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前行,隊伍很快繞過慕尼城,踏上了通往北方的道路。
經過五天的行軍之后,南十字星騎士團已然抵達了盧利安北部的最后一座小鎮——暮沙鎮。
過了這個小鎮,前方就將是一望無垠的盧利安東北戈壁。
這五天里,隊伍沒有一刻停下來過。
沒有扎營休息,也沒有埋鍋造飯。睡就睡在馬背上,吃就吃干糧,人不離鞍馬不停蹄。
不過,隊伍的速度并不快。
“從我們離開慕尼城的那一刻起,訓練就開始了。”
這是冷晉對騎士們說的原話。
“論精力論體質,我們這幫老骨頭肯定不如你們。因此,我們沒有別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們做什么,你們就跟著做什么。”
冷晉的話輕描淡寫。
一開始,騎士們都沒感覺有什么不對。
畢竟大家都看在眼里——這幫老騎士年齡最小的都五十多了,最大的已經七十多了。
到了這種年齡,或許斗氣源力和武技并不會因此有什么下降,但精力體力可就比年輕人差遠了。
而他們這些正值壯年的漢子,當傭兵風里來雨里去這么多年,什么苦沒吃過,什么罪沒受過?
雖然不知道老騎士們要怎么訓練自己,但在大家想來,人家既然對自己都一視同仁,那提的這種要求一點都不過份,完全合情合理。
然而,誰也沒想到這竟是噩夢的開始。
最初的訓練,是坐騎配合訓練。
所有的騎士都要求在行軍的時候,一直處于釋放戰環鏈接戰馬的狀態。
通常來說,騎士只在沖鋒之前才會釋放戰環鏈接坐騎,使得坐騎在斗氣的作用下體形暴增,大幅度提升力量和速度,爆發出最強的沖擊力。
平常行軍趕路,大家就算不會輕松到當此成休息,也是能節省斗氣就節省斗氣,誰會沒事釋放戰環?
可命令就偏偏這么下的。
不理解歸不理解,大家還是照做了。
而緊接著,老騎士們將隊伍分成十二隊,每一隊都由他們中的一人帶領。
他們要求所有的騎士,都必須和他們的速度一致。不僅是他們快,大家就得跟著快,他們慢,大家就得跟著慢。而且是連戰馬的啟動時間,步伐節奏,乃至身體起伏幅度,馬頭的方向等都必須同步。
對于大伙兒來說,這其實也不是什么難事。
畢竟,能加入南十字星騎士團的,實力最低都有著公正騎士的實力。
哪怕傭兵和軍中騎士的戰斗習慣和方式不同,但自幼接受的騎士訓練,尤其是這種騎術一類的基礎訓練,卻是完全相同的。
甚至有許多人,騎術遠比軍中騎士更精湛。
沒人覺得這樣的訓練有什么難度,甚至沒人覺得有什么必要。
不過,很快大家就發現自己錯了。
這些老騎士的控馬節奏極其詭異,不但速度忽快忽慢,步伐更是變化多端。
戰馬在他們的控制下,有時候以極細的小碎步前行,馬蹄呈對角線;有時又是前后蹄分別同起同落的中速步;有時候是只看馬腿起伏,卻不見前行的原地踏步;有時候又是從靜止到疾速沖鋒的瞬間彈射。
而走著走著,他們的戰馬就會橫過身來,如同螃蟹一般地橫著移動。或者以前蹄為中心,一個一百八十度的旋轉,馬屁股甩到前面之后,再接著一個旋轉,馬頭又甩回去,繼續向前行進。
至于什么斜線前進,忽左忽右地變向,以及控馬揚蹄蹬踏,跳躍等動作,更是花樣百出,不時就會來一個。
許多動作,根本就如同戰馬受驚了一般。
騎士們都快瘋了。
長這么大以來,大伙兒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折磨。
為了跟上老騎士們的動作,他們連吃奶的勁都用出來了,可依然是一塌糊涂。
尤其是在斗氣激發戰馬的情況下,消耗簡直如同流水一般,平常幾個禱時都毫無問題,現在卻是短短一兩個禱時,就滿頭大汗。
陣形更是亂成一團。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緊緊閉著嘴,沒有絲毫質疑和不滿。
因為所有人都看見,包括魯克在內的十二位老騎士,全部行走在隊伍的右側領頭位置,稍稍偏離隊伍一點。
而當他們變幻步法和動作的時候,十二個人,哪怕前后相隔數百米,也整齊得就如同十二個被一條線牽著的木偶一般。
同時起步,同時轉圈,同時停,同時變幻戰馬的步伐大小,節奏……乃至馬頭馬尾的方向角度都一模一樣。
從旁邊看上去,簡直賞心悅目。
而且,這一切就如同他們骨子里的本能一般,做得是那么地輕松寫意。坐下戰馬完全融為他們身體的一部分,步伐變幻間,靈動得就像舞者起舞。
這讓許多騎士當時就看傻了眼。
雖然沒有在軍中呆過,但這點眼力大家還是有的。
他們完全能夠想象,擁有如此騎術的騎士,在戰場上能進行何等默契的配合,進退趨避會何等靈活,驟然形成的合擊又會是多么的可怕。
那一刻,大家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他們是哪里來的?里奧大人怎么會認識這么厲害的軍中騎士?”
