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七章 面君

（……我的字在軍中政界都很有名，委座親口評說過：“張靈甫的字好，但誰都看得懂，列侯的字誰要是能認全了，一定是天才。”，有時候，我會暗自慶幸自己有這樣一手字……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迎接曹小民的列車站臺上將星云集，權臣如鯽，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大片人。被簇擁在其中的蔣介石看著身邊人眾，竟然也有一種艷羨的感覺：自己雖然貴為委員長，但好像也少有遇到這樣的隆重歡迎儀式。特別是在來的路上，他看見老百姓早就里外幾十層把火車站包圍得水泄不通，那些歡迎的標語和代表喜慶的的紅布竟然沿著鐵路兩邊樹木延伸掛了五六公里，夾道歡迎的人們也站了五六公里。那些百姓并不知曉哪趟列車是曹小民所乘坐的，但他們每當有列車進站都會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迎吶喊，把手里的青天白日旗和紅布揮成一片！

“嗨！”白崇禧見狀搖搖頭發出一聲感嘆，身邊李宗仁同感地也搖搖頭，聽到那一聲嘆息的孫元良偷偷瞟了一眼二人，都明白他們在嘆息什么：從這一刻開始，曹小民稍有行差踏錯就可能會被打進萬劫不復的境地——功高震主啊！也許是時候和曹小民稍微疏遠一點了……

“看到了嗎，這就是民心，民眾對抗戰的擁護決心！”老帥馮玉祥這時卻在蔣介石身邊說了一句讓蔣介石聽著非常不舒服的話：“一個戰壕里的英雄能夠獲得這么高的民望，就是因為他在對日作戰中戰績前無古人！曹小民在鄭州一席發言可比什么中統、中宣全加起來搞了半個月還有成效……對了，聽說要和日本人秘密談判？”

馮玉祥的話簡直是在誅心！蔣介石聽完一股怒氣升起。這不明擺著說自己沒有民望嗎？日本方面首次通過其他渠道提出秘密和談，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連他都沒想到日本人會在沒取得一場矚目的大捷，剛剛慘敗的時候提出和談。這時提出和談，表明日本人已經愿意接受非常吃虧的條件了，也表明日本人可能已經明顯感到后繼無力了，這時談判。當然可以一談！但是，這馮玉祥如此說道。那不是擺明說自己軟蛋嗎！？事實上，是打是和自己也還躊躇未決，很想停戰全力對付共產黨但如果不能達成全民滿意的停戰條件而停戰，自己可能又要面對各種口誅筆伐了。

當曹小民的列車到達被證實后，整個車站內外都是一片不斷的歡騰。蔣介石的臉色有點發青。

那個民族英雄出現了，一身士兵常服加一頂托尼式鋼盔，和他的近衛們穿著完全一模一樣讓人分不出誰是主角。在很多久經戰場的將領眼里，這是一種習慣，常年出沒于敵人炮火打擊甚至是觀察哨視線范圍內的習慣。但是在有的人眼里這就是一種顯擺：老子就是個出生入死用敵人血肉喂出來的悍將，老子看不上那些掛滿衣襟的勛章和金星！

一身看上去還披著戰火的將軍下了車就站在梯口向迎前來的人們團團敬了一個標準軍禮。然后步向委員長，但在途中也不忘和每一只遞出的手握一下，并且給遞出手的人投去一絲帶著神采的笑意。

這樣的風采，確實很有大家風范嘛！蔣介石也露出了微笑。開始緩步移前。這時出現了一個小插曲，曹小民忽然把一直遞著和別人握手的右手收了回去！在他的面前是幾個身穿灰布八路軍軍裝和中山裝的人，是延安派駐武漢的代表，這些人在曹小民原來時空的歷史教科書上可是個個大名鼎鼎，但是曹小民卻直接把臉拉下來連手也收回去了！

曹小民收回去的手是到了馮玉祥面前時才重新遞出來的，這短暫的一瞬間動作，卻讓現場氣氛立時添上了幾分緊張。很多人也從曹小民在各地的主政主軍情況中看出了他對共產黨的態度，但誰也沒想到他竟然連這樣的外交過場場合也那么不給面子！

現在國共雙方暗地里斗得濺出火星但在表面上卻還是一副合作抗戰的樣子。現在曹小民這一出幾乎就是在把情況挑明了；很多在場的新聞界文化界人士看見這一幕都在暗地里猜測到國共重燃戰火是否已經為時不遠了……

敬過軍禮后，曹小民眼眶忽然一下子泛紅雙手緊緊握著蔣介石遞出的右手道：“委員長日理萬機。卻在凌晨到醫院探望烈侯，烈侯不知酣然大睡。實在失禮…..”同樣的紅著雙眼，蔣介石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每次我接到烈侯將軍的消息，不是失陷于敵后便是受重傷生死不明，第一次見面也是在將軍背著四十二處傷俯臥在病床上……”蔣介石的聲音竟開始帶著些哽咽：“將軍為國為民，鞠躬盡瘁，蔣某每每念及，頓時汗顏無比啊……”

