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四章血帶
（……戰場上我軍的誤擊情況是很嚴重的，因為我們新兵多，夜戰經驗不足，在漆黑的環境中經常會由于緊張而錯誤開火；但是我們依然認為夜戰是最有效彌補我軍火力不足缺陷的辦法，就這樣，無數的戰士不得不死在自己人的槍下，這也是壯烈殉國的一種……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大亞灣戰場，夜空完全被戰火點燃，英國產的紅色照明彈和日本人的白色照明彈都不斷在夜空中炸出刺眼的光芒。死亡之光下，沙灘上層層疊疊堆滿了尸體，因為光色的緣故看起來并不十分清楚到底是哪一邊的人，只能看出他們曾經是戰士。
已經死去的人扭曲著在地上很多人已經在雙方的踐踏下被踩得腸穿肚爛，戰場上一片稀糊糊的感覺，那些第一次看見如此慘烈場面的新兵們盡管還在戰斗，但有的人竟忍不住在刺鼻的硝煙和血腥混和味道中吐了起來……
在黑夜里對著沖出來手中槍噴著槍口焰的敵人開火很容易，但是目睹著在稀糊糊中掙扎著還在向自己負隅頑抗的敵人沖上去用刺刀或者面對面開槍解決他們卻不簡單；“海狗”吐了，一邊開槍一邊吐了……
就在沖鋒的人群身后，那些中彈的傷員被同伴拖著背著來到了一起，集中到一起的傷員們在劇痛中已經渾忘了這是戰場，看見了同樣負傷的同伴后很多人開始呼天搶地叫了起來。有時候有小群的鬼子反沖鋒，一股勁會一直殺到傷員們身前，只有這時候這些傷員才會忽然被求生的驚醒，想找武器頑抗；但當周圍其它弟兄撲上來把鬼子干掉后，這些傷員們又會有人回復到沉浸于痛楚的狀態中；只有經過這樣幾次反復，第一次在戰場上受傷的新兵才會真正有了軍人的受傷姿態。在劇痛中依然警惕著四方。
“油炸蟹”沒有受傷，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身邊其他人搏殺就好像和他沒關系一樣……
……“噠噠噠！噠噠噠！……”機槍打起來真的很爽。比步槍爽多了！“油炸蟹”端著繳獲的一挺機槍在身邊弟兄的沖鋒帶動下不由自主就沖到了前邊，和所有人一樣，只要面前出現人影他就開火，有時候他好像能聽見自己的子彈打進沖到面前的人體中的“噗噗”聲。有時候他又會聽到那些倒下的身影用他聽不懂的話語在嚎叫……“噠噠噠！……”新裝上去的彈夾終于可以開火了，他是在連續空擊了好一會才被身邊的弟兄提醒換彈夾的。但是他開槍后聽到了對面的喊聲“殺……給我殺……”是自己人！？怎么會這樣？“油炸蟹”忽然看清了對面過來的人帶著的托尼式鋼盔，看見了倒在自己槍下的人的鋼盔……
其實在混戰的最后時刻，鬼子的陣型早就被沖得七零八落。這個時候亂飛的流彈基本上就是的子彈。子彈可能穿透雙方交戰的場所不知所終。也可能打中敵人或者對面自己的弟兄，誰知道呢！？
死神操縱的黑夜已經幫助中人躲過了日軍艦隊的炮擊，現在它開始收回利息了：兩邊夾擊的官兵們經常在殺穿鬼子的陣型后還收不住槍甚至是刺刀，他們很容易就把對面夾擊的弟兄誤傷了！
這其實很普遍，在夜戰中的夾擊部隊把對面的同樣猛撲上來的友軍誤傷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有時候還會出現連排級的部隊對打上一會。幾乎每一場夜戰都會這樣！但是有些新兵馬上就受不了了，他們無法接受自己打中了對面沖過來的弟兄。也無法接受自己身邊的弟兄被對面的友軍擊中！
失了神坐在地上的新兵大都是誤傷了自己人的士兵，他們有的人在默默垂淚，有的人在喃喃自語，但是他們身邊戰斗依然在繼續……
戰團的外圍，一個個戰術小組的士兵，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兵就像鱷魚一般趴在地上，一個人貼著地面眼睛對著光亮的戰團方向，另外兩個人卻看也不看戰場那邊保持著眼睛對黑暗的敏感……“砰！”一聲槍響，一個鬼子僥幸沖出了戰團但卻直接撞向了一個戰術小組，他幾乎跑到了面向戰團的士兵面前時才被一槍命中。
