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軍大營和前營傳來一陣陣奔騰的馬蹄聲,軍官的呼喝聲和士兵們熱火朝天的訓練聲時,后營里,也是一片忙亂。
不過,和前中兩營那種雄壯而熱烈的氣氛不一樣的是,后營的上空,似乎籠罩著一層烏云,氣氛沉悶。無論是巡邏的士兵,干活的民夫,都靜悄悄的,無精打采。遠遠看去,就像一群幽靈。
羅伊站在操場上。
在他的身邊,是九十多個同年級的新生,七十多二年級學員和六十多個三年級學員。總數二百二十七人。
無一例外,全都是第一訓練營E大隊的學員。
太陽已經穿透了天邊的薄云。
兩百多名學員,在四周亂糟糟奔行往來的民夫和士兵的襯托下,就如同一狠狠釘在原地的木樁,在陽光的照耀下,斜斜的拉出一道道紋絲不動的影子。
從四點鐘,被吆喝起床之后,他們就一直站在這里。
整整四個禱時,沒有一個人理會他們。那些把他們轟起床的護衛隊士兵,讓他們排列好隊形之后,留下一句“等著,”就回營房繼續睡覺去了。陪伴他們的,就只是漸亮的天色,和起床干活的人們那或詫異,或憐憫,或好奇的目光。
對于在學院中,每天早晨都要接受卡梅尼的魔鬼訓—練的他們來說,這樣的靜立等待算不上什么。可正因為其毫無意義,大家才分外感覺憋氣。
沒有人明白護衛隊那幫家伙想干什么口從入營開始,他們就沒得到過一個好臉色。尤其是那些護衛隊的軍官們,一個個惡形惡狀。似乎接收這兩百多名學員,對于他們來說,是一件讓人討厭的麻煩事兒。
而在他們的冷漠態度影響下那些在大家剛入營的時候還顯得很熱情,和大家寒暄談笑的士兵們,也知趣地遠離了他們。
躊躇滿志的踏入軍營,遭受的卻是這樣的冷遇和打擊,大家的心都有些發涼口現實的軍營生活,和他們之前那浪漫的幻想之間,構成了一道殘酷的落差。什么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現在想來,都像是一個笑話。
“他堊媽堊的,”賈爾斯站在羅伊身旁咬著牙,低聲道“早知道這樣,老子不如去參加烏合軍呢!”
“是啊,”一位學員憤懣道,“憑什么就把咱們分到后營來?要說上陣殺敵,咱們可不輸給其他人。”
“這幫混堊蛋,”賈爾斯扭頭看了看軍官營房所在的位置恨聲道,“不知道我們怎么得罪他們了,一見面看咱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變著花樣折磨人。到現在,格里芬還沒被放出來呢。
羅伊耷拉著腦袋,聽著,沒有說話。在過往人們的眼睛中,這一臉迷糊的小子和旁邊傻愣愣的菜鳥們沒什么兩樣。
不過相較于身旁的這幫菜鳥,羅伊更清楚軍中的規矩。新兵入營,受呵斥乃至挨揍,都算不上什么事兒。各級別軍官和不同軍銜士兵之間的等級制度之森嚴,甚至還遠超貴族和其治下臣民之間。
和血肉橫飛的攻城,騎兵騎槍前的攔截,以及深入敵后的偵查這類命令比起來,在這里等幾個禱時,根本連折磨都算不上。充其量,也不過是一種戲弄罷了。
然而,這也是他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從入營分配,到后營這些護衛隊軍官的態度,都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氣息,似乎有某種力量,在背后針對第一訓練營E大隊!
不然,護衛隊這些從各地領主私兵中抽調來的軍官,平日里連學員們的面前沒見過,怎么可能有什么矛盾,以至于連大家三大訓—練營騎士學員,未來帝國武力的身份,都毫不顧及的針對?
