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黑子他們帶著四五千情緒激動的民眾,舉著火把,扛著鋤頭,正向著潤州城沖去,一路上,胡黑子和陳皮等幾十個人還散在民眾當中,不停地鼓動著,高聲譴責著貪官污吏們禽獸不如的行為。
有他們不停的鼓動,路上幾千民眾不但沒有冷靜下來,反而越來越激動,以前這些人流離失所,遭受的那些苦難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口,對那些當面說人話,背后無惡不作的官吏已經恨之入骨。
經過差不多半個時辰的急行,眾人來到潤州城西門的時候,發現城門竟詭異地洞開著。
胡黑子到了這里再也不給眾人思考的時間,他高聲大喊道:“鄉親們,連老天都在幫我們,這些貪官污吏只知道吃喝玩樂,連城門都顧不上關了,鄉親們,沖啊,沖到知府衙門找官兒們理論去!”
說完帶頭向城里沖去,人都有盲從的心里,在船廠鬧事是一回事,但沖擊州城那就和造反沒什么分別了。但見有人帶頭,幾千人再也不去想什么后果了,一窩蜂地往如同巨獸張著血盤大口般的城門洞沖了進去。
幾千扛著鋤頭,怒吼連連的民眾沖入原本寧靜安詳的潤州城,頓時如同平靜的水面突然投下了一塊巨石般,潤州沸騰了。
從潤州城西門開始,一盞盞燈相繼亮了起來,一雙雙驚恐的眼睛透門縫窗洞,小心地向街上張望著,然后一盞盞燈又相繼被吹滅。
憤怒的民眾簇擁著、叫嚷著、亂哄哄地向府衙的方向沖去,一路上陳皮等人不時踢開街邊的房門,沖進去哄搶一通。
一些民眾見陳皮他們抱著財物出來后,所謂財富動人心,加上這集體搶掠的行為使許多人生出了僥幸心里,許多民眾紛紛加入了破門的搶掠之中去。
一時間,潤州城亂成一片,哭喊聲、求饒聲、打罵聲還有砸門破窗的各種聲浪,徹底把潤州城變成了亂世里的孤島。漕幫早就安排好的人手更是會同城里的地痞流氓,四處打砸放火,**擄掠。
許多不忍財物被搶,出來阻攔的人被漕幫的人當眾打死,見血后,許多人終于醒過神來,膽怯了,偷偷退了出去。
但更多的人卻是被勾起了心底的獸性,被眼前的暴行激得徹底失去了理智,變成了一只只目吐兇光的野獸,**擄掠起來絲毫不比陳皮他們差。
胡黑子他們帶著人潮很快來到潤州府衙,府衙里早已經亂成一片,王聰剛剛從床上爬起來,還弄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胡黑子他們已經沖進了后衙來。
王聰慌慌張張地穿戴好官服,提著燈籠,在幾個衙役的簇擁下剛走出房門,就看到胡黑子和王瑞等人扛著鋤頭沖破后院大門,無數的火把照得后院一片通明。
王瑞白天才跪求過自己,這人王聰自是認識,他這時只好硬著頭皮厲聲喝道:“王瑞,你們這是要造反嗎,沖擊府衙,知不知道你們這是犯了抄家滅族的大罪,還不快快放下兇器退出,或許本官還能對你們從輕發落,否則,你們的家人也要跟著你們一起受罪!”
看著王聰一身齊整的官服,怒喝連連,官威凜凜,許多人到了這個時候終于知道怕了,沖擊府衙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就算他們再傻,造反要滅族這個罪名還是知道的,一時間許多人心中忐忑不安起來。
可就在這時,陳皮趁亂溜到一間廂房門口,這排廂房平時閑置著,幾本沒什么人注意,只見隨著陳皮大腳一踢,房里頓時傳出許多嗚嗚的悶哼聲。
陳皮更是放聲大喊道:“找到了,找到了,失蹤的婦人全在這,大家快來看啊。”
王瑞顧不得再理王聰,他愛妻心切,第一個向廂房沖了過去,一邊沖還一邊大喊著娘子。
人潮再一次沸騰起來,跟著沖到廂房門口,當看到里面果然綁著十來個衣衫不整,口中塞著布條的婦人時,眾人再次看向王聰的目光已經沒有了畏懼,有的只是無比的憤恨。
胡黑子趁機叫道:“打死這人面獸心的狗官,現在人證物證具在,看這狗官還怎么黃口白牙的狡辯。打死他,打死他!”
