到曲九進來都站起身,紛紛打招呼,有些輩分高的叫老九,多數都叫九哥,一些小字輩的都叫九爺。
“別別別,你們可別在這埋汰我,在大宇的地盤上,你們這不是折我的壽嗎?”曲九的笑聲聽在一些人的耳中不禁寒顫,言外之意怎能聽不出來,你們尊我一聲,為何還一副提攜小老弟的姿態來對我都要尊上幾分的大宇呢?
尷尬的笑聲傳遞開來,似乎約好了般,在下班后一個小時足夠解決晚飯的時間之后,各路朋友紛紛登門拜訪,那重量,那份量,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絕不會相信這些人都是沖著程孝宇而來,不是沖著裴書記的女兒而來。
“宇哥,我姐說了,現在我得跟著你,這不,我又回來了。”被程孝宇打發回到京城的馬德祿在崔小辮和大奧一副調笑神情下,從剛剛打開的安全通道走了上來。
“馬少”
幾個公司在京津一代業務頗多的老總都站起身,面露出淡淡的懼意,這位瘋狗大少當初可是沒少挨家挨戶打秋風,也不管你是國有的還是個人的,別讓他惦記上,誰也沒有面子,當時不少的企業都是不愿意得罪他,沒少托人找關系送這位大爺離開。
“馬德祿”
“靠,曲九”
四目相對,一個是披著羊皮的狼,一個是京津兩地的瘋狗,曾經短暫的因為一個當紅模特碰撞過,當時雙方狠狠的給對方來了一下子,馬德祿差點被人把手腳筋挑了,曲九則差點讓部隊把老巢端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不打不相識,不打不成恨,之后零零碎碎的又都碰了幾回,沒有超過中間人的底線,對彼此可謂是印象深刻。
“馬德祿,你吃飯沒?”程孝宇開聲。
“沒呢,宇哥,一路飛車來的。”幾個月的自我訓練,馬德祿與正規偵察兵并無太大差別,黑了壯了,也更加丑了。
“有飯,沒菜了,冰箱里有香腸和咸菜,要吃就吃,不吃滾出去自己找地方吃。”程孝宇話音落下,在場包括曲九在內的人都用錯愕的目光望著他,知道程孝宇在京城踩呼過一回馬德祿,什么時候兩人之間的關系變成這樣了。
“欸,有得吃就行。”也不客氣,馬德祿鉆進廚房,弄了一大碗飯,一小碟咸菜一大塊火腿肉,端著坐在角落里,一邊往嘴里扒拉著,一邊與一旁的崔小辮、大奧眼神交流著。
曲九沖著程孝宇豎起大指:“大宇,這瘋狗你都能降伏,厲害。”
“你大爺,曲九子,別以為在奉天我弄不了你。”馬德祿啐了一口,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曲九還沒搭腔。
“我現在倒是很有興趣弄一弄你。”清冷的聲音,小辮子蔡靖天邁步走了進來,女朋友薛露和非主流張千千分立左右,臉上帶著無奈,求救的望著遠處的程孝宇,誰能想到今日這么巧,就這么碰上了,到了自己地盤,蔡靖天怎能不找回場子。
馬德祿騰一下站起身:“哎呀我X,你丫又冒出來了,正愁無聊呢,來一個解悶的,來來來,孫子你有啥招擺出來,爺都接著,皺一下眉頭都是你奏出來的。”
蔡靖天現在可不是孤身一人了,但凡是手里有些實權的,家里都不乏有錢人,在大宇安保弄了一個骨灰級老怪當保鏢,也不怕馬德祿跟他玩渾的,不過還是很尊重的望向程孝宇:“宇哥,你怎么說?”