沒有人知道答案。
如果說之前大家還對這些忽然冒出來要訓練自己的老騎士還有所懷疑的話,那么現在,他們剩下的就只是敬畏。
而他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咬緊牙關努力跟上。
一時間,通往北方的大道上,上千名騎士如同幼兒園蹣跚學步的孩子一般,跟在十二位法林頓老騎士的身后學習。
然而這還只是訓練的開始。
從那一天起,他們就沒有離開過馬背。
餓了,就用用水囊里的水就這干糧吃幾口,累了,就伏在馬背上打個盹。源力枯竭了,就騎在馬上運功調息,等稍微恢復一點,就繼續訓練。
原本全速奔馳,不過一兩天的路程,整整拉了五天。
而五天下來,許多年輕力壯的騎士都已經是頭發蓬亂胡子拉碴,臉色透著憔悴。
可十二名老騎士,卻依然是神采奕奕,就如同剛從慕尼城出發的時候一般。讓人根本看不出他們已經和大家一樣,在馬背上過了整整五天。
大家甚至懷疑,再過十天二十天他們也還是這樣。
這些對大家來說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折磨,對他們來說,簡直就像是吃飯喝水那么簡單自然。
這一下,再桀驁的人也沒了脾氣。
就這樣,隊伍一邊走一邊訓練。當抵達暮沙鎮的時候,騎士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同最初離開慕尼城的時候有了很大的變化。
隊伍還是那支隊伍。
甚至從軍容來看,神情憔悴衣著臟亂的騎士們比以前還糟。
可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現在的隊伍行進間已經少了幾分松散。騎士們之間的距離,無論是前后還是左右,都自然而然地保持在一個合適的位置,而且稍有松動,就立刻會變回來。
就如同有一根根無形的繩索拉扯著一般。
與此同時,騎士們的動作變得舒緩自然,身體就如同和戰馬長在了一起,無論是行進還是別的動作,都遠比以前顯得更輕松。
而更重要的是,在他們的身上,已經無形中多了一種摸不到抓不著,但卻能夠清晰感受到的氣勢。
他們就這么策馬走著。
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中速步行進,從隊首到隊尾,一排排都是隨著戰馬整齊的腳步同起同伏的身影,那種節奏像是海浪,又像是戰鼓。
鐵蹄的每一步,都給人一種洶涌澎湃的感覺。
遠遠聽著那蹄聲,就如同被踩中了心臟一般,不由自主就會產生一絲心悸的感覺。似乎只要他們策馬飛馳,鐵蹄如雷,心臟就會不受控制地隨之劇烈跳動,讓人血沖大腦,渾身顫栗,不可抑止。
甚至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羅伊,我們到暮沙鎮了。”
冷晉策馬從隊伍前列返回,在羅伊的身旁勒住戰馬,報告道。
“可以扎營休息了嗎?”羅伊問道。
看著羅伊期待的眼神,冷晉和旁邊的魯克等人都笑了起來。
冷晉點頭道:“我們今天就住暮沙鎮。第一階段訓練到這個程度就差不多了。反正路程還遠,我們有的是時間。”
羅伊驚喜道:“真的?那我去告訴他們。”
說著,羅伊也不等冷晉回話,就急匆匆地一催馬,飛馳向隊列中的朗德羅等人。
片刻之后,行進的隊伍就爆發出一陣響徹云霄的歡呼聲。
不少騎士都縱聲狂吼,大喊大叫。那模樣,活像一幫終于重獲自由的囚犯一般。如果不是紀律,恐怕這時候大家早就跳下馬躺在地上了。
老騎士們笑盈盈地看著被騎士們簇擁著的羅伊,都是相視而笑。
目光中有喜愛,也有欣慰和自豪。
“怎么樣?”魯克笑問道,“咱家少爺不是我吹牛吧?”
