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雨霖鈴的精神好了許多，這些年來，白堅奪走她的兒子，她的心中十分清楚。只是她擔心咸州上的妖族追過來找她麻煩，所以她也就當不知道。
白起發了會兒呆，見雨霖鈴不說話了，才道：“那……娘，爹他為什么要舍身救我？”
他口中的爹，就是白堅了。這么多年父子親情，不是說一句并非親生的就能放棄。
“他已經當你是親生兒子了，這還用問。有些人，是講感情的，有些人……”雨霖鈴將那畫卷卷起來，交給白起道：“有些人，只會愛他自己。這畫卷是他親手繪制的，里面有戮仙劍的精髓。我估計你將來也不會成為劍修，不過這里面儲存的劍氣，關鍵時候可以救命的。”
白起也沒因為這畫卷的來歷厭惡，依言收起。
“起兒，娘可能要不行了，以后的事情，你要自作打算。有什么想問的，趁著我還明白，趕緊開口。”雨霖鈴現在沒有往日的氣度威嚴，只像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婦人。
“娘？”
“我金丹破碎，身體受戮仙劍氣侵蝕，神仙也救不了。”
“我不知道……”白起的回答有些茫然。他的聰明在眼下毫無用處，平日的依靠，都要離他而去了，天地間只剩下一人而已。
“早晚要懂的，可惜，我自己的修行還好，卻不擅長教導你。起兒……”
雨霖鈴想要說點勉勵的話，卻看到白起雙眼流淚，哭的無聲無息。
“你哭什么！”雨霖鈴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白起想起，她平日就是這樣教育小雨的。
“難過了，就哭。”白起也不擦眼淚，也沒有哽咽。
“那就好，起兒，人總是要死的。仙人都不能避免，何況我們。”
白起這個時候，也沒心情打聽仙人怎么會死的事情，他只是道：“娘……我愿聽教誨。”
“那好，我能傳授你的東西不多，我只告訴你，在修道界，一切都以長生為前提。如果不能長生，憑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那騙了我的劍修，一身本事，合道后期的仙人也不是對手，可他還是死了，我不殺他，他也逃脫不過劫數。”
“長生……”白起的心中仿佛是打了一個炸雷，天地間只剩下一片蒼白的顏色。這兩個字，重重的擊在了他的心上。不能長生，本事再大也是枉然。
父母如此，那晉皇，顏公子，還有秦二世都是如此。
“只是長生艱難，逆天而行，到了一定階段，就有天劫降臨。在此之前，還有各種劫數，或來與外，或是自身引起，無法述清。所以煉氣士要學習各種道法，抵御劫數。就好像方才那幾個道人，就是我的劫數。我在白府躲避了十余年，還是被他們找到了，要是我不出去走動，他們對我也是無可奈何。”
“娘，是我害了你！”白起說的有些激動，咳嗽起來。
“不，國公爺他要進階陸地劍仙，就不是單純武者了，也要遇到劫數，他要是死了，我依然是無法幸免。我出去走動，為你籌謀，原因還是國公府要保不住了啊。起兒，這些東西，佛家叫因果，道家叫劫數。逃不掉的……”
“要是逃掉了呢？”
“那就超脫天地，永生不死，無論多少混沌，多少量劫，都可安然度過。”
“娘，你要是死了，會不會……”
白起忽然問了這么一句，他聽白堅說，自身死后靈魂不滅，可下冥界為大將。母親呢？
“我是天妖，死了就死了，化身為妖元之氣，就算有可能轉生，也是一個靈智未開的妖怪。”
“能不能，留下什么標記？”白起想起一些書中的故事，急切的問。
“當然可以，只是有了標記，就是沾染了劫數，到時候危險重重，怕是你沒找到我，我就已經被殺了。”雨霖鈴勉強笑道：“起兒，你當娘不想活了？能活的話，誰也不愿意去死啊。當年師父羽化飛升，也沒敢帶著我們姐妹，就是怕這劫數。沒有絕對的力量，你就永遠抗衡不了命運。”
白起已經停止了流淚，感覺渾身無力。他只是化氣初期的煉氣士，在道術被壓制的區域，還能靠逆鱗槍威風一下，他這樣的煉氣士，就是在中州，恐怕也有百萬之眾。抗衡命運？他還沒這個資格。
“起兒，娘也不甘心就這樣死了。你要是能修煉到當年青帝的程度，自然可以推算出我的去處。所以，你要努力啊。”
“這樣，可以嗎？”白起的眼中，露出了一絲的興奮，還有疑惑。