“歐巴……”張千千先是求救程孝宇,然后又轉向裴裴:“裴裴姐……”
“宇哥,裴裴姐。”薛露也以求救的目光望向兩人,生怕男朋友再跟馬德祿打起來。
“大奧,給我摁著。”程孝宇喊了一嗓子,大奧應了一聲,一左一右夾起馬德祿和蔡靖天,直接坐在地上,一條大象腿壓著一個人,呵呵笑著從兜里掏出煙,給兩個面對面而坐瞪著眼珠子要吃了對方的家伙分別叼上:“我x,宇哥家你倆也敢鬧,等著挨收拾吧,現在趕緊想轍一會兒怎么逃過去。”
“俺朝,鄙視你。”崔小辮豎起中指,對大奧添亂的惡趣表示鄙視。
經過這么一鬧,屋內的人都感覺空氣中流轉著緊張的因子,不過還都不忍離去,曲九是大梟,怕歸怕懼歸懼,卻不至于如何巴結,可裴裴、張千千、薛露可不同,省委書記、副省長、副省級城市政法委書記的女兒,經商之人如不在官場上擁有強大的人脈,根本不可能持續將企業做大。
蘇明理和沈靖之前的高高在上正在被一種強大的氣息逐漸融化,自己奮斗半生能與在座這些人相提并論都算是事業有成達成理想,可這些人,在這間屋子中,面對著那個之前露怯的家伙,怎么……
黒木邁著八字步走了出來,之前吃飯這家伙也沒吃,此刻走到大奧的身邊,嘀咕了幾句,馬德祿和蔡靖天眼睛一亮,同時發現了對方眼中的光彩。
“一人一個,擺不平拾掇不老實的,以后見到對方繞著走,并且叫一聲爺。”
“成交,姓馬的我可提醒你,這倆家伙既然是公司的骨干,你可別給弄沒了,到時不需評判就贏你,勝之不武。”
“靠,你當我是你啊,傻了吧唧的,沒一點武力值還耀武揚威的裝大瓣蒜。”
有大少衙內公子哥大小姐,有灰色地帶的話語人,有商界大公司集團的掌舵人,在這一間屋子里,這一群不太適合坐在一起的人都坐在了一起,蘇明理和沈靖縱然是在傲氣,也不得不在此刻完全被指點江山的程孝宇光芒掩蓋,內心升起一股對自己小邪惡小心思的嘲諷之意,但同時,一股更為猛烈的戰斗欲望涌了出來。
對視一眼,都看到了曾經互相揣度對方心意后的無窮戰意,人之一生,總要有一些不可回避必須迎戰的對手,不夠強大的對手,只能是對自身的信心不足,擁有強大的對手,才能間接促使自己也隨之變得強大。
恢復了正常的兩個人,談笑風生,在大企業中磨練出來的眼界和氣度,即便是夾雜在一群企業家之間也絲毫不落下風,一舉手一投足之間,與程孝宇和裴裴起頭的話題遙相呼應。
工作是工作,工作也不一定是工作,職場精英需要在專項場合中表現自己的強大,不是用來譏諷別人,想通了這一點的兩個人,并不覺得身為大宇集團的一員就自覺低了程孝宇一等,要想在感情上進行競爭,展現最完美最強大的自己,才有資格站在情敵對戰的擂臺之上,否則,未戰即輸。
有了蘇明理和沈靖的配合,一群人坐在一起并沒有誰被邊緣化被冷落,聊起來的話題大家也都沾的上邊,一個多小時之后,大家紛紛起身告辭,程孝宇也趁機給了想要透著溜出去的馬德祿和蔡靖天一腳,瞪了二人一眼,示意大奧看著他們,待到人都送走了,蘇明理和沈靖在樓下告辭,程孝宇這一次握手告別,多了幾分真誠。
兩人都是驕傲之輩,縱然是感覺到之前那番自我張揚有些過,明著也表達不出歉意,只是在握手的時候,另一只手搭上來,重重的壓了壓,那份戰役滔天,卻有了名正言順挑戰書,光明正大,一切決戰于臺面之上,感情不是商戰,陰謀詭計卑劣手段在這里只能是殉葬品,縱然一時成功也不可能長久。
曲九也正是因為看到了兩人的轉變,才輕松的離開,否則他不介意讓這兩個海龜見識一下未曾見識過的東西。
“怎么樣,我挑選的這兩個人,還不錯吧?”裴裴本來有些失望,自己挑了兩個俗人嗎?后來的轉變也讓她很是高興,證明自己的眼光沒錯,挑選了兩個能成大器的得力助手。
“是不錯,不過我可是小肚雞腸的人,剛才話里話外的譏諷,我可不能隨便忍了,正好兩個惹禍精沒事干,讓他們去鬧騰。”程孝宇哼了一聲,酒醉之,卻不能侵蝕意識。
“也好,切莫過度。”裴裴想了想點點頭。
“放心吧,過了就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