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蘆葦的縫隙,可以看到大船上歌舞正濃,五六個舞姬擺動著腰臀,做出各種魅惑人心的動作,大船四邊各站著幾個黑衣大漢,正在監視著四周的水面。
船中間一個面色微黑的大漢正摟著兩個俏麗的少女上下其手,一口吞下少女用香唇渡來的美酒后,向對面一個四十歲模樣的人說道:“伍大人,這下你放心了吧,此刻潤州城中已經亂成一片,而且我幫中兄弟安排巧妙,只要讓那些露過臉的兄弟避開一陣,絕不會讓人查到我們頭上。”
對黑面漢子說道:“黃三坡,別得意太早,俗說話小心能駛萬年船,潤州是亂起來了,但這收尾的工作絲毫馬虎不得,你那些手下撤回來后,馬上安排他們出海,過幾個月風聲平息下來后再回來。“
“伍大人放心,我黃三坡不會拿自家性命開玩笑的,退路早就安排好,我漕幫參與或知道這件事的人,事成之后都將馬上撤離,絕不會留下什么把柄。伍大人,今年的漕糧……”黃三坡說到最后只是嘿嘿而笑。
“黃三坡,你少做這副惡心樣,本官還會白使喚你不成,今年漕糧六成交由你們轉運,另外,還會有十萬石糧食交由你們來分銷,所得三七分。”伍大人看也沒看黃三坡一眼,一邊說一邊逗弄著懷中嬌媚的女子。
“好,伍大人果然夠意思,我黃三坡沒看錯人,以后伍大人還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
聽到這里,王守毅與顧信已經驚詫莫名。
不用瘦猴說,兩人也基本猜出這位伍大人的身份,江淮轉運使伍志高,年齡樣貌都符合,加上兩人談話內容一印證,伍志高的身份已經不用置疑了。
從兩人的交談中看來,船廠的事件竟然是伍志高這個高官的主意。
王守毅和顧信對視一眼,王守毅低聲說道:“怎么辦,現在就回去把這件事告訴許大人還是繼續盯著?”
顧信道:“我們雖然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但手上卻沒有證據,伍志高身為江淮轉運使,沒有證據我們奈何不了他的。”
王守毅輕輕一嘆“如果是在岸上還可以試著當場擒住這些人,如今在這船上,咱們有力也沒法使。”
“先跟著再說,說不定能找到什么證據,這樣許大人就可以脫去干系了。”顧信最后下結論道。
顧信兩人見大船上黃三坡與伍志高沒再談什么正事,只是吃喝呷樂,便又在小船上商議下一步行動。
沒多久就聽到遠處江面上傳來水聲,兩只小船從潤州方向快速地劃來,離大還有幾十丈,小船上就用燈光打出一串信號來。
小船靠上大船后,很快有三四個漢子爬上大船,走進船艙對王三坡說道:“老大,一切順利,兄弟們已經開始分路撤過江去了。”
黃三坡哈哈一笑對著伍志高說道:“伍大人,好戲演完了,咱們這也該回去了,免得耽誤了伍大人和七娘的好時光,哈哈哈!”
得了黃三坡的吩咐,大船上的漢子很快行動起來,起錨升帆,不一會,便向揚州方向緩緩駛去。
等大船走遠了些,顧信讓瘦猴慢慢地跟了上去。
兩浙路經略衙門這次反應出奇的快,到第二日晚間,經略安撫使及提刑司的人便匆匆趕到了潤州,開始接管潤州事務,在宣毅軍指揮使的配合下,開始有序地審理案件,龍門船廠被圍了起來,對里面的勞力一一盤查,凡參與沖擊州城的一律收押。
傳訊龍門船廠十八家股東的文書也開始簽發,但由于這些股東全都分散在各地,要想全部傳來還需要幾天時間,而這幾天對許清來說,也將是最關鍵的幾天。
不出所料,許清也未能幸免,而且第一個便傳訊了許清。
潤州衙門已經收拾整齊,許清被帶進大堂之時,提刑官劉存烈正高坐正堂之上。許清本是東京一秀才,非科舉進士出身,靠獻些奇技淫巧搏得官家歡心,賜了個同進士出身,劉存烈對許清這樣的恩官可以說沒有多少好感。
驚堂木一拍,劉存烈大聲喝道:“堂下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許清躬身一禮答道:“下官朝請郎許清,見過劉大人。”
“朝請郎許清,龍門船廠由你負責籌建,亂民由你提議收留,如今船廠流民作亂,潤州城中哀鴻遍野,連知州也因此殉職,你可還有何話好說?”
