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亂了亞特蘭夜晚的寧靜。
在數十名紅衣騎士的護衛下,一只墨藍色的獨角獸,如同風一般卷入一座雄偉的城堡,在臺階前停了下來。
索菲婭一點馬鐙,飄然下馬,快步走進了城堡主樓。
寬敞而豪華的客廳里,愛德華一世負手站在地圖邊,而老將軍薩芬,則正指著地圖,為他講解著目前的帝國戰爭局勢。兩人的臉色,看起來都不太好。
隨著皇家侍衛的稟報,索菲亞推門而入。
愛德華和薩芬,都轉過頭來,看著這位阿道夫最疼愛的小女兒。
和往rì比起來,索菲婭憔悴了很多。美麗的臉龐有些消瘦。這使得她的眼睛,愈發顯得大而空靈。那宛若寒冰般的氣質,也愈發的清冷。
愛德華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愧疚。
因為火凰軍團的組建工作正是最關鍵的時刻,因此,即便是在阿道夫深陷重圍的rì子里,索菲婭都沒能離開軍營。她不但要rì夜心于軍團的建設工作,而且,也難免為父親的安危憂心忡忡。這對她來說,無異于一種折磨。
“索菲婭,”愛德華溫和的問道,“有什么事嗎?”
“陛下。我剛剛得到消息。聽說,這次指揮斐烈南方軍團的統帥是密奈。”索菲婭快步走到愛德華面前,急切的說道。
愛德華和薩芬對視一眼,目光有些復雜。
“你都知道了?”愛德華聲音干澀的道,“我們也是才知道。”
索菲婭點了點頭,咬著嘴唇,轉頭看向薩芬:“薩芬閣下,我想問問您,在密奈面前,盧利安有誰是他的對手?”
薩芬嘆了口氣,默然搖頭。
身為索蘭帝國的統帥,薩芬對于密奈的資料再了解不過了。在名將如云的斐烈帝國,或許還有人的軍事謀略和指揮能力在密奈之上,可是在盧利安,絕對沒有。
無論是法諾,還是十二軍團的仇山海。在軍事指揮和謀略方面,跟密奈差了都不止一個等級。更別提年輕的菲利普和后方的尤金這些人了。十個他們加起來,也不是密奈的對手。
密奈用兵神鬼莫測,變化多端。最善于在無聲無息之間布置殺局。
如果說,在此之前薩芬和愛德華一世還對法諾等人救出阿道夫大公抱有一線希望的話,那么,當他們得到密奈是斐烈南方軍團統帥的消息時,他們知道,這次盧利安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既然如此,陛下,我希望得到您的恩準,讓我回盧利安,”索菲婭美麗的眼睛中,滿是焦慮,“我想回去親自指揮作戰,營救我父親。”
“你現在回去……”愛德華一愣。
索菲婭飛快的道:“陛下,將軍。我提出這個請求有充足的理由。因為我認為,密奈的兵力部署,很可能是一個針對法諾將軍的陰謀!”
“哦?”愛德華和薩芬對視一眼,驚訝的道,“怎么回事?”
“陛下,將軍,你們看……”索菲婭走到地圖旁,指著地圖講解道,“一直以來,我們都認為斐烈軍的部署,是以夜色峽谷為核心,把我父親作為誘餌,誘使我索蘭主力與其決戰,從而一舉擊潰我們,徹底完成對盧利安的征服。”
“難道不是么?”愛德華問道。
“如果是其他人指揮戰役,這或許是真的,”索菲婭說道,“可如果是密奈的話,就難說了!以我對密奈的了解,他用兵喜歡劍走偏鋒,出奇制勝。很少打這種笨仗。更何況……”
說著,索菲婭對薩芬道:“……薩芬將軍,我有一個問題請教您。如果這場決戰爆發,斐烈軍想吃掉我們,他們會付出多大的代價。”
薩芬沉吟道:“雖然斐烈軍的勝算很高,又有密奈坐鎮。但這一仗下來,他們也要傷筋動骨。我估計,至少會有超過三萬人的傷亡。”
“三萬人,不少了。”愛德華點了點頭,皺眉道:“不過,按照斐烈帝國的增兵速度,這點損失,他們完全承受得起。”
“不,”索菲婭道,“他們承受不起,至少在黑潮到來期間,他們承受不起!”
