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聽說這一大群人都是打潤州押來的,嘖嘖,剛才上官來交接時,我聽說還有一個是通判呢,難得又是哪個巡察使大發神威,把潤州官員都一窩端了?”
刑部大牢前,守門的衙役西門飛升和王勇兩人正在聊著天。
聽到西門飛升的問話,王勇對他的無知有些鄙視,以一副提點后輩的口吻答道:“我說飛升啊,連潤州民亂你也沒聽說嘛,讓你在你那婆娘身上少花點心思,你就是不把俺的話作數,就你這樣,還想得到頭兒的賞識?還飛升呢,你就等著一輩子守這大門吧。”
“潤州民亂?”西門飛升有點不好好意地問道。
王勇左右看看,低聲地對西門飛升透露起小道消息來:“沒錯兒,聽說官家讓人去潤州建個大船廠,招收了一萬多流民,這不,流民亂起來了,沖擊潤州城,連潤州知州都被亂民打死了,這些關進來的就是船廠的負責人,一個通判算啥?方才那個少年郎瞧見了沒?大宋銀行行長,朝請郎許清!別看他官不大,御賜金魚袋,腰懸禁宮出入玉牌,船廠就是官家讓他去建的。”
“嘶!大宋銀行行長,那不是老有錢了?可惜了,這回怕是有錢也花不著了。”西門飛升吸著長氣嘆道。
“啥子老有錢了?大宋銀行又不是他家的,上次的在銀行門口,俺還看到他坐一輛破驢車呢。”
王勇對西門飛升的無知再次鄙視,也不知道他爹怎么給他取這名字的,就他這樣,還想飛升,能保住現在的飯碗就不錯了。
王勇和西門飛升正聊得起勁,突然一個小巧的身影從兩人身邊沖過,王勇眼明手快迅速抓住那人的衣袖。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快放開我,我要進去看我家公子。”
小顏被王勇一把抓住,她早已筋疲力盡,哪里還掙扎得開,急得直嚷嚷,紅紅的雙眼里,淚水再忍不住‘噗噗’地往下掉。
“哪來的小丫頭,誰是你家公子,這刑部大牢是你隨便亂闖的嗎?”
王勇見這個可愛的小丫頭兩眼淚汪汪的,心有些軟,但這是刑部大牢豈能讓人說進就進?
“大哥大哥!我家公子叫許清,黃大娘說他被關進刑部大牢來的,你放我進去好不好,我就進去看看是不是我家公子。”小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不停地哀求著。
“許清啊,是剛剛被關了進去,不過沒有上官的允許,是不可能放你進去的,小姑娘你還是先回去吧。”西門飛升也在一旁好言相勸道。
“少爺!少爺!”
誰知小顏一聽說自家少爺真關在大牢了,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猛掙,衣袖都被扯爛了一幅,掙脫王勇后,一邊哭喊著一邊往里跑,這時門里又沖出幾個衙役,手中的長槍往前一擋大喝道:“站住!擅闖……”
話沒喊完,就見小顏竟不顧一切地往槍尖上撞來,衙役顧不得再喊話,手中的長槍下意識地往回一縮。
小顏就堪堪從槍尖旁沖過,槍尖在她的手臂上劃出了一道血槽,她還還渾然不覺,只是一個勁地哭喊道往里跑,手上的鮮血滴了一地。
刑部大牢門前竟被攪得亂成一團,衙役門踏著一地的血跟后面追,畢竟只是一個小姑娘,長槍也不敢真個往她身上刺,等追上她時,一個衙役顧不得許多,伸手便攔腰把她抱住。
“啊!”
