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時的后方,人民的生活多被戰爭扭曲,民營的企業是很難生存的,但是這些和軍需有關的生意都掌握在少數人里;于是就可以看見有的人大發橫財但普通民眾卻活在水深火熱中,有很多普通百姓因為要生存還不得不鉆一些制度空子像假離婚什么的……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重慶嘉陵江邊,一套帶花園的豪宅正在搬進人家,雖然地處僻靜,但是因為來的人多也讓鄰里都過來觀望了。
因為全國戰火紛亂,很多學校都往西部搬遷,重慶的聞達愛國人士紛紛呼吁那些有豪宅的人家捐助或者廉價出租住所,因此很多建筑物眾多的豪宅都紛紛改成了學校。像這所豪宅能保存下來大概也是因為占地雖大但建筑物卻是不多,不過要說改成一家小學其實也是綽綽有余。
這棟院宅還有一個好處:自帶防空洞。雖說日本人意圖想要轟炸重慶的陰謀被陳納德破解了,給日本人迎頭痛擊,但是自帶防空洞的宅子還是頗為受人青睞,價值不菲。
“哎,那是什么玩意啊,煙槍?這種東西怎么能留著,把它扔了……”一個三十余歲的美婦看見有人在防空洞里搬出來原來的一些家什其中有煙槍連忙皺著眉頭讓人拿走。
“喲,這玩意還值幾個錢呢,怎么說扔就扔?何太太,你不要我可拿走了……”一個在搬東西的年輕人一聽劈手就把煙槍拿去。
“唉,虧你還是個為人師表的,這……”何太太搖搖頭沒管他去看那幾個幫工的人把大床搬進里屋。
大概是對新鄰居好奇,左鄰右里的住戶也過來了,大家看見正在指揮的是一個美婦卻沒有其他男人不禁好奇,大家也紛紛提出幫忙,現場一片熱鬧。
“這真的是我家?”何嫣在車里看著人進人出的大院,有點不敢相信;在她的印象里她家就是剛搬到重慶時那一棟舊樓的一個單位,怎么會變得這么大了?
“是,剛好今天搬進來,還沒到軍政部備案,我們也是偶然得知,要不還不知道如何送何長官回家呢……”負責警衛和接送何嫣的一個軍統上尉對后座的何嫣問道:“何長官希望我們和家里人見面嗎?還是……”
何嫣想了一下,帶著點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很多事情也沒和家里說……”
“沒關系,我們清楚這是軍事秘密……”那個上尉聞言連忙搶過話沒讓何嫣道歉然后就讓手下下車把跟在后邊的車里何嫣帶的手信搬下車。
等軍統派過來的護衛們都撤了之后,何嫣才帶著“老窩”和“竹筍頭”一起走進大院。
“媽!”一聲清脆親切的喊聲從門口傳來,那個在指揮著搬家的美婦望向院門整個人愣住了,那些來幫工的人也都愣住了:大門口站著三個軍人,清一色呢絨高級軍裝,當先一人竟是個美貌如花的年輕女子,看樣子大概連二十歲都沒到;那軍銜……中校!
像在黃泛區和鬼子血拼等戰功就被軍政部放大再放大,像這次武漢會戰幾乎每一次戰役的勝利嘉獎,在軍政部的晉軍銜名單里都沒少得了何嫣;要不是曹小民自己拼命壓住,只怕軍政部早就把何嫣變成少將了!
在重慶的人們見慣了軍官,很多人都會看軍銜,他們可都被嚇了一跳:什么時候見過這樣的黃毛丫頭竟然有著中校軍銜!?再看看她身后竟然帶著兩個穿呢絨軍裝的衛兵,這是什么來頭!?這個女軍官管這屋子的女主人叫“媽”……
“是小嫣!”幾個過來幫忙搬家的老鄰居認出來了……何嫣小鳥般便撲到了母親懷里,那個美婦人卻還有些手足無措:這真是小嫣嗎?那個偷偷逃學去參加學生游行,忽然又自己去參了軍便不知去向的女兒真的回來了嗎!?
何嫣回家把她母親嚇了一跳了,她竟然成了個高級軍官!又哭又笑的何太太和一群舊鄰居連忙把何嫣迎進屋里,剛剛搬進來的東西也沒全部安置好但大家也顧不得了,這個斟茶那個倒水,又是好奇又是高興。那些不好意思打擾人家母女團聚的鄰居便拉著“老窩”和“竹筍頭”問長問短。
“家里過得不錯啊,我還一直擔心呢,對了,我可每個月都把軍餉大部分寄回來了,收到了嗎?弟弟呢?”何嫣有點不敢相信她見到的一切——就算在戰前南京老家她家也沒有這么大的宅院啊!