這就是個政客！兩個人心里竟同時升起了這樣的看法，也許大家都曾經是個鐵血軍人；他們都曾經帶領過敢死隊沖在最前方，但是當他們能隨時隨地讓自己的眼眶紅起來又能讓淚水只打轉而不落下的時候，他們都能當影帝了！

“如果沒有孔財長與西方列強的竭力周旋，烈侯的弟兄們怕是只能用燒火棍和鬼子拼命了……”“事變一起，德公便振臂高呼身體力行全心抗戰，一片公心，愛國愛民實為我輩之楷模……”“白總長當年福山親自為烈侯殉國弟兄扶靈，晚輩每念之必心潮澎湃難眠，深銘于心……”……

曹小民在和每個人握手時都能說上幾句拉近雙方距離的話，都能和對方扯上點關系，包括從來沒見過面也沒有什么事務互通的張群、林蔚等人也不例外。落在蔣介石眼中卻讓他心情更加壓抑了：這個曹小民并不是他一直期盼的那個只知道拼殺，只知道闖禍等自己去回護的純粹軍人，他有一方諸侯的圓滑！

聯想到曹小民那么多膾炙人口的抗戰名言流傳，蔣介石暗地里已經對曹小民起了很大戒心了：這個人控制不好可不見得比共產黨好對付，不光能打還很能搞地治和宣傳……

車站上的迎接很熱烈很隆重但也很簡短，但是曹小民他們要離開車站時卻發現被群眾圍得水泄不通，這時馮玉祥建議曹小民給大眾來一段即興講話。直到這個時候，曹小民才猛然驚覺自己的表演太過火了，自己已經把委員長的風頭都搶去了；他當然明白馮玉祥等人總是力捧自己的原因。懸崖勒馬，曹小民這趟是死也不肯來一場即興講話了，最終還是蔣介石對大眾發了言，大家這才得以脫身回司令部。

曹小民和蔣介石同車，剛上車他就冒了一額汗：回顧剛才一幕幕，曹小民心中暗暗心驚，怎么才能扭轉局面呢？很顯然自己剛才是演砸了，自己很可能已經觸犯到了蔣介石的禁忌，和那些政治舞臺上的老家伙比起來，自己還是太嫩了。細細想來，開始還自我感覺不錯的表演，其實從一開始就錯了，這可怎么辦？

“烈侯將軍怎么就一身大汗了？”宋美齡在這時關切地問道，她發現曹小民渾身冒汗，不是那種因為天氣熱正常流出的汗而是忽然汗如泉涌！

“沒……沒呢……夫人……”曹小民忽然結結巴巴起來，和剛才侃侃而談口若懸河面對眾人親切隨和的樣子完全不同。

“沒…….是……是……”曹小民忽然有點臉紅有點沮喪地道：“剛才那個場面，手下人都把如何應對到場的要人的見面客套讓我背熟了，連動作都排練過，但剛才好像還是講錯了幾句，太緊張了……”

蔣介石和宋美齡聞言相視忽然爽朗地大笑起來：“怎么？還排練過？……”

“是……在列車上躲開其他人悄悄排練了幾下，時間太倉促……”曹小民忽然抬起頭：“烈侯給委座丟臉了嗎？……就是，就是在場很多人都只見過照片，烈侯不知剛才有沒有張冠李戴……”

這時候，蔣介石的笑容看起來才真的有些舒展，曹小民忽然靈機一動連忙掏出自己寫的那份關于如何反制共產黨宣傳戰的文稿遞了上前；因為他記得王耀武探病的時候曾經說過自己那一手字就跟畫蚯蚓一樣，還總是缺筆少劃的……

蔣介石也是第一次看曹小民的親筆信，雖然他也聽說過曹小民出身于洋行學徒，學了幾句日語英語，但一手字卻寫得讓人難以辨認。不過當他親眼看過曹小民的字跡后還是大吃一驚：見過寫字差的，卻真沒見過這么差的！

曹小民在原來時空就不大會寫漢字，基本上全是用鍵盤代筆，用起筆桿子跟鬼畫符似的；到了這個時空雖然已經很努力學習繁體字和盡量往好處寫，但是既沒有書法功底也記不全很多繁體字的筆畫，所以也就是做到能讓身邊的隨從不至于看不懂的水平。他的字忽然被遞到本身書法不錯還總是接觸到書法大家級的于右任、王耀武等人筆跡的蔣介石面前，怎不讓蔣介石大吃一驚！？

看到這手蚯蚓爬蟲般的手跡，蔣介石終于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