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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丁海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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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克纘是福建人,朱燮元是浙江人。別看福建和浙江挨著,其實兩地的官員,向來關系不咋的。黃克纘是非東林黨,和東林黨的關系,一向不好。朱燮元卻是東林黨的骨干分子。可以這么說,兩人在陜西的關系,其實不算很好。當然,兩人也是辦實事的官員,雖然沒有什么私交,但是在公事上的配合,還是比較默契的。
另外,無論是黃克纘又或者是朱燮元,都是太子黨。兩人都是擁立太子,反對福王繼位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其實都不是很受萬歷皇帝的待見。黃克纘原來是兵部尚書,這次被調任三邊總督,其實是降職了。同時,隱隱有將他攆出京城,以免他和其他太子黨關系太過密切的緣故。萬歷皇帝的手段,還是很陰柔的。
將黃克纘迎進來會客廳以后,朱燮元再次恭敬的行禮。文官都喜歡這一套,要規規矩矩,別人才喜歡。寒暄一番以后,朱燮元試探著說道:“鐘梅公,今天怎么有空到晚輩這里來?如果有什么要事,只需要派人知會一聲,晚輩自然會登門的。”
黃克纘字紹夫,號鐘梅,朱燮元因此稱之為鐘梅公。他是萬歷八年的進士,資格是相當的老。現存的大明朝官員,除了周嘉謨(隆慶五年)、趙南星(萬歷二年)、別瑋(萬歷五年)等少數幾個人,沒有人比他資格更老的。
在明朝,中進士的時間,實在是太重要了。一切的排資論輩,都是以中進士的時間來衡量的。中進士的時間越早,資格越老。哪怕你的官職很高,要是別人中進士的時間比你早,你都得規規矩矩的自稱晚輩,否則,別人的唾沫星子,能噴你一臉,你自己還落個不尊重前輩的難聽名聲,只能是獨自郁悶。
朱燮元乃是萬歷二十年進士,比黃克纘足足晚了十二年。當時的科舉考試,是三年一大比,十二年就是三次大比的時間了。換言之,朱燮元足足比黃克纘晚了三次大比時間。在黃克纘的面前,朱燮元的確是實實在在的晚輩,畢恭畢敬是應該的。
不僅如此,朱燮元和黃克纘之間間隔的十二年,出了太多的牛人。以致他在朝廷當中,又或者是在地方上,都要經常性的自稱晚輩。比如說萬歷十一年的葉向高、崔景榮、朱國柞、張問達、趙彥,萬歷十四年的陳道亨、王德完,萬歷十七年的朱國楨、劉一螺、沈敬階、高攀龍、馮從吾、王紀、董漢儒等人。在這些人里面,光是首輔就有兩個,內閣大學士更是有六七個之多。
黃克纘開門見山的說道:川乍岳,你想去一趟黑山營嗎?”
朱燮元號恒岳,黃克纘稱呼他的號,顯然是比較尊重。
這讓朱燮元覺得,自己面子還算不錯。既然黃克纘看得起自己,他也就沒有那么拘謹了。他立刻說道:“鐘梅公,晚輩正準備到黑山營去。”
黃克纘微微有些驚愕,頗為詫異的說道:“聽說你正準備出門,難道就是要到黑山營去?你要親自去見徐興夏?”
朱燮元點點頭,正色說道:“是的,晚輩正要去黑山營。”
黃克纘緩緩的問道:“你此去黑山營,不知道所為何事?”
朱燮元慢慢的說道:“這個徐興夏的手下,有六七萬的軍戶……”
黃克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大家都是聰明人,朱燮元話里的意思,他自然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朱燮元是不放心徐興夏手下有這么多的人,想要去找徐興夏談談話,看看徐興夏的態度,到底是怎么樣的。下面送上來的情報,其實非常不可信,必須實地察看才能做出決定。這樣做的目的,當然是確信徐興夏是否是可造之材。如果是,就努力加以培養。如果不是,則要想辦法,予以清除。
是的,大明朝的文官,對于武將,向來都是這樣的。能為我所用的,就大力提拔,給予榮華富貴。如果不能為我所用的,則應該盡快剪除,以免尾大不掉,擁兵自重。為什么大明朝后期一直沒有什么出色的武將?就是因為這個基本原因。一般桀驁不馴的武將,都在萌芽狀態,就被鏟除了,哪里有崛起的機會?