來者不善啊!一開始便扣這樣的大帽,許清也不能再裝老好人了。
“劉大人,下官提議使用流民作為勞工沒錯,但此事是經過政事堂批復才施行的,而且這次民亂分明是有人故意策動,大人豈能一概而論。”
“許清,你說這次叛亂是有人故意策動,你可有何證據?收留流民之事雖經政事堂批復,但你作為具體執行人,盡收些良莠不齊、目無法紀之徒,豈能把責任推卸得一干二凈?”
劉存烈不為所動,依然故我地對許清橫豎看不順眼。
“劉大人,民亂發生前,龍門船廠有十多名婦人遭人綁架,百多人遭人下毒,陰謀者這才趁機煽動民亂,而且被綁架的十多名婦人還是在潤州府王大人的后衙找到的,這難道還不能說明是有人故意策劃,嫁禍于官府,煽動民亂嗎?”
“許清,據本官所知,綁架民婦的正是你們龍門船廠的勞力,至于嫁禍給王聰王大人,想必也是這些人所為,這不正說明你們玩忽職守,在招收流民一事上良莠不分嗎”
許清有些氣結,當然,如果真按劉存烈這么說的話,這事還真能推到自己一個人頭上。
“劉大人,船廠勞力亂起時,已經入夜,潤州城門已關。劉大人不問問憑這些手無寸鐵的亂民,是如何在城內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攻入潤州城西門的嗎?”
見劉存烈一時無語,許清繼續說道:“劉大人,負責西門守衛的都頭孫大學,在民亂當天的下午,曾接受一個冒充揚潤玉器行管事的人五百兩銀賄賂,當夜孫大學擅離職守,把西門交給行賄者肖生水的手下看守,當夜西門城守兵全部被人下藥迷倒,在亂民到來時,肖生水的手下把西門打開,才使得受人煽動的亂民毫無阻攔地沖入城內。而孫大學當夜也已經被人滅口。劉大人,如此周密的配合,難道還不能說明是有人故意策劃民亂,嫁禍我等嗎?何況,若有五百兩銀來行賄,誰還會去船廠當苦力?”
劉存烈雖然看不慣許清,但許清說得有些道理,所以他神色也緩和了一些,對許清說道:“許清,這全是你的一面之詞,此次叛亂是否是有人故意策劃,本官自會調查,但真相未明之前,本官要先將你收押,念在你以一人之力迅速平亂有功,加上重傷未痊愈,本官法外容情,暫時不將你入獄,但要對你的行動進行限制,案情未結之前,你不得再隨意接見他人,隨時聽候本官傳喚。”
說那么多,不就是軟禁嗎!許清無奈,這也是情理之中,出了這么大的亂子,死了這么多人,責任總得有人來扛,目前許清責任無疑是最大的,想跑也跑不掉。以劉老頭開始時剛烈的印象,現在不把自己打入大牢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許清一時搞不清楚劉存烈對這件事的態度如何,到底是想大事化小,直接把責任扣在自己一個人頭上了事,還是真想把事情查個通透,但許清至少可以確定一點,劉老頭不是呂夷簡的心腹手下,否則可能第一時間就會把自己打入大牢,折磨也要把自己折磨去半條命。
許清回到原來的住處后,王瑞娘子牽著小孩過來,眼中淚水不停地打轉,王瑞被帶走關押了,許清現在又能有什么辦法,說來不是有傷在身,怕是自己也要被關進大牢了。
“王家娘子,你不必太擔心,我會托潤州官員照顧王瑞的,待到案情明朗后,王瑞應該能放出來,他沒有參與搶掠,而且還有平亂之功在身。按律是可以從輕發落的。”
許清被軟禁,還好兵丁們不好太為難馬良春這個禁宮侍衛。馬良春和趙野四人隸屬近衛班直。在北宋,理論上所有禁軍都是皇帝的近衛軍,但真正擔任‘御前侍衛’角色的是班直,最是精銳,人數通常保持在五千人左右。雖然這五千人基本不上戰場,便無論待遇還是地位,在北宋百萬大軍中都是最高的。
馬良春這個‘御前侍衛’是奉了皇命來保護許清的,軟禁許清的兵丁們自然奈何不了他,這也使許清不至于真正與外界隔絕,但現在時間太短,早上趙野才趕往揚州,十八家股東恐怕還沒完全接到許清的命令呢,所以傳來的消息也有限。
只知道韋靈運這個潛在的‘盟友’雖然沒象自己一樣,被軟禁起來,但也成了幫閑的角色,大部分權力已經被兩浙路經略安撫使收回,這對許清來說不是個好消息,有韋靈運這個急欲擺脫責任的‘盟友’在,許多事許清還能搖控一下,而現在,除了十八家股東,許清基本上也沒什么法子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