“我也是聽說的。青帝是中州妖仙，名聲卻廣播九州，直達上天。當年青帝宮中，大妖百萬，幾乎要自成一界了。青帝還自建了斬將封神臺，所有他的手下，都可以靈魂不滅，而且不會進入冥界輪回。我想，他有這個本事吧。”
“斬將封神臺？娘，是不是這個！”
白起趕緊取出妖靈葫蘆，交給雨霖鈴。雨霖鈴神念一掃，有些失望地道：“你這，只是一個幻影，想要恢復斬將封神臺的本來面目，需要成就仙位之后。”
見白起也是失望，雨霖鈴笑道：“起兒，你有青帝逆鱗槍，青雷真解，只要不死，早晚會成就仙位，就算達不到青帝的高度，也足以重建斬將封神臺，到時候，憑借我的一滴血，將我被蒙蔽的靈魂召喚而來，也不是難事。”
“好的，娘，我會努力修煉，成就仙位……”白起說到這里，也是感覺有些飄渺。
青雷真解固然是無雙的道術，可是他無人指點的話，修煉之路依然艱難。
雨霖鈴敏銳，立刻道：“起兒，你執著于我的生死，本身就是錯了。我若有機緣，自然可以重新來過，若是沒有，等你成就仙位的那天，已經徹底消散于天地。你要是急于求成，毀了自身，那對我來說毫無益處，我這些年的付出，也都變成流水。”
“那我該如何？”
雨霖鈴嘆了口氣，自己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如此迅速，白起的修煉剛剛開始，如果沒人指點，別說成就仙位，能結金丹都要謝天謝地了。
“起兒，我死之后，我的尸骸，你帶到楚江源頭，那楚江王的洞府，應該是連接冥河。到時候，你將我尸身保存在那里。你有楚江王的印信，進入那里應該不難。其余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了。而且千萬不要接受楚江王的勢力，用不了百年，天庭就會派遣新的天帝巡察使，你在那里的話，會被查出前后因果。”
“我們做的事情，現在天庭不知道？”白起詫異。
“那顏公子利欲熏心，蒙蔽上天，他死的時候，是在秦王陵內，天庭根本無法知道發生了什么。昆侖派的蘇楣還出現過，天庭無法查證是否是蘇楣所為，更不能進入昆侖對證。這算是她為你擋了一劫，不過她強行掠走小雨，你也不欠她什么。”
白起尋思起來，雨霖鈴卻不讓他繼續想下去，對白起道：“你無人指點修行，會很艱難。逆鱗槍不能動用，對上強大的敵人，難免身死道消。所以，你千萬不要顯露出任何與青帝有關的信息。小雨的事情，你暫時不要管，昆侖那蘇楣，是沒有看上你的資質，否則早就出手帶走了，她那是有眼無珠。”
“娘，我會尋個門派投入進去，耐心修行。”
雨霖鈴見費了這么久的唇舌，白起終于想通了，心中歡喜，道：“就是這樣，你去南方，尋個大一些的門派，不拘什么師傅，只要有人肯教導即可。”
“那……爹呢？”白起說的是白堅，對于這個名義上的父親，他不想舍棄。
“白堅，恐怕是活不成了。他要是不死，白家所有人都會被斬首。他只能和晉皇死戰到底。他一死，晉皇就會說白堅是被煉氣士殺的，白家剩下的人，再也沒有人能達到白堅的高度，對他的皇位也就沒威脅了。”
“那爹說的……”
“他沒騙你，武者達到陸地劍仙的程度，靈魂不滅，比煉氣士還要強大，幽冥之下，冥王對這樣的靈魂禮遇有加，可以直接封為鬼神。
白起思前想后，還是決定聽娘的話，將娘的尸身送去冥河。以自己現在的力量，什么忙都幫不上，只能算是累贅。
見白起很快扭轉了情緒，雨霖鈴這才放心，白起畢竟是妖族出身，對這種生死之事，看的比人族淡了許多。如果不是受人類教育十幾年，白起甚至可能直接問她如何處理身后事，不會有這么多的猶豫。
天色慢慢的黑了下來，雨霖鈴在太陽落山的時候，閉上了雙眼。在這之前，她一直給白起說修道界的事情，可是對于中州，她所知道的不多，說的大多是咸州的事情。
白起沒有再提什么疑問，只是把母親的話，一字一句的牢牢記在心中。
雨霖鈴安排好身后事，安詳的去了，她這一生，前半段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后半段，都在逃，十分辛苦。唯一的兒子能有前途，也算是欣慰。
白起忍痛將母親尸身收起來，脫去自己的甲胄，只留普通的錦袍，辨別了一下方向，跨過河流，直奔大晉朝的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