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我們在戰斗中經常到最后關頭已經不是連排長在帶頭沖鋒,而是團長、旅長、師長在沖鋒,除了南京的羅策群師長這樣殉國了,在我后來當上團長以上的弟兄中幾乎每個人都有過抱著炸藥包撲向敵人的經歷……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是的,我們得救回他……他是我們的教官”六個空中英雄到了全椒指揮部后一直站著請求李添豪派兵出去搜救他們的蘇聯教官謝留申科。
“難道只有獲救的,逃脫的才是英雄嗎?”六個人都很激動,那個叫做黃恭禮的飛行員更是如此:“他是個英雄,在戰場上擊落過兩架鬼子的戰機你們也看到,他只有一架單機但他面對四架鬼子戰機時毅然沖了下來……難道你們能夠見死不救?如果是這樣,恕我們六人不能出席今晚的宴會”
李添豪皺了皺眉頭,這六個人竟然威脅他
給他們辦一個宴會,非常簡樸的宴會,只是為了借機鼓舞一下士氣;但他們竟然以此來威脅讓他派出部隊去搜救那個被擊落的戰斗機駕駛員
李添豪打心里感激這個飛行員,雖然他從來沒見過他的面,也不管他是蘇聯人還是中國人:他知道每天有多少無所事事的百姓和傷員們就坐在地上一天到晚望著天空,打著賭什么時候后方的飛機會再來;他知道每次那些空投物資到了手上后全城的軍民有多么歡欣鼓舞,盡管他們大多數人根本不會有資格享用到投下來的火腿或者壓縮餅干……
但是,派出搜救隊太危險了,只要在防御圈以外的地盤,現在都是日本人的;難道日本人看不到有國軍戰機墜下來?難道日本人不會前去搜查?
道理李添豪已經給這些飛行員講了好多遍了,但是他們什么都不管,就說一個理:人家千里迢迢來幫你抗日,失陷敵后咱們就不能不聞不問
如果換一個人,一個脾氣大的人也許直接就把這六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轟出去了,但李添豪卻一點脾氣也沒有;因為他這一刻發不出脾氣,他幾乎就是在一片沉痛當中硬撐著
“你們說,只是想知道他的生死,那么這樣吧,到了晚上我的人才會出動;如果發現飛機的殘骸已經被敵人搜索過,那么就取消其他的行動。你們可以派一個人隨行……”李添豪滿足了他們的要求,畢竟在這個時刻,能夠有一樣鼓舞士氣的東西都很珍貴。
“我們只是要知道他的生死我們要個確信……”話音還在李添豪耳邊響著,那些當時幾乎要哭起來的飛行員們說的話。他們已經被送出去了,但是他們的話還在……我的那些弟兄呢?那么多的人,誰又知道他們的生死呢?李添豪在所有人都出去后,忽然眼眶一下紅了起來……就在剛剛結束的那場攻防戰中他還有多少弟兄活著他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這六個空軍的到來,如果不是老莫的援軍趕到,他也許還在一段段山路上像在邵家那樣撿拾著殉國弟兄們支離破碎的遺骸或者自己正在被別人撿拾
是的,全椒東線陣地上的鬼子就是被李添豪用在邵家血戰中的那種舍生忘死的進攻給逆襲擊退的
全椒東線,這一段防線就是李添豪親自指揮的防線,這一段不僅因為山勢的原因有不少東西向的道路要扼守,而且北高南低的地勢造成了很多山溝可以成為鬼子滲透的小路。在他的左手方向是和張景岳陣地的結合部、在右邊則又和邢龍負責的南線相連,必須死守的地段實在太多;而他們面前的敵人卻是三個戰場上最強大的一股
