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八章廢物利用
煙籠寒水月籠紗,
一曲清簫到天涯。
猶記當時長亭晚,
夕照梨尊兩飛霞。
在蘇言道等人一片叫好聲中,青玉的簫聲一顫,那香腮邊真的飛起了一抹輕霞,顯得尤為嬌美,或許她也想起當日長亭相送的情景了吧。窗外寒月大江兩澹然,江風帶著簫聲悠悠揚揚的飄散。為了回避蘇言道等人言語上的試探,席間許清更多的是和兩個美人點染舊事,并把話題引到詩詞歌賦上去。
四書五經他翻了不少,加上身后有蘇東坡等一大群頂級團隊在支撐,只要不是細究經學,論幾句詩詞他倒不怵,吹簫的青玉腮邊是紅了,可身邊坐著的水兒眼眸卻白了。她自從和青玉進廳來,給大家獻了一支舞后,就一直膩在許清身邊斟茶倒酒,許清眼光才碰到哪碟菜,她已輕盈的給夾到了碗中。
此刻聽了許清給青玉作的詩,水兒有些不依了,當日到長亭相送,還是她帶頭去的,許清在她面前扮起了兩難的梵僧,給青玉作的詩卻似舊情綿綿般。
奈何許清卻在和蘇言道他們謙虛著:“本官胡湊的幾句歪詩,不過為博佳人一笑,當不得眾位大人夸獎,我聽說蘇經略的詩詞才是冠絕一時,今日適逢其會,還望蘇經略賜教啊!”
“巡察使說笑了,有巡察使珠玉在前,我等再班門弄斧那就太不自量力了。”蘇言道有些無奈,此刻他們哪里還有心思作詩,他把水兒請到別院,再安排這樣的歌舞晚宴,無不是想得許清一句好話,如今眾人言語上試探了許久,許清卻似渾然不覺一般,只談風月詩詞。
揚州知府劉少堂也在一邊幫著敲邊鼓道:“蘇經略說的是,巡察使大才,也只有晏相和范參政他們堪與論詩詞,巡察使允父允武,與范參政同在渭州大敗李元昊,功勞赫赫,復與韓樞密一起策論軍改,開合縱橫,如今更是大興農桑,簡在帝心,樁樁件件皆令我等仰慕萬分啊!”
劉少堂倒是知趣,沒有直接點出晏殊和許清翁婿的關系。許清也不否認,與晏楠的這樁婚約,在朝堂之上給了他極大的便利,但若在這等場合點出來,許清不免有靠裙帶關系往上爬之嫌,這些官場老油條自是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有了劉少堂一番鋪墊,蘇言道順勢接口道:“與巡察使比自來,我等慚愧啊,王倫逆賊南下海州,海州知州不戰而降,安撫使衙門接報迅速行文漣水軍、高郵軍,可恨這兩軍知軍敷衍塞責,畏戰不前,以到王倫能連陷數州,在請調朝廷大軍未到之前,只得由于提刑領幾百衙役出戰,幸得巡察使千里馳援,一舉將王倫這伙逆賊一網打盡。此次向朝廷報功,我等一定要將巡察使救百姓于水火之大功,盡報朝廷……”
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蘇言道這是投之以桃,望自己報之以李啊!
許清含笑說道;“各位厚愛,本官心領了,只是陛下這次派我出京,是巡視地方水利工程進展,王倫只是一跳梁小丑,我如今雖然平了王倫,卻誤了巡察水利工程事宜,說來這是本末倒置了,若陛下不怪罪,已是萬幸,怎敢再居功?”
“巡察使此言差矣,王倫為禍甚烈,連破數州,且黃袍加身,弄得幾路百姓人心浮動,若不及時平定,后果不堪設想,巡察使千里平亂,怎么能說沒有大功呢?”蘇言道三見許清有推辭之意,哪里肯罷休。
席中于子曾很少發言,酒倒是喝了不少,許清猜想,或許他來參加這場接風宴之前,未必知道蘇言道他們打的是什么主意,對這位性格剛烈的提刑使,許清還是很有好感的。
大宋現在的地方官員尸位素餐的固然多,好官也有不少,王倫之所以能輕易奪取數州,除了一部分文官貪生怕死之外,更主要的是內地駐軍的糜爛。若是平時無事,大宋這架馬車還能按原來的慣性走下去,一但亂起,種種弊端就尖銳的突顯出來。
許清拋開這些思緒,舉起酒杯與各人干了一杯,說道:“如今舉國皆在大興水利,而淮南東路因王倫作亂,水利工程滯后下來,淮南東路是我大宋重要的產糧地,本官對此是憂心忡忡啊,大興水利這一舉措是本官向陛下提議,朝廷也因此投入了大量人力財力,若這一舉措未競全功,本官則愧對陛下的信任啊!”