開了槍的的士兵繼續像鱷魚般潛伏，他的伙伴同樣沉默……忽然他喊起來了：“四個，一百米，一點鐘方向……”他不怕喊的聲音大，因為從戰場中脫出來的鬼子耳朵還在半聾狀態，他根本聽不到他的喊聲。
兩個趴在地上的士兵把臉側了一下，稍稍借用了戰團那邊的光亮，利用地面黑沉沉的反襯盯著十二點鐘方向，終于他們發現敵人了，在鬼子跑到十一點的時候開了火。開火的不止他們一個戰術小組，還有其他弟兄，有輕機槍參與，四個鬼子無一漏網……
瘋狂的沖殺、殘忍的面對面屠殺、外圍陰險的狙殺……日軍一零一師團、一零四師團的登陸部隊近三萬人就在這一夜的決戰中幾乎被殺光了！
天還沒亮，照明彈逐漸稀落下去，各部隊已經在迅速打掃戰場了，他們每個人都在最近的地方搜尋著敵人的武器，發現就像搶一般把所有的武器攬在一起然后分發給身邊的弟兄，基本上只要拿到一支槍的人都開始集合成小分隊往回撤了。他們沒有人會打火把或者電筒等照明物——那是告訴艦隊的鬼子他們打勝了，要走！
長灘上激烈的搏斗忽然靜止了下來，勝利者沒有歡呼，他們在老練的軍官指揮下匆匆撤離；擔負外圍狙殺任務的戰術小組官兵也開始向他們狙殺過的目標靠近，拾取武器然后離開；當這些官兵們忽然散去后，那些最狡猾的裝死的鬼子也開始悄悄離開這片戰場，向著東面十六師團登陸場悄悄摸去……
遠處的十六師團登陸場還在戰斗，那邊的鬼子已經離開沙灘占領了半個澳頭鎮正和守軍死戰，戰場上的激烈程度已經白熱化。可以集中的炮火全都集中了，他們和鬼子一樣不斷用煙霧彈指示著敵人的方向，讓自己的炮火轟擊，付出了無數傷亡的鬼子始終拿不下澳頭。
天蒙蒙亮，蜂擁而至的戰斗轟炸編隊就俯沖下去在日軍的護航戰機到來前炸上一通，茍延殘喘的日軍十六師團殘部在這次轟炸中幾乎沒撐住，他們最重要的火力支撐點無一例外在空襲中被全數摧毀。
情急之下日軍艦隊派出了十幾艘護衛艦和淺水炮艇直撲岸沿，其中四艘淺水炮艇主動擱淺到岸上充當日軍的掩護炮臺，總算是把戰局穩定下來了……
如果夜襲中把十六師團也算計上，也許現在已經全殲登陸日軍了；但是按照計劃這一部日軍被留了下來：曹小民不想看到日軍改變登陸點，他的計劃是要日軍沿著他布置好的線路進軍，然后一路給日軍放血！
天亮了，整個戰場上全是殘留的尸體，雙方的都有，因為天黑也不可能找到所有殉國的弟兄帶回去。尸體布滿了接近七公里的沙灘，中間的五公里地帶有不少段落的尸體是密密麻麻的。
海水已經漲上去了，和在江邊或者湖泊地帶交戰不同，被鹽分凝固了的人血不會被海水稀釋，整塊呈鮮紅色被海水沖起來隨著波濤在水線處一漾一漾的，把幾公里的海邊捆上了一道寬近一米的紅帶子，觸目驚心！
一天一夜的血戰，七個補充團并未像曹小民所說的那樣會有八成的官兵被打散重新整編，這些硬氣的官兵頂住了敵人的瘋狂進攻守住了防線，他們的傷亡超過了五成！作為此戰主力的一五五師李漢魂的嫡系以及余漢謀嫡系的一五一師莫希德部的損失也大約此數。也就是說這一天一夜的總傷亡數字達到了驚人的兩萬人！當然戰果也是巨大的：日軍三個師團登陸部隊總共四萬余人目前除了在澳頭一帶苦苦支撐的差不多三千殘兵外，余部全在這短短的一天一夜間被殲滅！
“李漢魂將軍電報：我軍血戰一晝夜，全殲日軍中路、右路登陸部隊，估計殲敵數在三萬八千人左右，目前除計劃中痛擊而不殲滅的澳頭登陸日軍殘部外余敵全數被殲……”廣東會戰反登陸戰第一回合終于結束了！曹小民帶著一夜未睡的亢奮在虎穴和一群將領互相慶賀著，但其實每一個人心里都在發毛：這是一場創下多項紀錄的決戰啊，一天一夜殲敵三萬多人，一天一夜傷亡兩萬人，這是一場拿人命堆起來的大捷啊！
虎穴有人在為部下實力的損失心疼不已，有人為這場大捷的交還比感到鼓舞，還有人會盤算著自己的勛章會增加幾個、軍銜會升幾級……但是這些人都沒看到圍著海灘晃動的寬達一米的凝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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