王聰還沒有來得及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就讓胡黑子帶著一群被憤怒焚燒了的人潮淹沒了,胡黑子等人帶著亂民踏過王聰的尸體,在府衙里四處搶掠奸殺起來。
就連王聰那瑟瑟擠成一團的十來個小妾也未能幸免,胡黑子選中了其中兩最漂亮的,不顧花容失色的小妾慘叫連連,一手一個抱起來就住王聰的臥室走去,一邊還哈哈大笑道:“今天咱們也來嘗嘗做知府的味道,嘖嘖,瞧這姿色,我老胡今天算是賺到了。”
這一夜無數潤州城的百姓在哭泣、在慘嚎、在流血。
潤州判官韋靈運平日也兼管緝盜刑獄這方面的事情,為人也相對機警些,城中暴亂后,家仆把他從床上拉了起來,他匆匆披衣到高臺上一望,只見城中已經四處起火,哭喊聲響徹了大半個潤州城,亂民們正由西往東不斷地散開搶掠著。
這一幕把韋靈運嚇了個半死,還好他迅速回過神來,對家仆問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嗎?哪來的那么多亂民?”
家仆干脆地答道:“不知道,只知道突然從城西亂了起來,暴民們扛著鋤頭等物,砸開沿街房屋就搶,老爺,你快想辦法吧。咱們是死守住大門,還是趁城東亂民還少,趕緊往東城門撤出去?”
韋靈運不及細想亂民從哪來,沉吟片刻后說道:“本官身人潤州判官,若丟下百姓獨自先撤離,來日必被朝廷降罪。也不知道王大人那邊怎么樣了,這樣吧,你拿我的印信馬上出城,快馬去通知附近駐軍,讓步軍指揮使黃大人迅速調派宣毅軍前來潤州平叛。”
家仆聞言為難地說道:“老爺,您本來就沒有調兵權,這讓我拿著你的印信去,黃大人未必相信,我看還是老爺您親自去一趟才行。由您和黃大人解釋清楚這樣才有可能把兵調來。”
韋靈運一想也對,也不再多言,吩咐家人守好大門,并讓家眷躲到地窖去后,帶上幾個隨從,飛快地從潤州東門出城去了。
同一時刻,許清也被滿城的暴亂聲吵醒。他傷口已經結痂,可以自行下床了,剛打開門就見趙野和馬良春沖進來說道:“大人,咱們得趕緊避一避,城中已經亂成一團了,不少亂民已經朝咱們這邊沖過來。”
許清愕然驚詫,民亂他來到宋朝后聽說過不少,但從未真正見識過。而且自他來到江南后,揚州、潤州一帶向來也平靜,這怎么突然鬧起了民亂來了?
許清平復了一下情緒,以后還打算和狄青上戰場看看呢,讓這點民亂就嚇破了膽的話,那以后面對西夏鐵騎時,豈不是要尿褲子?許清吸了口氣問道:“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嗎?潤州一向平靜,這怎么突然鬧起民亂來了?”
趙野快速地答道:“只知道亂民是從西城門沖進來的,很多人還扛著鋤頭等物,卑職猜想亂民大概來自……”
趙野看了看許清,沒有繼續說下去,許清已經不用他再說什么了,除了龍門船廠,潤州一時間再也不可能聚集起這么多亂民,何況,龍門船廠的勞力們,這兩天剛好因婦女失蹤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這幾日來的所有事情在許清腦里如同水線般流過。呂夷簡!你果然不愧是權傾天下十幾年的人物,夠狠!為了置自己于死地,竟然不息發動民亂,沖擊州府。自己還是太嫩了點,白天聽到船廠民工騷動已經平息下來,還以為這事牽涉不到自己頭上呢。
真沒想到呂夷簡為了對付自己,已經不惜置千萬生靈性命于不顧了。許清自嘲的同時,也對呂夷簡的陰狠暗暗佩服起來。
龍門船廠是自己出面籌建,流民是自己提議招收的,現在呂夷簡來這么一手,算是徹底把自己逼到了死路上。
許清把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呂夷簡!就算只為這潤州萬千枉死的百姓,我許清只要還剩下一口氣,也必把你這只老黃牛推入臭茅坑不可。
趙野也知道若真是龍門船廠的流民暴亂的話,許清脫不了關系,但皇帝讓他們來保護許清,而且這些天幾人相處投機,已經結下不淺的情誼。
加上趙野四人打心眼里佩服許清,許清清廉能干,奇思妙想,做事有魄力,講效率,一切的一切,讓趙野他們看到了許清與朝中那些昏官庸吏不同的一面。更難得的是,許清沒有文官那種臭不可聞的高傲氣,對他們幾個侍衛如親兄弟般,所以趙野他們已經暗暗決定,無論如何,不會在許清最困難的時候丟下他。
趙野聽到府外人聲漸漸接近,開口對許清說道:“大人,咱們還是先避一避吧,亂民就要到了,大人傷口還不宜激烈動作,一切還是等民亂平息后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