蘇言道等人私下交換了一個眼色,終于知道許清想要什么了,他舉起酒杯哈哈說道:“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巡察使憂國憂民,我等欽佩萬分,巡察使但請放心,王倫之亂已平,明日我等就將興修水利事宜安排下去,包括下官在內,路治及州府官員將全部下到工程—線監督,以最大的努力爭取把水利工程完成好。”
“好!好!好!本官將坐等各位做出佳績,相信陛下聽了也會欣慰不已的。”許清笑得很燦爛,水兒在一旁看著如飲純酒。
許清要的就是這種結果,整治官場不是一朝一夕一事情,但水利事宜絕不容再拖沓,這些人為了保住官位,相信接下來或許會爆發出極大的潛能,保不準淮南東路的水利工程是完成得最好的,誰說來著,浪費是可恥的,許清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些人的剩余價值壓榨出來,至于揮刀的事,還是由范仲淹來吧,相信老范手早癢了。
得了許清這樣的話,宴席上的氣氛才算真的活躍起來,蘇言道等的擰著的眉頭放松了不少,一場晚宴吃得主客盡歡而散,許清從望江樓獨自生車回別院,天氣已近二更,揚州的街市依舊人流不息,笙歌頻傳,王倫作亂雖然讓揚州人心有些惶然,但一切已成過去,人們又可以高枕無憂,享受他們眼中的太平盛世了。
車窗外清冷的月光如霜似雪,灑在街邊小河里,波心澹蕩,臨水的人家燈火未息,透過寧靜的軒窗映到河面上,卻和天上的月光一起,被時而滑過的烏蓬船蕩碎。船頭也都有紅色的燈籠,既是用來照路,也是作為防撞燈使用,避免被對面轉出來的船兒撞著。輕輕的擼聲從石拱橋下穿過,不用擔心驚擾了伊人清夢。
而許清覺得,自己噠噠的馬蹄聲和這寧靜的水鄉有些格格不入,仿佛一個滿身是血,殺氣騰騰的人誤入到了世外桃源,也許除了槳擼聲外,馬蹄聲本就不屬于這片寧靜的水鄉。
許清一個人靠在車窗邊,想起臨別之時水兒滿臉的幽怨,他不禁有些無奈,首先這次是蘇言道請她過來,許清自是不愿她同回別院,沒必要領蘇言道這份人情,若不是為了盡快把淮南東路的水利工程抓起來,今夜的宴席他都不會參加。
水兒的心思他懂,如此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作為男人,讓許清裝作視而不見,他自問做不到,但如今正是百事冗沓之時,他不想再去招惹感情之事,一切順其自然吧,惹是水兒注定和自己有緣,將來自見分曉。
因王倫一事,說實話許清也是失望異常,甚至想過這樣的大宋,養著這樣一大群窩囊的官員,值得自己為之去奔走,去策劃,去努力嗎?反正大宋不會馬上滅亡,還不如找個山青水秀的所在,安享一生呢。然而,所謂子不嫌母丑,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在道統上大宋都算是自己的母國,只要這個國家還在,這個民族才不會整體淪為亡國奴,她再丑陋,她再懦弱,她再不爭氣,作為這個民族的一分子,這都不能成為自己放棄這個國家的理由。
正是因為她存在著種種弊端和不足,才更需要這個民族的每一分子去努力,去糾正她,去維護她,讓這個國家可以走得更好,走得更遠,而不至于走到崖山絕壁去!
對蘇言道等人,許清有利用的意思,利用他們保位的心里,盡可能的把淮南東路的水利設施搞起來,糧食儲備關系到今后的重大戰略問題,不容有失,只要蘇言道等人一門心思撲在水利一事上,絕對比新派些官員來,一時四邊摸不著門做得好!
至于以后許清會不會真幫他們開脫,這不用過多考慮,政治上的承諾從來就是最不可靠的,許清也不怕對他們怪自己背信食言,如果范仲淹他們做得好,一個清凈有為的淮南東路,更符合大宋的利益。
許清回到別院,匆匆進入書房,先給趙禎上了一份奏章,再給范仲淹寫了一份信件,催他對京東東路的官員下子,但對淮南東路的官員,卻要把握好時機,給蘇言道他們一些發揮余勢的時間,有京東東路官員的前例擺著,相信蘇言道他們這股余熱一定卓有成效的。
許清寫好信,夜已三更,窗外的霜露濕了臺階,他準備擁衾美美地睡一覺時,才發現被冷床硬,自紅菱進門已來,許清也習慣了每夜軟玉、溫香抱懷的感覺,前些日子餐風露宿時不覺得怎么樣,這一安頓下來,大冬天一個人抱冷被睡覺還真……,唉,早知道還不如讓水兒來暖暖床呢!
許清還在嘆著夜深被冷,而他不知道的是,京城里這一夜正是風云際會,許多人被從溫暖的被窩里、從嬌妻美妾的溫柔鄉里拉起來,仍進了開封府的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