因為剛進軍營,連那幫軍官的名字都叫不出來,這種事情羅伊也只是隨便想想罷了,不期望找到答案。想得腦仁疼,就拋開不想。剛才那幾個禱時里面,他倒有一大半的時間,倒是在暗中修堊煉。
反正平常四點鐘,他也被劍靈斧靈兩個狠貨給提溜起床了。在這里站上四個禱時,恰夠完成兩次冥想和幾十個周天的道理決。比起平日里那提起來就是兩泡眼淚的苦修,這跟偷懶放假也沒區別。
只是可惜,這里沒有幻塔,效率未免大打折扣。
不過,對此最郁悶的不是羅伊。
羅伊雖然在幻塔中修堊煉速度更快,但離開了幻塔,速度也沒有慢到哪里去。畢竟,靈力再強,他現在的吸收能力也有限。不像主靈這個無底洞,離開了幻塔,羅伊每天都能感受到這家伙的欲求不滿。
前一段時間在暗營幻塔房間里的修堊煉,讓主靈開辟的主靈域已經愈發的擴大,穩固。按照劍靈和斧靈的說法,再有一段時間,主靈就能獲取足夠的能量,再一次進化勺在這個節骨眼上斷了糧,難怪它發脾氣。
對的進化,羅伊其實也無比期待。
按照奧堊斯汀的說法,這把開啟最終戰場封印的鑰匙,擁有打開空間的能力。上一次進化,打開了前往斷天山脈另一端的通道,那么這一次進化,它又能開啟哪里呢?
滿是珍寶的寶庫?
還是某位媚骨天生,熱情似火的漂亮小堊姐的閨房?
站在隊伍中,羅伊神游天外胡思亂想。
就在這時候,只聽見一聲角號聲吹響。數百名士兵,走出營房,飛奔到操場列隊集堊合。又等了幾分鐘,才看見遠處一群吃完了早餐的軍官,在各自侍衛的簇擁下,悠悠閑閑,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
當他們走到列隊的學員面前的時候,誰也沒正眼瞧上一眼。只是一邊聊天,一邊在士兵的服侍下穿甲佩劍。等到所有人都穿戴整齊之后,其中一人才冷眼掃了這邊一眼,說道:“站得倒還整齊。”
其他軍官們也冷著臉拿眼瞟過來剛才說笑的愉悅,從他們臉上一掃而空。
“點到名字的站出來。”之前說話那軍官展開一張羊皮卷,叫道,“第一中隊第一小隊,托蒂,富蘭克林,方托斯………”
隨著他的叫名,一個個學員走出了隊列。每叫出一批來,那軍官就會停一會兒。等著旁邊的軍官上前將其領開,這才開始叫下一批口不到一刻鐘,兩百多名學員,就已經被打散,分批分配到了不同的護衛隊小隊當中。
每個人分配到哪一個小隊,都是之前已經確定的。不過,之前的兩天都是報到,今天才是正式入隊。
羅伊被分配到了新七小隊。同在一個小隊的,一共三十人D二十名領主私兵,十名學員。除了他自己之外,認識的有格里芬,朱莉,蒙猛,其余則是六名分別來自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學員。
而讓羅伊沒想到的是,他們的隊長,正是他昨天在后營大門口遇見的那個滿臉橫肉的低級士官!
“我叫霍普,從今天起,就是你們的隊長了。”訓練場一角,霍普抱著膀子,一臉獰笑,“記住我的名字。如果現在記不住,也沒關系,要不了多久,我保證你們就連做夢都不會忘記!”
“進了軍營,你們就得明白軍營的規矩。”
“什么是規矩?我的話就是規矩!”
“無論是訓練還是干活,就算是睡覺,你們都得聽老子的!讓你們做什么,你們就得老老實實的給我去做。別想著你們以前是什么身份。在這里,你們的身份就是最低等的士兵,忘記這一點,我如………”
霍普的吼聲中,學員們沉默著。沒有人認識霍普,更沒有人明白,這家伙為什么一見面,就帶著如此明顯的敵意。
是的,這是敵意。暴戾而陰冷,讓人渾身不舒服。和卡梅尼、海森等教導們那種透著期許和關切的嚴厲完全不同。
“怎么,”霍普從一張張神色漠然的年輕臉龐面緩緩走過,最后站在了羅伊面前,釋放出兩個戰環,盯著他的眼睛道,“對我說的話,有不服氣的嗎?”
四星勇敢騎士!