一聽到黑潮這個詞,愛德華和薩芬心頭一動。他們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
“在黑潮入侵的期間,海妖會大規模襲擾沿海。斐烈人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把自己的士兵丟到海上送死,”索菲婭道,“他們即便要增兵,也會通過龍門或者普魯行省的陸地。短時間內,至少是在盧利安南部沿海,他們不會多哪怕一兵一卒!”
“既然他們的兵力補充有限,那以密奈的性格,怎么可能和我們在夜色峽谷決戰?”索菲婭越說越快,最后指著地圖道,“我認為,密奈的最終目標,是奪取峽灣鎮!”
就像一道驚雷在耳邊響起,愛德華和薩芬,立刻就撲到了地圖上。
片刻之后,薩芬的臉色當先變了。以他的經驗,只要指出了關鍵,當然能夠發現問題所在。
“沒錯,”薩芬直起腰來,面沉如水,緩緩道,“這是一個圈套。密奈這是想誘使法諾把兵力集中到夜色峽谷,然后將其牽制住,自己則趁機奪取峽灣鎮,進攻我盧利安的腹地,把美丁城和慕尼城分割開來。這一招棋,才是密奈的風格!”
“那我們怎么辦?”愛德華一世也明白了過來,焦急的問道。
“我們必須立刻通知盧利安,而且迅速增兵峽灣地區,”索菲婭指著地圖上位于峽灣北面的紅石崗和暖水湖兩個城堡道,“尤其是這兩個地方,絕對不能落到斐烈人的手里……”
正說著,索菲婭發現薩芬的臉色有些不對勁,問道,“將軍,您………”
“恐怕,”薩芬一臉苦澀,“現在通知法諾已經晚了。就在前天,法諾的主力已經過了白馬坡。如果我估計的沒錯的話,這應該是密奈這個計劃發動的契機……”
一種深沉的無力感襲擊了愛德華和索菲婭,讓他們艱于呼吸。他們都深知密奈這個計劃的可怕。可以說,一旦發動,盧利安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而如果法諾主力是在前天過白馬坡的話,那么,這意味著現在做什么,都已經晚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了眾人。緊接著,房間門被敲響,一位皇家侍衛稟報道:“陛下,卡津斯伯爵求見。他說有緊急軍情報告。”
“卡津斯?”薩芬奇怪的道,“他不是去慕尼城了嗎?”
“是啊,”愛德華眉頭微皺:“快請他進來。”
很快,風塵仆仆的卡津斯伯爵,就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卡津斯,”愛德華問道,“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你說有緊急軍情報告,是怎么回事?”
“陛下,將軍,索菲婭小姐,”卡津斯伯爵和眾人見過禮之后,飛快的道,“是這樣的,這次我到慕尼城去宣旨,可剛剛下了空魔船,就得到消息說斐烈人會進攻峽灣。現在,尤金將軍已經率領部隊趕往峽灣了,我是受他所托,連夜趕回來匯報情況的。”
卡津斯的話,讓三人臉上都浮現一絲苦澀。誰也沒想到,這個壞消息,這么快就得到了證實。
不過,索菲婭忽然抓住了卡津斯話中的一絲不對勁。
她眼睛一亮,急切的問道:“等等,卡津斯先生,您剛才說你剛下空魔船,就得到了消息?你不是昨天到的慕尼城嗎?那個時候,斐烈人已經向峽灣發動進攻了?”
“究竟有沒有發動進攻,我倒不是太清楚,峽灣那邊沒有消息傳回來,”卡津斯道,“我們之所以得到消息,是因為一份從美丁城緊急送來的報告。”
當下,卡津斯將自己抵達慕尼城,如何跟尤金等人見面,如何聽說羅伊在美丁城,又如何得到這個從美丁城傳來的消息的整個過程,都講述了一遍。
越聽,愛德華,薩芬和索菲婭就越是震驚。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羅伊分析出來的?”薩芬問道,“然后,他和揚克立刻就出兵趕往峽灣鎮?”