不過,黃克纘明白是明白了,對朱燮元的做法,卻不是很贊成。他的想法,和朱燮元不太一樣。他萬歷八年就中進士,曾經擔任過很多官職,在很多地方都有任職,最后還出任過兵部尚書。可以這么說,他對大明朝各地的情況,是相當了解的。對于寧夏鎮的情況,身為三邊總督的黃克纘,又怎么會不清楚?
黃克纘對寧夏鎮局勢的判斷,比朱燮元還要更加的悲觀一些。目前的大明朝,暗流涌動,危機四伏,只要有一個處理不當,所有的危機,都會一下子爆發出來。他覺得,將徐興夏除掉,其實只是揚湯止沸,根本沒有任何的作用。就算殺了徐興夏,也會有張興夏、李興夏、王興夏出現的,根本不可能阻止大亂將生。
相反的,如果利用這個徐興夏來做點事,比殺了他更好。這個徐興夏,顯然是有本事的。他能打仗,也能折騰。這種人,不是輕易可以對付的。刀斧手,砸杯為號,那都是演義小說里的情節。在現實中,能做到的根本不多。這個徐興夏,絕對不是傻子啊,肯定不會輕易的上當的。萬一弄不好,雙方徹底決裂,事情就會很麻煩。
其實,黃克纘向來都覺得,這個徐興夏,根本不足為患。相反的,最大的隱患,乃是寧夏鎮乃至是西北四鎮的全部底層軍戶,還有部分的民戶,他們才是最大的隱患。這些人生活窮苦,飽受欺凌和壓抑,內心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他們都極端的仇恨朝廷。如果他們將內心的憤怒都發泄出來,整個陜西,都會在一夜之間變天。
是什么原因造成下面的軍戶,如此的仇恨朝廷?當然是朝廷自己造成的。拖欠錢糧暫且不說,在日常的生活中,這些軍戶,也飽受各級軍官的欺壓,幾乎到了沒有活路的地步。人一旦沒有了活路,還有什么可怕的?當然是拿起刀子,對著自己的仇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因此,想辦法改善這些人的生活,平息他們的怨氣,讓他們至少能吃飽穿暖,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就在去年,萬歷四十四年冬,宮中隆德殿遭火災。萬歷皇帝一時間疑神疑鬼,不知道為什么上天要“降罪”自己,頗有誠惶誠恐的意思。黃克纘抓住時機,上疏力陳弊政,痛述二十年來,稅使四出,搜刮民財,百姓為繳納捐稅,賣妻鬻兒,而宮中大興土木,奢華揮霍,耗盡民間膏血。而守衛邊疆的戰士,卻餓著肚子上陣,月糧積欠數百萬。兩相對照,危機四伏,隱患重重。
黃克纘同時陳訴由于連年災荒,有的地方已經到了父食其子,妻食其夫的慘境,切望萬歷皇帝“大悔前想,一更舊轍,收羅人才,以濟時艱,罷稅停織(捐),與民休息,大渙居積以安邊疆……”。結果奏疏上去了,一直都沒有回應,估計和無數的彈劾奏疏一樣,都石沉大海,根本沒有蹤影了。
對于萬歷這位皇帝,黃克纘真是說不出的感覺。虛心接受,死不悔改,這是萬歷皇帝對一切彈劾奏章的基本態度,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估計將來還是這樣。萬歷皇帝是聰明人,這是絕對的。從他十歲登基,到他毫不猶豫的打倒張居正,挖墳鞭尸,都充分的顯示出,這位爺是很不好伺候的。
他很少上朝,久居深宮,朝廷的什么大事,卻完全瞞不過他。對朝廷的控制,他比嘉靖皇帝還要出色。在嘉靖時期,夏言、嚴嵩、徐階、高拱等人,其實都將嘉靖皇帝的心思摸得很透徹。但是,對于萬歷皇帝,卻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到底在琢磨什么。出兵朝鮮,鎮壓寧夏叛亂,鎮壓播外楊應龍叛亂,他也沒有絲毫的猶豫。這一切,都充分的顯示出,他有成為一代英主的潛力。
只可惜,萬歷皇帝太懶惰了。他的怠政,的確讓黃克纘很失望。作為一個皇帝,甚至連補充官員都懶得進行,這簡直是荒唐。沒有足夠的官員,如何有效的管理這個國家?任命官員,需要多少的時間?連這么一丁點兒的時間都不肯抽出來,還做什么皇帝?而在太子的問題土,萬歷皇帝又搖擺不定,也讓很多人感覺失望。
當然,為人臣子,腹誹皇帝,那是很不應該的。飽讀圣賢書的三邊總督大人,絕對沒有詛咒萬歷皇帝的意思。可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黃克纘還是會有一絲絲的幻想,幻想有所改觀。要是萬歷皇帝能夠振作起來,那該多好啊!如果他不振作的話,大明朝的局勢,只會越來越糟糕,指不定什么時候,就真的要爆發大規模的騷亂了。
沉吟片刻以后,黃克纘問道:“你的意思是怎么樣?”