在場的學員們,心頭都是一沉口誰也沒想到,這個滿臉橫肉的家伙,竟然擁有這樣的實力。
羅伊耷拉下眼皮,避開了霍普挑釁的目光。
這種人,他見得多了。
在波拉貝爾城的時候,首席騎士巴克和他的侄子安德魯,就是這副德行。跟爺爺浪跡大堊陸的時候,三教九流中的奴隸販子,盜匪,黑幫打手和某位領主麾下仗勢欺人的低階騎士,也都是這副德行。
在這類人的成長經歷和腦子里,永遠都沒有與人為善和收斂這樣的詞語。他們只對位高權重者卑躬屈膝,對比自己弱的人,則肆意欺凌。
憑借比別人強大的力量,他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別說當面起沖堊突,甚至連酒吧女招待上酒的時候動作慢了一點,他們也能揮舞著砂缽大的拳頭,把一個女人打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
而這一類人,通常都有著極強的權力欲口哪怕是在貧民窟里,監獄里,過著爛泥一般的日子,他捫也會脅迫一些弱看來為他們服務,并得意洋洋。
羅伊暫時不想和霍普有什么直接的沖堊突。
雖然從霍普戰環的斗氣波動,以及他那如同狼一般有意無意盯住自己要害的目光來看,對方顯然有著不錯的實力和豐富的戰斗經驗,足以鎮住普遍只有武裝一到二星實力的E大隊學員。
不過,這還嚇不住羅伊。
單憑他現在的實力,他就完全有自信和任何一個公正級以下騎士正面抗衡。更何況,在他的身堊體中,還有劍靈斧靈兩大護法。還有制堊服內的火翼噬靈甲,空間戒指里的鬼影刀鏈,以及威廉姆斯贈予的高階魔法卷軸。
如果愿意的話,他隨時可以把眼前這個勇敢騎士轟殺成渣!
他之所以不想和霍普沖堊突,是因為,當霍普停在他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時,他忽然意識到,E大隊受到如此待遇的根源,或許就是因為自己!
這個念頭一在腦海中閃過,許多事情,就忽然就有了解釋。
古斯塔斯院長曾經說過,貴族們在營救阿道夫大公這件事情上的態度,就并不一致。
羅伊曾經一度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堊實性。
作為盧利安公國的臣民,這片土地的共同統治者,貴族領主們和他們的君主阿道夫大公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阿道夫大公如果有什么閃失,對于這些貴族來說,沒有絲毫的好處。
而更重要的是,即便有人有放棄大公,明哲保身的打算,只怕也不敢宣之于口。要知道,這可是背叛領主的重罪。一旦被人告發,立刻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
因此,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這都不可能。
不過,羅伊現在忽然發現,自己忘了一個人和他背后的勢力。如果把他們放在此刻的盧利安,再離奇的事,也變得順理成章。
蘭里斯家堊族!
席林!
雖然他們是因為自己而來,可恰逢其會的他們,又怎么可能如此輕易的放過這樣一個能對阿道夫大公落井下石的大好機會?
羅伊腦筋急轉。
幾乎是在頃刻之間,他就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他幾乎可以肯定,古斯塔斯得到的消息是真的。而且,貴族之間的分歧,已經不僅僅是停留在口頭上了。蘭里斯家堊族已經參與其中,用他們的許諾,拉攏和讓人無法抗拒的影響力,聚集了不少人。
對某些貴族來說,這是一個不需要猶豫的選擇。
從未來前途來看,一邊是強大的蘭里斯家堊族,一邊是自身難保的阿道夫大公。而從現實來看,一邊是放棄營救,保存實力,一邊則是將自己多年經營積攢下來的人力物力,投入到一場勝算極小的賭博中,去為他人拼命。
兩相比較,孰優孰劣,得出答案并不困難。尤其是在身后有蘭里斯家堊族撐腰的情況下,貴族們的膽氣更壯!
這樣以來,就能解釋為什么獨獨只有第一訓—練營E大隊,才被發配到后營來,以及這個叫霍普的家伙為什么會單單停在自己面前,眼神不壞好意的原因了。
這些人是貴族私兵。平日里和自己這些學員素不相識,沒有任何矛盾。如果背后沒有其領主發話,他們沒膽子也沒必要這樣干。
而至于是誰向他們的主子提出的要求,以至于能把手插入軍營中來,那還用問嗎?
羅伊心思靈動,短短時間,他就已經從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中,猜出了許多。
看著目光猙獰的霍普,羅伊在心底罵了一句。
“蠢貨!”
如果事實真像自己猜測的那樣的話,這家伙,就是一個炮灰!
因為接到某位大人物命令,而摩拳擦掌對付自己的他,只怕不會知道,在人家的棋局里,他不過是一顆小棋子罷了。
當然,羅伊并不會輕視這樣的家伙。
有些事情,恰恰是大人物們做不了,只能這種人去做的。再大的布局,最終行動,也會落到這些執行者的身上。
在某些情況下,他們更難纏。
想明白了這些,羅伊臉上的表情愈發的老實憨厚,目光壓根兒就不和霍普接堊觸。與其和這樣的家伙費勁,倒不如想辦法找出他背后的人來。
見這小子躲著自己的目光,霍普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他不知道這小子是誰,也不明白上面為什么點名要對付這小子。反正,落在了自己的手里,算他倒霉!