“是的,薩芬將軍。”卡津斯伯爵點頭道。
“好小子!”薩芬激動的一揮拳頭,對愛德華道,“如果羅伊是提前判斷出斐烈人會進攻峽灣,那么,從進軍紅石崗和暖水湖的時間上我們并不比斐烈人遲多少。畢竟,斐烈人想要拿下峽灣也不是那么容易。一場苦戰之后,他們也要休整,我們說不定還有機會……”
“美丁城派了多少人去?”索菲婭急切的問卡津斯,“為什么會是羅伊帶隊去暖水湖?”
“因為要爭取時間,所以先期出發的都是騎兵,”卡津斯道,“美丁城的騎兵不多,揚克最多只能保證紅石崗。而當時,羅伊正好領著十名慕尼城衛隊的長騎士和五十多個三大訓練營的學員到美丁城,所以,他就主動把奪取暖水湖的任務接下了。為此,揚克調派了兩百名騎兵給他……”
一聽到這個,無論是索菲婭,還是正在跟愛德華說話的薩芬,都是目瞪口呆。
“只有這么點人嗎?”薩芬艱難的問道。
“是的,薩芬將軍。”卡津斯伯爵點頭道。
“胡鬧!”薩芬如同一只怒獅般,在房間里飛快的踱了幾步,“他這不是去送死嗎!他以為斐烈人是什么?是一群等著他們這幫菜鳥去殺的羊嗎?那是一群惡狼!他們會被人家撕得粉碎!該死的小子,他覺得自己很有勇氣是嗎,他怎么就不動動腦子……”
雖然薩芬不住口的罵著羅伊,可所有人都能從這位老將軍的口中,聽出那濃濃的關切之意。
如果說,這一年多來,在這場起始于盧利安的戰爭中,有一個人始終會在關鍵時刻爆發出讓人炫目的光彩的話,那么,這個人不是什么邊軍將領,不是什么貴族天才,甚至不是深入敵后擊殺了斐烈親王的紅葉騎士團少團長菲利普和領導了美丁城大捷的索菲婭。而是羅伊!
這個普普通通的平民少年,從他領著波拉貝爾的難民逃脫斐烈人的追殺,而被艾蕾希婭冊封為守護騎士的那一天起,他就如同一顆橫空出世的流星,在人們的視野中,光彩奪目。
盡管許多自持身份的驕傲貴族都不會承認,但事實上,不管他們愿意不愿意,這個少年的名字都會在某一個時刻固執的出現在他們的耳邊,用他的光芒,耀花他們的眼睛。
從波拉貝爾到美丁城,從美丁城到慕尼城。這一路走來,歷史的車輪,已經好幾次因為這個少年的出現,而改變了軌跡。
沒有他,艾蕾希婭公主早已經香消玉殞。沒有他,美丁城早已經成了斐烈人的前進基地。沒有他,慕尼城之變的結果,就只能看到蘭里斯人的猖狂和得意。
而如今,他又看穿了斐烈名將密奈的圖謀,并且在明知道危險的情況下,依然義無反顧的帶領一幫同樣熱血而白癡的少年混蛋,迎上了斐烈銳不可當的兵鋒!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薩芬罵得對。
可羅伊做得更對!
當想到一群無知而無畏的年輕人,在莽莽群山叢林中,一路向南,去迎接屬于他們的戰斗的時候,就算是儒雅沉穩的愛德華,都忍不住熱血上涌。
這些年輕人現在所進行的,不是一次無關緊要的旅行和試練。而是一場關系到盧利安乃至帝國命運的戰爭。
他們站在了這場風暴最危險,也最令人矚目的中心!
“索菲婭,收拾你的行裝,”愛德華沉吟了一會兒,斷然道,“回盧利安去。盡一切可能,把你父親和這幫小子都給我帶回來。”
“遵旨,陛下。”索菲婭快步而去。
當墨藍色的獨角獸,在數十名紅衣騎士的簇擁下,飛馳而去的時候,愛德華和薩芬,卡津斯伯爵走到了窗口,看著那消失在城堡吊橋的身影。
良久,寂靜的房間里,響起了愛德華的一聲輕嘆。
“羅伊這小子,究竟是個怎樣的家伙啊?”
“是個白癡,陛下。”
“可這樣的白癡,很像薩芬將軍您年輕的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