朱燮元挺直身軀,毫不猶豫的說道:“調。”
黃克纘輕描淡寫的說道:“內?外?”
朱燮元說道:“先內,再外。”
黃克纘默默的點點頭。
兩人的對話,頗有點打啞謎的樣子。如果不知道底細的人,聽了兩人的話,肯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其實,兩人的意思都很簡單。調,就是將徐興夏從目前的職位上調走,不能讓他繼續呆在鎮朔堡千戶的位置上了。至于調到哪里,調任什么新的職務,以后再說。當務之急,是要將他和底層的軍戶,首先隔離開來
內,就是在寧夏鎮內部調動。外,則是從寧夏鎮調到其他地方。朱燮元的意思,是先讓徐興夏在寧夏鎮內部調動,然后再調動到寧夏鎮外面。陜西三邊總督下轄,總共有四個軍鎮,將一個小小的代千戶,從寧夏鎮抽調出去,放到其他任何一個軍鎮,都是沒有問題的。只要調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徐興夏就沒有辦法繼續折騰了。
這是最溫柔,最不動聲色,成本最低的處置方式。只要徐興夏接受調動,他的命運就注定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如果不是被調到一個根本見不到人的地方去終老,就是處在其他人的嚴密監視之下,被軟禁起來,小命隨時掌握在別人的手里。甚至,如果有必要,他還會被秘密的處理掉。這個年頭,死一兩個千戶,簡直是太正常了。何況,還是一個小小的代理千戶。
當然,這也是最危險的處置辦法。徐興夏不是笨蛋。只要接到調令,只要離開黑山營,他就能察覺到其中的貓膩。如果他順從的接受調令還好,如果不肯接受調令,只怕會真的逼反了他。有消息說,徐興夏身邊的人,都在有意無意的煽動他起來造反,這可是非常危險的信號啊!如果寧夏鎮真的爆發軍隊混亂,他們必須做好完全之策。
黃克纘漫不經意的說道:“萬一徐興夏不接受調令呢?”
朱燮元有條不紊的說道:“讓李國臻發布調令。”
黃克纘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這是要李國臻去唱黑臉,三邊總督則唱白臉。如果徐興夏真的不肯接受調令,造成尷尬局面,甚至是發生武力對峙,三邊總督還可以出面,稍微緩解一下,然后暗中調集兵力,對他進行圍追堵截。
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從現在開始,就暗中調集兵力,為評定叛亂做準備。
只不過,每每想到徐興夏的戰斗力,三邊總督大人就有點頭痛。別人可是一口氣能消滅四千韃子騎兵的主,他得調動多少的兵馬,才能將他遏制住?這仗一打起來,后果就嚴重了。萬一將徐興夏逼急了,真的舉起造反的大旗,估計西北四鎮,都要全部糜爛。
萬歷皇帝可是個守財奴,死死的盯著自己的錢袋子,一旦打起仗來,要動用到內帑,他不發飆才怪。他不會追究誰的責任,只會先砍他們兩個的腦袋。因此,逼反徐興夏,真的不是上策。但是,放任徐興夏這樣肆無忌憚的發展,擁兵自重,尾大不掉,也的確不行。唉,走一步看一步吧,顧不得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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