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居西閣內,一張八仙方桌,轉圈兒幾個圓凳子。桌上一套茶具,幾個杯子。方桌南北龍嘯卿和亞當斯相對而坐,王樞則坐亞當斯右手邊。
三人坐定,自有傭人上前沏茶倒水。
上等的龍井,洋溢著清雅品位的淡香,頃刻間充滿了整間屋子。
“好茶!”亞當斯美美的品著茶,旁邊王樞則殷切的陪著,緊緊的盯著亞當斯,那意思似乎在問亞當斯何時才能如正體,只不過王樞沒膽子開口而已。
此時,龍嘯卿心中已經平靜了很多,不像一開始那么著急了。
原因很簡單,亞當斯似乎不像是閑著蛋疼跑到八所村這樣的小地方來的人。若亞當斯和符亮、王樞是一伙兒的,剛才完全可以以英國領事的身份配合王樞一起扣押龍嘯卿,那樣的話龍嘯卿便沒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如今,亞當斯卻不緊不慢的跟龍嘯卿談論茶道,若說他沒有要求連鬼都不信。
既然亞當斯有目的,那么這件事便有回旋余地,龍嘯卿于是靜靜的等待。
老半天,亞當斯見龍嘯卿一直不問,反倒越發欣賞他了。
于是問道:“龍先生何不問我?”
龍嘯卿笑道:“談事情自然要等到領事閣下心情舒暢,否則我豈不是要碰了一鼻子灰了?”
一句詼諧而得體更直道玄機的回答頓時令深諳外交手腕的亞當斯對龍嘯卿刮目相看,接下來的談話氣氛也好多了。
“中國人有句話叫做開門見山!”亞當斯說了半句,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龍先生的茶我很滿意!”
“希望我接下來的回答也能讓領事閣下滿意!”
龍嘯卿心中暗道,這些老政客們說話總是暗藏玄機,讓人絞盡腦汁甚是不爽。
“很好!”亞當斯笑了笑道:“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龍嘯卿紳士般的對亞當斯示以微笑,后者滿意的點點頭,接著問道:“龍先生卻是在英國長大的?”
顯然,亞當斯不會無聊的去相信龍嘯卿那空口無憑的話,龍嘯卿亦清楚亞當斯的話中之意。
好在此刻龍嘯卿已經不是第一次跟洋人談論身世了,自上次跟馬爾特對答后,龍嘯卿應經編好了他的身份。之前去馬尼拉時,就曾令特斯拉幫他辦理海關手續和護照,名字便是史蒂文森-龍,出生地在英國愛爾蘭領地,幼時就讀愛爾蘭普爾瑪學校,1903年就讀倫敦納生布敦工業學校。1909年畢業回國創業。
龍嘯卿將他的履歷簡單明了的給亞當斯說了一遍。愛爾蘭天天跟英國鬧獨立,因此龍嘯卿將幼年生活設在愛爾蘭讓英國人無從調查。而倫敦納生布敦工業學校只是一個普通的工業學校,各國人員流動性非常大,很難按名字進行調查核對。
亞當斯看起來十分驚訝,因為龍嘯卿的身份看起來無懈可擊,他完全無法確定龍嘯卿到底是不是英國籍華人。
不過,亞當斯閱歷廣闊,老謀深算。自認為不能這樣讓龍嘯卿蒙混過關,于是問道:“龍先生竟然在大學就讀了六年時間?”
尤其是這個亞當斯,正事只字不提卻是盤問龍嘯卿的身世。若非龍嘯卿篤定亞當斯另有所圖,肯定不和他磨嘰。
龍嘯卿頓時一副相當悲催的樣子,嘆道:“實不相瞞,我只是個旁聽生,因為經濟困難經常翹課,因此讀了六年才勉強畢業!”
好吧!龍嘯卿撒起謊來真是臉不紅氣不喘,堪比奧斯卡最佳演員獎了。
不可否認,龍嘯卿的這番表演暫時騙過了老練的亞當斯,令他將信將疑。
“我跟你們的校長理查德-布爾若斯先生甚有交情,不知道他現在身體還好嗎?”
理查德-布爾若斯原來是倫敦納生布敦工業學校的校長,龍嘯卿頓時心驚,如果亞當斯繼續這盤問下去的話恐怕要露餡。
正要脫口回答時,龍嘯卿猛然發現了亞當斯眼神兒中的狡黠,心中暗想莫不是亞當斯故意詐他?作為特種兵,龍嘯卿對于審訊和反審訊相當的熟悉和敏感,終于在話到嘴邊時做了更改。
龍嘯卿疑惑的撓撓頭,反問道:“好像我們的校長不是他?難道我記錯了?不過我這個旁聽生很少過問學校董事會的事情!”
龍嘯卿模棱兩可的回答,反倒是讓亞當斯傻眼了。
沒錯,亞當斯故意胡說了個名字準備詐龍嘯卿一詐,眼見龍嘯卿疑惑的樣子,雖然不能排除龍嘯卿故意裝傻,但亞當斯還有正事要談,也不愿意在這上面深究。
“看我這記性!”亞當斯不好意思的笑道:“上次見理查德當校長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想必現在早就換人了,你可能不知道!”
龍嘯卿微笑示意抱歉,心下卻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差一點就穿幫了。
這時,只見亞當斯正色道:“既然龍先生是英籍華人,那么我們有話就直說了!”
亞當斯不再說中文,而是改用英語,旁邊的王樞頓時傻眼。
龍嘯卿這時才明白,原來剛才不過是小菜故意說給王樞聽的,正題才來。
只聽亞當斯說道:“聽說龍先生跟法國東方匯理銀行的理事馬爾特交往甚密,而且您手下的團練也全部裝配了法國人的武器,而且還穿著法軍制式軍服,作為大英帝國的駐華領事,我有權利知道你們的目的!”
龍嘯卿不由得苦笑,沒想到亞當斯的正題竟然是團練,還以為英國人跟日本人和法國人的目的一樣,都是沖著公司和鐵礦來的。
“實不相瞞,我實在不敢恭維法國人的軍服!”龍嘯卿搖頭嘆道:“和貴國士兵的軍服簡直沒法比!但您是知道的,法國人在金蘭灣和廣州灣都有強大軍力,我不敢跟法國人斗!”
很顯然,龍嘯卿這是在恭維亞當斯,他心中雖然瞧不上法國人的軍服,但更看不慣英國人那女人紅軍服。
亞當斯點點頭,他寧愿相信龍嘯卿是被法國人脅迫的,但也要敲打一下他,因為英國人將廣東視為他的勢力范圍,不容其他列強插手,哪怕是盟國法國也不行。
于是道:“有些事情我想要先提醒你一下!你的鐵礦石以低于市場價格賣給馬爾特,而馬爾特卻暗地里將礦石賣給德國人,這是我們大英帝國所不允許的!”
龍嘯卿頓時驚呆了,明明馬爾特跟龍嘯卿說不得賣給德國人礦石,而且馬爾特那大義凜然的愛國情操也令龍嘯卿佩服。如今的結果卻是這樣,馬爾特竟然轉手偷偷把礦石賣與了德國人。
是了,馬爾特畢竟是商人不是政客,在商言商,賣給德國人自然能夠賺更多的錢。
“狗日的馬爾特!”龍嘯卿破口大罵馬爾特無恥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