“行了行了,”冷晉笑罵道,“這個問題你都問了我們多少回了。沒吹牛,沒吹牛行了吧。”
眾人都笑,紛紛點頭。
要知道,身為法林頓公國的未來繼承人,漢山家族的唯一血脈,羅伊的身份在老騎士們的心目中那是貴重無比。
而即便是在這個騎士團,他也是所有人效忠的對象。
可是,從離開慕尼城開始,羅伊就沒有仗著自己的身份享受什么特殊的待遇。
當游獵者走在隊伍兩側,當一幫矮人戰士笑嘻嘻地看稀奇,當魔法師們都坐著馬車,跟在后面的時候,他卻自始自終騎馬走在騎士當中,和大家一同接受訓練。
如果要選一個最優秀的學生的話,那么,冷晉等人會毫不猶豫地把票投給自家小少爺。
羅伊學東西實在太快了。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要求,他只花了一天時間就已經達到了。
他坐下那匹長毛瘦馬簡直跟他心靈想通。許多步法一教就會。而且做出來更輕靈,更詭異,甚至給人一種精靈游獵者的感覺。
這可是騎在馬上啊。
以至于大家都懷疑,羅伊以前是不是就掌握了類似的技巧。
而即便很快就學會了,五天來,羅伊也沒有下過馬。
他就靜靜地走在隊伍一側,有時會加入隊伍中,和騎士們一起訓練,講解并演示技巧的關鍵地方。
這個騎士團,除了三四百高階騎士曾經和羅伊在深淵里并肩作戰,是生死與共的交情外,剩下的其他人,都是從各個傭兵團來的,對羅伊并不熟悉。
他們之所以加入南十字星騎士團,一半的原因是因為那些高階騎士是他們的朋友,兄弟,隊長,乃至團長。
而另一半,則多少是受了天變魔裝的誘惑。
至于羅伊,大家并沒直接接觸過。
而且在南十字星騎士團組建之后,羅伊就離開了很長時間,因此,他們中的不少人,看這位統領的目光,都多少有些觀察審視的意思。
不過幾天下來,再沒有人還保留那樣的目光了。大家在訓練中向他請教,和他說笑,態度都親密而尊敬。
這些,老騎士們都是看在眼里的。
對于自家的這位小少爺,那是一萬個滿意。
暮沙鎮與其說是一個鎮,倒不如說是一座小城。
從盧利安到北方,一共有三條路。而穿過東北戈壁,斜切過薩克森行省,是進入帝都平原最近的路線。
如果不走這里的話,從帝國東北方向來的商隊,就必須繞一個大圈,從盧利安西北方向的貴族聯盟領地經過。
那會多上接近一個月的路程。
因此,位于戈壁邊緣的暮沙鎮,地理位置就非常重要了。
無論是離開盧利安,還是從北方而來,穿過茫茫戈壁進入盧利安的人們,都會選擇在這里休整準備。
年長日久,暮沙鎮也發展得越來越大。
原先這里只有數百居民和一支不足百人的衛隊,而現在,這里已經有超過三千常住人口和一支三百人的騎兵。
鎮里的街道兩側,密密麻麻都是旅舍,餐館和酒館。
而除此之外,還有車行,有拍賣場,賭場,妓院,馬場,倉庫……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的任務堂和一座小教堂。
畢竟這里還是盧利安的地盤,因此,南十字星騎士團一到,立刻就有當地的守備官迎接,安排食宿。
羅伊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吃了頓熱飯之后,才鉆進了搭在鎮中央空地上的帳篷。
這里是冷晉他們設立的臨時指揮所。
帳篷里,老騎士們正圍在桌子旁,同暮沙鎮的守備官討論著什么。
桌子上鋪著一張羊皮地圖,上面畫了七八個紅色的圓圈。
“羅伊,你來了正好,”冷晉見羅伊進來,把他讓到桌子邊,指著地圖道:“我們剛才商量了一下,接下來,恐怕我們要在暮沙鎮呆上十幾天時間。”
“十幾天?”羅伊一愣。
他原本以為騎士團會在短暫休整之后就繼續啟程。
畢竟,魔族兵鋒日益逼近班德茲。如果時間耽擱太久的話,很難說到時候會出什么問題。自己可等不了這么長時間。
“為什么?”羅伊問道。
“剿匪!”冷晉道,“騎士訓練,實戰才是磨刀石。我們第一個階段的訓練,只是打個基礎而已,想要讓這些傭兵改變他們的戰斗習慣,適應軍隊作戰方式,就必須進行大量的實戰磨練。”
說著,他扭頭指了指暮沙鎮的守備官:“正好,守備官先生告訴我們,暮沙鎮周圍一共有七個大型盜匪團,戈壁深處的小股盜匪更是不計其數。我們就拿他們開刀,用半個月時間全都掃了。”