本來以全椒的國軍數量,就算是再精銳的部隊也不可能會驚動這么強悍的鬼子部隊前來,但是因為朝香宮鳩彥王的長子被曹小民殺了,曹小民很可能就在全椒,這才惹來了這支精銳。這次第三師團打全椒可謂精銳盡出:步兵聯隊是師團的第一精銳倉永辰治大佐率領的第六聯隊、騎兵第三聯隊也是全日本最強悍的坦克部隊之一、野炮第二聯隊更是日軍中少有的配備了占主炮總數三分之一口徑超過120mm重炮的強悍炮兵
在發起進攻前第三師團的鬼子已經從其他兩個戰場上的通報得知了敵人的強悍,因此他們在一開始的炮擊中顯得格外有耐性,不斷地修正設計參數,不斷地把打擊目標細致化……直到其他兩個戰場上都已經停火了,第三師團還沒完成炮擊
第三師團的炮兵打得轟轟烈烈,但實際收效卻不大,因為國軍這一面的防線主要是以各條道路的兩側為陣,和另外兩邊的橫在當前不同。復雜的山勢雖然造就了鬼子可以有多處滲透的線路,但是卻也意外地讓鬼子的大炮難以發揮如果他們順著路進來,由于兩旁山路較窄限制了他們的射擊范圍,如果他們留在覆蓋范圍較好的外圍作戰,卻又難以校正射擊點——即便是觀瞄人員水平再高也無法在起伏的山頭之間準確判定打擊目標,只要稍有偏差這些炮彈就會飛到完全不搭界的其他山地上
名頭太大的部隊往往不是最好的部隊,這在第三師團的身上得到很好的反映——這是一支適合在平地上作戰的機械化部隊被奉為“有第三師團的地方就不用天皇擔心”的這支鬼子部隊打的平原正面陣地戰太多了,他們好像已經習慣了用坦克和大炮解決問題;現在在他們面前卻是有著很深的防御縱深、山路崎嶇的地段。
當第三師團的第一發120mm大炮炮彈落下的時候,李添豪已經明白對手的火力有多強了,久經死戰考驗的他馬上命令幾乎全部部隊棄守原來陣地、放棄陣地上帶不走的重武器躲到各處反斜面上的防炮工事這么強悍的火力,李添豪就不信鬼子能踩著炸點上來——這里不是平底,如果鬼子敢上來說不好一發炮彈造成山體崩塌就會整個小隊甚至中隊地被活埋
沒別的辦法,在可以被鬼子精確打擊的最前沿陣地上只能采用這種和鬼子打時間差搶占制高點的戰術了;看到鬼子的火力后,李添豪走下前沿陣地去對后邊的各級陣地進行布防,務必通過層層攔截擋住敵人……他這一走救了他的一命
當第三師團的炮擊終于結束后,他們的第一次進攻也同樣小心翼翼,因為他們已經發現了坦克很可能不會起作用——山路太窄,如果想按原計劃長驅直進的話是不可能的,一些地段只要國軍在山上推石頭下來就能夠把坦克砸扁。更要命的是這些路全部都被守衛者們破壞凈盡,是幾乎全被挖成了一段段一節節的斷頭路
這一切終于把第三師團逼得開始依靠步兵進攻了,他們很快就改變戰術,開始全面實施滲透進攻,所有的進攻部隊都得到命令:見到路徑就前插,有進無退
潮水一般的鬼子部隊忽然涌上來,完全看不到盡頭,他們并不打上陣地而是順著各條大大小小的路在國軍槍口下直撲全椒這些鬼子兵一下子就像水銀瀉地般消散在崇山峻嶺之間……
成功了倉永辰治微笑著望向田九利雄大佐,后者是第三師團的參謀長,算是師團長藤田進的欽差大臣;雖然在軍銜上大家相當,但倉永還是事事自愿低著一頭。
“參謀長閣下,下邊請看我們的武士們表演槍法吧,很快支那軍人的尸體就會遍布山野……”倉永的狂妄并不是毫無根據的,他們在上海就這樣擊潰過很多國軍部隊。——只要一旦形成滲透突破,國軍就會亂,他們滲透到國軍陣地背后的士兵甚至會面對只有子彈和兩顆手榴彈的預備隊開始大屠殺
