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四章 難纏

第四二四章難纏

（……要說那八年里我見過什么最難纏？鬼子的大部隊？自己人的明刀暗劍？敵對勢力的黑手？……都不是，有比那難纏多的……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上了飛機的孔二小姐忽然變成了一只乖小貓，竟然一聲不吭，也沒有端出臭臉，還帶著點微笑。隨行的機組人員可不敢隨便在她面前找不自在，一個個離得遠遠的；偏偏這時的運輸機機艙就像大卡車，乘客只能貼著艙壁坐兩排，這情形可就怪異了：孔令俊上機時就一個人，保鏢和司機都留在了地面上，剩下的人全是曹小民的人和飛機上的乘務，他們一下子全坐到了曹小民一邊，二小姐竟然一個人坐了一大排位置！

這可不妥……曹小民不知道這個年代的飛機會不會因為這樣而失去平衡，再說這樣的場面人家二小姐也太沒面子了，于是起來走到對面做到了孔令俊身邊。他過去了，“老窩”、“小白臉”等人自然也就過去了。

飛機起飛的一陣抖動讓乘客多少有些緊張，曹小民發覺孔二小姐竟然抓住了自己的手，連忙悄悄對對面的何嫣眨眨眼，后者輕輕一笑裝作沒看見閉上了眼睛。

好家伙，坐在孔二對面的人竟然一律閉上了眼睛——誰都不想和這個母老虎的眼神交流，萬一惹上是非更加劃不來。

“就你這樣子還想開飛機？”曹小民不想氣氛太差，讓孔令俊覺得太尷尬，找了個話題打她的趣。偏偏機艙里人的耳朵都堵得很，想把話說清就得咬著耳朵說或者吼出來；曹小民自然不會把話吼出來。

“我還真會開飛機，不過那是美國機，這個沒開過！”孔令俊咬回曹小民的耳朵：“你還別不信，空軍第一次大批量進口戰斗機可是我去拍板的，那時我二十歲都還沒滿……”

曹小民聽得心里一跳：不會吧？這么兒戲？空軍進口飛機讓這么個臭屁小丫頭去拍板？……怪不得中國空軍那么弱！

“人走茶涼，以前空軍的人見了我哪個不是恭恭敬敬的，今天連上飛機都不行了，看來下次和蘇聯買飛機也得摻和一下……”孔二小姐這句話可把曹小民嚇得不輕：老天爺啊，他老爸可是主持歐援交接的主，可千萬別真的讓這小姐去插手……本來他想說些別的，讓孔二小姐轉移個方向，別玩飛機；不過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她去玩什么合適——這就是玩啥毀啥的主！

曹小民全憑臆想猜測的結論對了：這個孔二看起來霸道還有些瘋瘋癲癲的樣子，其實做生意可精明著，最會利用特殊身份撈錢；經她手的美國飛機性能可都縮水了，縮掉的自然就進了她的口袋！中國空軍本來就剛起步，被她在中間攪和一下，起飛的難度可想而知；要說曹小民見她頭大不算，見了她像見鬼一般的大有人在，周至柔就是一個！

想想國家民族到了如此地步，再看看身邊這樣一個說不清是什么貨的權貴，曹小民忽然感到無比悲涼：每天晚上都會在夢中出現的那些路邊白骨和戰壕里的尸體，他們為的是什么？！老子忍著你們就是不想被意外打亂了自己的努力，為了抗戰的努力；但要說為抗戰英勇獻身的英雄們竟然還要受這等人的鳥氣，能說得過去嗎！？

不知不覺間，曹小民的臉色在變，忽然他再也不端出一幅自家人大哥哥的樣子了，他轉過臉去非常嚴肅盯著孔令俊，后者一開始竟有點臉紅，但接下來好像看到了曹小民眼中的一些東西，垂下了眼簾。

多少還有點不忿吧，但是孔令俊死死壓住自己發飆的沖動，她不知道自己那里忽然惹怒了曹小民，她在等他發飆！

“你覺得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他還會怕什么？”曹小民咬著孔二的耳朵說話，但眼睛依然瞪著，就好像孔二的太陽穴也會看見他的眼神一樣：“那些飛行員，每個人都做好了隨時撞向侵略者的準備，他們什么都不怕，只要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這個民族！但是你居然去打人一頓，你以為人家真的打不過你嗎？你不知道飛行員都受過哪些訓練嗎？……你頂在人家頭上的槍不是沒作用嗎？因為人家真的不怕！堅忍、在需要的時候卻能隨時為國捐軀，人家是大丈夫！……我希望你找個時間當面向人家道歉！”