羅伊張大了嘴,扭頭看去,那守備官苦笑著擺手道:“伯爵閣下,這可不是我的提議。”
這位守備官名叫哈頓,身形微胖,是一位低等盧利安貴族。
他在暮沙鎮擔任守備官一職已經三年了,對周邊情形了若指掌。因此被冷晉他們叫來詢問。
而一聽到關于附近盜匪的問題,哈頓心里就有些打鼓。
很顯然,這些老騎士是在打盜匪的主意,不然的話,他們問這些干嘛。
沒想到果然如此。
其實對哈頓和暮沙鎮來說,盜匪的確是一個大問題。
這些盜匪盤踞在從暮沙鎮以北的戈壁中,時時刻刻都威脅著通往北方的商道。
多年來,盧利安不知道有多少商隊,都葬身在茫茫戈壁中,對盧利安的經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對此,阿道夫大公自然不會坐視不理,早些年,他就屢次派人前來剿匪。
可是,這些盜匪可不是普通的盜匪。
能夠盤踞在荒蕪的戈壁中,在烈日干旱風沙暴雪中,都能夠生存這么長時間,不被剿殺,也能從跟其他盜伙的火并中活下來,甚至日益強大的,全都是最兇狠的悍匪。
他們騎術超凡,通常一人雙馬,來去如風。在廣袤的戈壁上,轉戰數百上千公里對他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平常他們就在臨近商隊行進路線的地方游蕩,一旦發現獵物,就如同狼一般撲上去。而一旦發現危險,他們則遠遁千里。
他們不但熟悉戈壁地形地勢,知道每一個飲水點,而且狡兔三窟。
更麻煩的是,這些盜匪彼此之間還有聯系。有時候遇見單靠自己拿不下來的獵物,他們還會互相合作。
平日里,更是互通消息。一有風吹草動,保管方圓百里之內,連一個盜匪都找不到。
正因為如此,當年來剿匪的盧利安軍隊,耗費了大量的軍費糧草,只零星抓了幾十個盜匪處死了算是交差。
等軍隊離開,不到一個月,盜匪又死灰復燃。
不過,總算是懾于阿道夫大公,尤其是索菲婭小姐的威名,這些盜匪再也不敢靠近暮沙鎮。活動區域,都限制在北部的戈壁里。
那里已經不算是盧利安境內了。
這樣安穩了幾年,而最近,哈頓發現,暮沙鎮周邊的治安形勢似乎有惡化的跡象。
兩年前斐烈帝國入侵,這附近的盜匪就增加了不少。而后魔族入侵,索菲婭又去了帝都執掌火凰軍團,阿道夫大公自顧不暇,這里的盜匪就呈爆炸式的增長。
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受北方難民潮的影響,越來越多的人把盧利安視為最后的安全堡壘。不光是貴族們先期派人南下,各大商行,財閥以及一些富豪,也大量向盧利安轉移資產和家人。
哈頓甚至聽說,就連一些平民,也開始打來盧利安的主意了。
要知道,千里戈壁一直都阻礙人們來到盧利安的最大障礙。沒有錢,買不到一張馬車票,或得不到護衛的保護,想要穿越戈壁根本就是找死。
可即便如此,哈頓也聽說戈壁北面如今已經聚集了大量的平民。其中一些人正在組織著,試圖徒步穿越。
原因很簡單,因為其他行省,已經開始餓死人了。
就像是沒有水草的羚牛群,為了生存,無論前方是高山還是大河,也無論是獅子還是鱷魚,它們都只能一往無前。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條路上的盜匪正飛速地膨脹著。
這里有無數的獵物供他們襲擊。
哈頓很希望有人能夠把這些盜匪團都打掉。可是,這并不包括這支聽說連最基本的訓練都沒完成的所謂騎士團啊。
哈頓倒不怕他們有什么危險。
畢竟,數百名榮耀騎士上前名公正騎士,哪怕都是傭兵,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了。
哈頓只怕,這幫家伙在這里亂掃一通,結果盜匪沒打到自己走了,留著暮沙鎮和四周的人們受禍害。
。寫了好幾年,三百萬字,無論如何都不會太監的。雙開雖然看似分心,但對我而言,其實無論是工作時間還是效率,都比以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