但是他們這次碰上的是李添豪的部隊,官兵們幾乎全是在上海和南京撤下來的,參加過曹小民組織的南京保衛戰頑強血戰的部隊
被突破了,釘著被包圍了,釘著血肉長城戰術再一次出現,鬼子原以為會潰散的國軍沒有潰散,他們原來的陣地在哪就在哪釘著整個戰場迅速打成了無數個被分割的戰場——國軍被鬼子步兵圍困在一個個山上,但鬼子又何嘗不是被國軍用山頭死死分割在一條條路上?連綿不斷的山嶺越來越多的地方響起激烈的槍聲和廝殺聲,聲浪潮水般向全椒卷去;但是潮水終于被止住了,鬼子的滲透部隊經過一個小時的突進后被完全擋住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國軍占據著有利的地理位置,不斷在山上狙擊往西猛突的鬼子部隊,那些完全不管不顧的鬼子突擊隊在付出了大量的傷亡后才發現竟然沒有一處山頭上的國軍棄陣逃散,相反他們就像是流進沙漠的河流般被慢慢吸干
一條條山路上,斷斷續續在各個國軍的阻擊段前留下了三三兩兩的鬼子尸體,雖然不是很密集,但總數加起來卻達到驚人的數字等鬼子的箭頭到達最后一道陣地前前,他們已經沒有足夠的人去沖擊國軍的陣地,而且他們也沒有足夠的強悍火力去壓制對手
戰局在一個小時后演變成這樣雙方完全攪在一起的混戰,讓倉永辰治猝不及防,但是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打下去了。一道道命令下去后,雖然山地經常會阻礙了無線電的通訊,但是鬼子最終還是完成了新戰術執行,各部開始各自為戰向四周有國軍把守的山頭進攻;整個戰區全部打成了山地攻堅戰,而且鬼子的野炮聯隊完全成了擺設,騎兵聯隊也僅僅能夠在對外為陣地進攻時起到些作用,對戰場縱深處毫無辦法
無數的迫擊炮彈被鬼子打到了最前沿的突出陣地上,在望遠鏡里竟然可以看見紅熱的彈片像火星一樣四濺——炮彈的密度實在太大了,在這樣的彈片絞肉機下還能有活人嗎?“殺給給”喊殺聲居然在兩公里外依然聽得清清楚楚,進攻方像漲潮一樣淹沒了山坡,鬼子步兵沖上山頭的一刻在倉永的望遠鏡中看不到一個抵抗的國軍官兵,這一塊陣地終于被占領了……
倉永的臉色是鐵青的,這已經是他們的部隊第五次進攻,而且是集中了整個步兵聯隊和騎兵聯隊的迫擊炮才強攻下來的。他看看手表,已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他們才拿下了一處重要陣地在望遠鏡里看到那些早就等不及的坦克部隊開始往山口里邊灌進去了,但愿剩下的國軍陣地會在這一處主陣陷落后打起來容易些……倉永已經不去看田九參謀長了,他知道那雙眼睛一定在背后盯著他
被鬼子拿下的是前沿最重要最大的一處主陣的,這里失守后和它互為犄角的其他陣地失守就是時間問題了,假如鬼子再次使用這樣的炮火集中戰術的話,也許只要一次沖鋒就能占據下一處陣地
硝煙還沒散去,但對面陣地上看到在竄來竄去的全是鬼子的黃色身影,那邊陣地上的弟兄應該是全部殉國了整整一個營啊……看著在山下忙個不停準備進攻的鬼子,失守陣地對面的兄弟陣地上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他們知道自己的陣地也堅持不了多久,他們也會在對方的大炮下化為灰燼。但是他們不能撤,也撤不了……也許他們的存在也消滅不了幾個鬼子,因為已經彈盡糧絕了;但是只要他們存在,在他們身后戰斗的其他弟兄就能多殺幾個鬼子為了宣示自己的存在,這一個山頭上的弟兄們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在山上升起了他們的那面千瘡百孔的軍旗