孔令俊的臉色很平靜，既沒有發飆也沒有什么悔改之意，她只是沉默了一會，借著飛機的震動點了點頭。

“這算什么？算是答應嗎？還是事后反悔了和我說是飛機顫動，你沒點頭？”曹小民心里這樣想他就直接這樣問孔令俊了。

“好啦，別沒完沒了了！”孔令俊扭過頭盯著曹小民帶著一絲委屈：“人家不是點頭了嗎？要不馬上飛回去我道完歉再去重慶？”

飛回去道歉？這可能嗎？看著曹小民一臉無可奈何，孔令俊露出一絲勝利的表情自顧自笑了起來。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風風火火人見人怕嗎？我告訴你，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特別是女人，想做點大事如果不這樣誰都不會拿你當回事！我就是要別人怕我，要別人知道我睚眥必報，這樣我才能做什么人家都得退讓，才能做成事！”孔令俊一個人傻笑了一會忽然貼著曹小民耳朵說了一番話：“我見過不少同樣家世出來的女子，也想成些事，還要裝著清高不靠家里人，結果到處求人，有的還把自己賠上了……哼，最后最清高的變成了妓女一般，這就是她們的結果，我不要這樣的結果！……你信不，我出來做事從沒求過家里，包括我爸；我不去求他們但他們都得給我兜著，因為我夠狠、夠胡來、夠能闖禍！”（這是一個現代版“孔二”和我說過的話，代入進去算是對這類人的一個心里總結吧，也許她們都這樣想……）

這算什么？不是訴衷腸吧？曹小民忽然一驚，他發現孔二說著說著下巴竟然擱在自己肩上！媽呀，不是這個“鐵踢”……曹小民剛剛被一個軍人的本色激勵起來的硬氣瞬間蕩然無存，汗流頰背的曹小民這時才意識到為什么外人到處傳揚飛揚跋扈怪癖無比的孔二在自己面前還算是老老實實了，但他寧愿面對十個日軍師團也怕對著這位啊！

曹小民總是過來人了，他知道對孔二這樣的人決不能斷言拒絕或者給她難堪，要推也得有技巧，當下裝作什么都沒察覺，把身子稍稍端正些讓隨員給自己拿些文件上來，趁機把身子坐正了。他的身高比孔令俊要高，這一坐直孔令俊的下巴只能收回去了……

一路上曹小民都在裝著忙公事，要么就拿些不算重要的情報出來和隨身參謀商議，也征求一下孔二的意見，他本是想拿這些讓孔二覺得無趣。偏偏孔令俊還真是天下事知道的甚多，頭腦也好，很多事情的觀點竟是另有天地，讓曹小民大呼無奈。

以后可得好好解釋了，曹小民心里有點擔心：何嫣把這些看在眼里當然會不舒服……她那倒是不算難對付，但是萬一自己和何嫣的事情給這個女魔頭知道，難保她不會對何嫣下狠手啊！他前面一路上都很小心沒再和何嫣的眼神交流，但是忽然他心中一抖：孔二要知道自己身邊有沒有人難道還能瞞得住嗎？也許這個時候她早就知道自己和何嫣那種特殊關系甚至知道何嫣是事實投誠但還沒表態的共黨女間諜了！

既然這樣，自己還有必要故意躲躲閃閃嗎？但……萬一她真的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這樣做不是明著不給人家面子，覺得她討厭嗎？

整個飛行過程，曹小民都感到度日如年，面對這個既不好隨便得罪又實在沒有一點好感的孔二小姐，曹小民恨不得躲到硝煙漫布的戰壕里去！

好不容易熬到飛機開始下降了，曹小民總算是看到即將解脫的曙光，心情終于好起來了。不過接著開始的下降卻又讓人提心吊膽的：重慶是山城，飛機下降時總給人感覺是在向著一座山峰飛撞過去。

和早就飛了重慶多次的孔令俊不同，兩世為人第一次到重慶的曹小民很是不習慣，總是抑制不住有點緊張，那種當飛機直接向著山峰撞去時不由自己控制的自然反應緊張；偏偏緊張過后他才發現孔令俊的手不知何時竟然緊緊抓著他的手……媽呀！曹小民心中哀嘆：以后干脆到戰壕里去指揮算了，估計這位二小姐不會追到那里去……

飛機終于降落了，如蒙大赦的曹小民壓抑著心里的暗喜，一本正經把身上整理了一遍才精神抖擻地下飛機；看見遠處插著青天白日旗的汽車和來接車的人，他終于恢復了常態。

下飛機的時候曹小民一把主動拉起孔令俊的手在大家詫異的目光下走下飛機，然后站在梯口勾著二小姐的小指道：“一周內向人家道歉，說過的話不能食言，要不下次大哥哥踢你屁屁！”

終于解脫了，但曹小民知道這是暫時的，對付這個女人要比對付岡村寧次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