“收到了收到了!……你弟弟都到工廠幫你爹去了……”何太太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道:“幸虧還有你寄過來的軍餉,你爹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找到好著落,那段時間家里就靠你的軍餉幫補生計呢……對了,你的軍餉漲得好快啊,比重慶的物價都快……”
“那怎么現在有錢買這么大的宅子了?”何嫣不愿多談軍中的事情,連忙把話題轉移。
“是這樣的,剛開始你爹把那十幾臺紡織機運過來想繼續開廠,但沒想到這邊很快就什么都管制,有機器但很難買到原料,生產很難維持正常。后來更慘,就算產出的東西也不能賣;重慶嚴禁黑市,按政府定價又很難賺錢;要東西賣得好基本上只能走軍需的線;工廠眼看就要倒了,你爹那段時間啊,整個人都消沉了……”何太太說起這些,眼角竟然也沁著淚,那段日子實在過得太苦了。
“后來,也就是一個月前,忽然你爹碰上了個舊校友,說是在軍政部工作,正在找人加工棉紗手套。那人也實在,和你爹沒說上幾句就把活交下來了,還死活不要回扣,這一下子整個重慶所有的兵工廠棉紗手套都讓你爹來做了……”何太太開始變得興高采烈道:“還不止,昨天你爹回來說,馬上還要給軍政部做軍裝,他都忙不過來了……也真奇怪,他和好幾個行家打聽過,人家接下軍政部的生意,都是墊款到第三批才結第一批貨的錢,但你爹接的生意都是軍政部先給的錢,工價還特別高……”
何嫣一聽就明白了,這肯定是那個老贊自己長得美,要認自己做干女兒的何叔叔在背后安排的,一切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那位……既然這樣,家里還真是沒什么可以擔心的了。
“對了,嫣兒,我有一次看你的來信,說是在軍隊里和一個年輕軍官……”何太太忽然話題一轉問道:“你啊,也不想想你爹,他可是最反對你穿軍裝的,現在這事怎樣了?”
“沒什么啦……很正常的事嘛……”何嫣在談到這事時竟然只是一開始有點靦腆但很快恢復正常,而且還特別認真執著的樣子,就像是回到學生年代那個進步學生一樣道:“實話說吧,這次就是他要到成都公干(中央陸軍學校設在成都),所以我們順道一起回來的,今晚他也會到家里來見爹媽……”
“呀!是這樣……他,他人不粗魯吧?他對你好嗎?你們不會結婚了吧?”何太太一連串問題連珠炮般打過來:“你還不知道,現在重慶到處都在離婚,連小波他兩夫妻也離了……”
小波就是那個把這屋原來主人留下的煙槍拿去的青年,是何嫣他們剛移民到重慶時的老鄰居,兩小夫妻都是教員,一直給何嫣的印象是他們挺恩愛的,怎么就離了!?
“其實也不是真的離婚,就是……”何太太想了一下道:“重慶現在的教師薪酬制度是這樣的,如果夫妻雙方都是教師,只能領一個人的薪水。這一個人的薪水也就是在一百多元(法幣),可不夠兩人生活的,人家也是沒辦法才登報離婚的,其實還在一起過……對了,你們軍隊里不會也一樣吧?你們要是結婚領一個人軍餉嗎不跳字。
何嫣和曹小民一樣,自打出了學校就穿上軍裝,一直吃的都是軍餉而且由于她機要工作關系很少外出,對民生了解甚少,現在聽了母親這么一問幾乎沒笑噴了。
何太太絮絮叨叨說了半天重慶的民生,把民營企業如何難以經營、和軍需不掛鉤的企業如何難以為繼;自己一批上來的南京移民的生離死別、到了重慶之后的悲歡際遇等等都說了;家什事和生活狀況也說了一大堆才想起自己的問題何嫣還沒回答,連忙又問起曹小民的事情來。
何嫣沒敢直說,只是把曹小民的年紀,目前已經是將軍軍銜說了;至于說到曹小民對自己好不好,那當然是把曹小民說得天上有地下無一樣,直把何太太樂得不行。
“前天,報上登了一個獨臂將軍的故事,叫什么龍來著;有一幅照片好像叫什么將軍夫人和女伴,大家還說那個女伴長得像你,沒想到你還真要嫁個將軍……對了,我家的未來女婿和那個獨臂將軍也差不多吧?他不會也是缺胳膊少腿的吧!?”何太太說完自己把嘴巴掩住,直到看見何嫣否認了才又重新笑起來:“我說呢,人家拼到沒了胳膊才是將軍,我家的女婿好人一個就是將軍了,一定更有出息……”
當然!何嫣心里涌起一股驕傲:邢龍是剛升的師長,我的曹小民手下可是管著上百個師呢!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