“轟隆轟隆……”炮火像天蹋一樣打下來,瞬間山頭上的國軍軍旗就是消失了,在迫擊炮群還沒開火的時候,一輪重炮打擊驟然而至……
陣地和陣地之間是孤立的,被鬼子切斷了,但陣地與陣地之間也是連系的,他們互相提供火力支援,他們的心也連在一起……后邊的一處小山頭上的弟兄們一個個流著淚看著被炮火完全覆蓋的兄弟陣地,然后大家忽然紛紛站起來向著那處煙火彌漫的山頭敬軍禮。
這是一種崇敬,也是一種悼念,更是一種提早為自己敬的禮——他們將是下一個被占領的陣地
這里已經全是傷員,鬼子也已經多次沖到離山頂只有三四十米的地方了,但是他們上不來,因為地勢太陡。每次鬼子沖上來都讓他們用石塊滾下去打退了——他們除了石頭,已經沒有了可以打擊遠處敵軍的彈藥了。他們的存在只能起一種作用,消耗敵人的炮彈他們做到了,二十分鐘后他們的陣地也被迫擊炮但完全覆蓋了……
一處處陣地,就這樣從外圍往全椒方向不住陷落;一個個以排為單位的守軍部隊就這樣陸續被炮火埋葬……但是每一個陣地上的戰士都堅持到最后,沒有一個人投降,所有人都打到陣亡
這是外邊打進來的鬼子在逞威,但是已經深入到國軍防線縱深的鬼子卻又是另一番凄涼光景當他們也開始向附近的山頭進攻時他們才發現對手有多難纏:沒有了炮火支援的他們幾乎完全打不到各處陣地上的國軍嚴陣以待的中國軍人根本不會露出身體和他們駁火,只會在對面山頭的友軍令旗指引下躲在山體的棱線后往相應的地方扔手榴彈當鬼子冒死往上沖的時候,崎嶇陡峭的山坡讓他們難以逾越;而這時他們就會遭到對面山頭上的國軍射殺想和對面的國軍對射嗎?也不可能,因為他們得躺在山坡上向遠處瞄準,這樣的姿勢根本沒法打,也沒法使用機槍;而這時守軍只要有一挺機槍就可以把他們艱難上爬的士兵全部打死在山腰上
在狹窄山路上的鬼子士兵根本無從發揮他們的戰術和個人作戰技能,完全就是在被屠殺屠殺從狹窄的山路開始,逐步向著較寬的道路蔓延;從全椒縣城的最后一道防線開始,向著外圍蔓延
戰場形成了一種交換和拼速度:國軍在縱深處瘋狂地消滅著鬼子,而在外圍的鬼子則在一個個陣地地占領雙方的勢力都在向著對方推進,這是對耗,這是雙方都在用人命來填論傷亡鬼子要大得多但是李添豪的防線上只有一個加強團,現在所有的兵力全都壓在了各處陣地上,他根本沒有能力去反攻
他知道,如果這時候來一支生力軍,用他曾經在邵家用過的決死戰術把鬼子的進攻部隊迎頭擊退,他就贏了;但是生力軍呢?
三百多人,包括李添豪身邊所有的警衛部隊和那些一直潛伏在主要道路旁準備襲擊路過的坦克的敢死隊還有一些比較靠近內線的陣地上收攏過來的部隊,這就是他手上能夠動用的人力了。
“……在邵家,我們這樣干過,我們炸出了五公里的血路今天,我要求大家重現烈士們的英勇”李添豪雙眼赤紅,掃過每一個士兵,然后他一提手上的炸藥包:“記住,身后全是老百姓,中國軍人沒退路弟兄們跟我上”.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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