“帶他們干活去,”他向身后的屬下交代了一句,轉頭對羅伊道,“你,跟我來。”
“這就忍不住了?”
羅伊心里想著,跟著霍普穿過操場,來到了一處正在卸貨的倉庫前。
這是后營十二個糧倉中的一個。巨石磊就的長方形建筑長三十六米,寬二十米,高十二米,碩大無朋。敞開的大門前,上百名民夫,正如同忙碌的螞蟻一般,圍著十六輛滿載糧包的重型馬車搬運貨物。
一看見霍普過來,民夫們飛快地閃開一條通道出來。一個負責看守和點數的庫管,領著幾個彪形大漢殷勤地跑了過來。
“你今天的工作,就是卸貨。”霍普抱著膀子,在那庫管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庫管心領堊袖會,沖羅伊道:“過來!”
見他領著羅伊,來到一輛馬車邊。原本正在卸貨的民夫們,發現氣氛不對勁,都四散開來口站在高高的馬車上的幾個民夫,還有些發愣,旋即就被爬上車的兩個倉庫護衛給驅趕了下去。
“站好了,接住!”
馬車上的兩名護衛,吼了一聲,吃力地抬起一包足足有上百公斤重的糧袋,同時一甩手,沖著羅伊丟了下去。
這一下,讓一旁圍觀的民夫,都嚇了一跳,禁不住一聲驚呼。
大家都認識霍普,知道這家伙生性蠻橫兇惡,最喜歡仗勢欺人。因此,見他帶著那黑頭發的少年過來,都知道,少年要倒霉了。
后營活計中,最重最苦的就是這類搬運的工作,能被派到這里的,個個都是身堊體健康結實的漢子,個個都有一膀子力氣口可就算是他們,干一趟活兒下來,也累的直不起腰來,更何況這個身材單薄的少年。
不過,雖然知道少年要倒霉,大家伙還是沒想到,霍普的手這么黑。
一袋糧食,足足重一百公斤。大家干活的時候,都是上面兩人抬著,緩緩放下來。下面兩人左右協同,搭手接著,放在躬著身的背負者的后背上。
可那兩名護衛,竟把糧袋從兩米多高的地方就這么丟下來,換做他們自己,只怕早就被砸趴在地上了。
就是骨頭斷兩根,也沒什么稀奇。
這簡直是要人的命啊!
“啪!”一聲悶響。
驚呼聲夏然而止。大家駭然發現,那糧袋砸在那少年的背上,少年的身堊體竟然連動也沒動。一雙并不粗壯的腿,撐得穩穩的。仿佛落在背上的,不是一百公斤的糧食,而是一袋輕飄飄的棉花一般。
這,不光民夫們震驚不已,就連那庫管也傻了。
上百公斤的糧袋,這凌空砸下來的力道,翻上兩三倍也不止。可那少年,居然就如此輕松的接住了?
庫管扭頭去看霍普。霍普鐵青著臉,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庫管一揮手,車上的兩名護衛眼中兇光一閃,抬起糧包,裝模作樣的大喝一聲:“來了,接住!”
又是兩聲悶響。兩個大包從馬車重重砸下來,落在少年扛著的第一個糧包上。
一旁的民夫們,看得臉都白了,個個咬牙切齒,義憤填膺。少年身上已經負著一袋糧食了,這兩袋這么毫無間隔的相繼砸下來,加到一起,至少是上千斤的力道。就算是一頭牛,被這樣砸,也砸死了!
這是謀殺!
蓬!當第三袋糧包砸下來的時候,羅伊只覺得身上如同壓了一座小山,渾身的肌肉骨骼都在這恐怖的壓力下不堪重負。眼看腳下一軟,小腹中的魔核陡然加速,蓬勃的斗氣透體而出。
兩道戰環炸開,撐住了雙腿。
“是勇敢騎士!”
“好年輕啊!”
民夫們一片嘩然Q誰也沒想到,這么年輕的一個少年,居然已經擁有勇敢騎士的實力了!這樣的年輕人,怎么會送來后營,干這樣的活兒?
在一片亂糟糟的議論聲中,羅伊晃晃悠悠地扛著包,走進了倉庫。
該死!
目送著羅伊的背影,霍普臉色鐵青。他沒想到,明明自己得到的消息,說這小子是武裝實力,此刻卻變成了勇敢騎士。三百公斤的糧食袋雖然沉重,可對于擁有兩個戰環的勇敢騎士來說,卻算不上什么。
“讓他一個人把這里的活兒都干完!”
霍普悻悻的給那庫管交代了一句,擰著眉頭離開了。
折磨這小子,得易外想個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