小顏被抱住,竟象只發瘋的貓兒,張嘴就在衙役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下去,痛得衙役大叫一聲松開了手,小顏又狀若瘋狂地往里沖去。
突然,淚眼朦朧的小顏仿佛撞上了一座肉山一般,把她撞得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王勇等人趁機上前一人抓住一只手臂,死死地按住她。
這時,小顏撞上的肉山這才走上前說道:“哪來的小丫頭,竟敢擅闖刑部大牢,先關起來再說。王勇、西門飛升!你們可真行啊,一個小丫頭你們都攔不住,看來你們更適合去打掃茅廁啊。”
王勇等人按著在地上拼命掙扎的小顏,為防她再咬人,西門飛升還不知從哪里找來一聲破布,塞住了她的嘴巴,直到小顏虛脫得暈了過去,眾人才松了一口氣,真沒見過種不要命的小丫頭。
“頭兒,這丫頭是來找許清的,兄弟們用長槍攔住她,她竟眼也不眨地往槍尖上撞,簡直是發瘋了,我們不好真個把她刺死在大門,所以才讓她跑了進來。”
王勇苦著臉小心地對肉山般的牢頭解釋著。
牢頭剛想再訓王勇這些人幾句,方才被驚動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的員外郎陳其勝走上來說道:“趕緊找人先幫她包扎一下傷口,順便去通知一下許清家里人,趕緊把這小丫頭領回去,不必大動干戈了。”
牢頭崔大山態度馬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躬身對陳其勝答道:“是是是!一切聽陳大人吩咐就是。”
“你跟我來一下。”陳其勝看了眼暈倒的小顏,對牢頭說道。
刑部員外郎陳其勝兼管牢獄方面的事務,今日許清等人前腳剛被關進來,宮里緊接著就來人找到了他,這也是他單獨把牢頭崔大山叫過來的原因。
“陳大人有什么吩咐?”進了屋子,崔大山小心地問道。
陳其勝把門一關,這才小聲地對崔大山說道:“看好許清,總之只要他還在刑部大牢一天,你就要保證他的安全,凡是來探視他的人,都要做詳細記錄,探視其間你們必須要有人在場,他的飯菜每餐也要仔細檢查過,記住,這是宮里特意來人吩咐的,要是萬一出了什么差錯,后果就不用我說了。”
“是是是!陳大人請放心,我一定看好許清,絕不讓他出什么差錯。”
聽完陳其勝的話,崔大山心里凜然一驚,忙拍著胸脯保證道。
許清是官家心腹他也聽說過一些,只是沒在意,而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這個話的分量,人剛關進來,宮里的話就傳到,崔大山做了十幾年牢頭,這種事是第一次碰到。
想起小顏被自己的手下刺傷暈倒在外邊,崔大山不禁有些忐忑。
“馬良春,刑部大牢那邊我已著人傳話,你作為侍衛班值,去大牢不合適,此議罷了,想想你們幾個能這么護著他,足見朕沒有看錯人,只可惜……”
天章閣里,對下面跪求去刑部大牢,與許清同室的馬良春,趙禎也有些感慨。
從馬良春仔細述說來看,龍門船廠叛亂確實是有人在故意煽動,問題是沒有證據,就算趙禎身為皇帝也不可能胡亂地抓人。
“陛下,黃三坡此人有重大嫌疑,陛下何不下旨將其收押。”馬良春不死心地說道。
“馬良春你想過沒有,就算官家下旨收押黃三坡,黃三坡不承認,最多是關他一個人,承認了就是滅族大罪,你們手上沒有他煽動民亂的證據,甚至找不到他作案的動機是什么。你想關押黃三坡就能救得了朝請郎嗎?”
閣內沒有外人,閻文應見馬良春想蠻干,出來插話道。
閻文應說的這些趙禎何嘗不明白,而且他想得更深一些,如果真是漕幫之人煽動民亂,那么一定是有人在身后指使,許清似乎已經覺察到了什么,這才讓馬良春來傳話。
如果真是朝中高官指使,趙禎想想就頭痛,大宋現在外部戰火不斷,壓力極大,內部地方不靖,要是朝中此時再出現大震蕩的話,引發什么后果趙禎也無法預料。
大宋現在最需要的正是一個穩字,朝中絕不能再出現什么不可預測的動蕩。
可是許清呢,難道自己要放棄這個正在茁壯成長的好苗子嗎?
許清所策劃的銀行和海上絲綢之路,此時自己也能找別人去做。未來所要走的步驟,許清也已經為自己描繪清楚了。
可是現在明知許清是被人冤枉,而且一直以來,他都在盡心盡力地為自己分憂,要在這個時候放棄許清,趙禎自己實在覺得心里難安。
歷史上大多數皇帝都是比較冷酷無情的,一但涉及到朝局穩定時,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某些人。但趙禎偏偏是個例外,他寬仁的本性,決定了他做不了一個太冷酷的帝王,此時放棄許清,就等于是過河拆橋,不到萬不得已,趙禎實不愿為之。
而且關鍵是趙禎對許清很看好,許多難題到了許清那里,他總能另辟出一條蹊徑來,雖然有劍走偏鋒之嫌,但至少能幫自己把問題解決掉。
唉,難啊,趙禎對馬良春揮揮手,示意他先退下去,自己卻在殿中踱起步來。
“官家,朝中之事奴婢本不應多嘴,但瞧見官家如此憂心,奴婢……”
閻文應還沒說完,趙禎擺擺手說道:“行了,這殿中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吧!”
閻文應猶豫了一下說道:“官家,便是不為救朝請郎,漕幫一眾人等如此膽大妄為,留著也是個禍害,奴婢以為,官家不妨著人先查一查漕幫之事,若真能查出什么不法證據來,到時候將這禍亂之源一網打盡,大臣們也不好再說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