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五章鍍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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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五章鍍金（上）
（……那天事后有人悄悄問我說“如果太子爺戰死了你怎么辦？”，我沒想過，只是覺得應該把他帶到前線去親身體驗一下戰火硝煙下的生存危機，讓他在戰后為那些老兵考慮得多些……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嗚昂”一架飛機俯沖下來，但是并沒看到洼地或者別的掩體里有驚慌失措的人跑出來；沒找到打擊目標的九七式戰機迅速拉起機頭又往天空飛去了……
“在戰場上，敵人的轟炸機扔完炸彈后一般都不會馬上離開，他們還會盤旋好一會想利用機槍多殺我們幾個弟兄……”曹小民靜悄悄地道：“但是它們沖下來的時候，其實在天空并不一定發現了目標，只是嚇唬人。有經驗的老兵會繼續趴在那一動不動，但是膽小的新兵蛋子們很可能就會跳起來往他們覺得更安全的地方轉移，然后他們就死在機槍下……”
蔣經國沒說話，他很緊張，鐵青的臉上不住滲出冷汗，連點頭的動作都沒敢做——那樣會不會被日軍飛機發現呢！？
“沒事，這里離火線還遠，鬼子的戰機只是慣性沖過來順便來一個假動作罷了，等他飛走了一般不會回來……”曹小民目送著遠去的敵機一揮手：“大家前進……”一行三十多人站了起來，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披上了麻包袋，上邊都灑滿了戰場上的灰土。
曹小民竟然把蔣經國帶到了前線，到了可以目視戰場的地方！
遠處的馬連勇看到大隊跟上來，一招手帶著他的先頭哨探們在山石間一溜煙轉過了山棱消失了，三十多人跟在后邊快速往山棱上跑，正當蔣經國要全力沖刺跑過山棱的時候，卻又被曹小民拖住在一處山石后隱蔽了起來……
蔣經國用眼尾掃了一下兩個據說身手萬里挑一的從重慶跟過來的武林高手。他們竟然也和自己一樣一臉茫然，完全是跟著曹小民的一群老兵護衛們行動——戰場哪是完全靠訓練就能活下來的地方啊！曹小民和他身邊的一群護衛，哪一個不是在鬼門關前轉了無數個圈才活下來的幽靈？也只有他們才會在戰場上任何時候出現任何狀況都知道該作出什么反應！
“‘朝天鼻’，你帶著蔣將軍從那處過去，其他人各自行動……”曹小民一聲令下，剛剛才停下來的隊伍忽然又開始閃電般行動起來，這時他們離山棱才不到十米，蔣經國感覺自己就像是樹葉子一般被“朝天鼻”拽著甚至還沒弄清楚自己怎么跑過山棱的便已經被撲倒到一處戰壕里……
“你怎么知道這里會有一處掩體的？”蔣經國喘著粗氣。為了不想自己看上去像個傻瓜急中生智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問題。
“剛才馬連長過去前作的手勢。已經告訴我們翻過山棱后哪里會有掩體了……”“朝天鼻”輕聲道：“還有，一般訓練有素的部隊都會在這些地段修一些掩護的工事，就像是斷斷續續的交通壕一樣；專門給要到各處高地的觀察哨和傳令兵使用。當然平時我們是不用像剛才那樣停頓積蓄力量的，直接過來就是，就算沒有人事先告訴我們哪里有最近的掩體自己在越過山棱的瞬間都能判斷出來……”
“其實也不用特別照顧我。我能行……”蔣經國因為面對的不是曹小民而是低級得多的手下，他好像放松了很多，也覺得自己應該有些大將之風。
“咱們人多啊，要是直接翻過山棱，前邊的人過去了后邊的就不一定能過去了；對方的迫擊炮部隊總會有那么一兩門炮經常關照著這些山棱地帶的，這就是為什么我們都不直接翻過去而是在山棱的山溝山石邊上轉過去的原因。但即便這樣也不一定就能躲過敵人的觀察哨。有時候他們還是會發現了；所以我們也不會全部人都由一個地方轉過來，要分散……暴露了目標雖然敵人已經沒時間打到自己，但也可能會連累到其它弟兄，所以我們都會盡量小心繞過山梁的……”“朝天鼻”繼續給蔣經國講解著剛才的行動：“還有，就算我們過來了，也不一定就安全，因為人數比較多。一旦被敵人發現他們基本就會判斷是到戰場觀察情況的軍官而不是觀察哨或者傳令兵，有時會呼叫炮火轟擊。所以咱們的老長官們到火線上去觀察敵情。絕少會帶上超過四個人；人家說那是孤膽將軍，其實這樣才不容易被打死……”
“哦……”蔣經國點點頭，現在他真的相信了戰場上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能決定生死了。
正說著，忽然不遠處交通壕里拐過來了一個衛兵，招了一下手；“朝天鼻”就帶著蔣經國貓著腰急速向那邊過去了。
這是一處高地上的觀察哨，有空著的小型機槍和迫擊炮陣地，是在進攻時充當觀察哨要退守時可以充當阻擊陣地的工事帶。陣地上有一個不大的防炮通道，是在一處風化山溝上蓋上了三層原木，原木之間填充了沙包搭建的頂上足有三四米厚；溝壁都用木樁子和竹篾子加固了，這樣的工事就算是讓105mm大炮直接命中或者是被二十五公斤航彈砸到也能頂得住。
山地上原有的三名哨兵和馬連勇幾個人都已經在工事里列隊等待著高級長官到來了，他們的列隊僅僅是用背靠在戰壕壁上站成一排，一般見了長官也不用見禮。領頭的的一個竟然是一位少尉軍銜的軍官，看來這處陣地的觀察作用還是不小的。
等蔣經國等人進入防炮工事里不久，曹小民也到了，但是他身邊卻只有兩個人；很顯然這處陣地的防炮工事不大，衛兵們都散開到露天的陣地上四處警戒去了。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南京，回到了八字山，一樣的寒風凜冽一樣的冰冷的陽光灑在布滿尸體的戰場上。
已經是中午了，但是只要看到澳淡公路戰場的情景，哪怕是穿得厚厚的沐浴在正午的冬日中，人還是覺得渾身冰冷的！
尸體疊著尸體，有穿著軍服的也有很多的裸尸；尸體都被熏黑、都蒙上了灰塵，看上去和大地被戰火炙烤得焦枯的泥土一個色調；也許，大地就是他們化身而成的吧……
曹小民離開了觀察哨的炮兵觀瞄鏡把位置讓給了蔣經國：“建豐兄來看看吧，戰場上的一切盡收眼底……”
天啊！那么多死人！蔣經國是第一次親眼在這樣的距離去觀看戰場，他是在看了有半分鐘才忽然驚覺那些地上的灰土疙瘩竟然全是一具具尸體，大地的泥土連一寸都沒有暴露！
震撼！什么積尸如山、尸山血海、尸橫遍野……無數的形容詞，那些在報上看得多的形容詞竟然原來根本無法描繪真實戰場上的一切觸目驚心！蔣經國幾乎在觀察鏡前呆住了……
視野里，三個一組的日軍正走著之字形向一處空空如也的戰壕撲去，忽然就在他們前邊一兩米的地方，一個士兵單手抬起槍就往最前面的鬼子打了一槍……距離很遠，但能看到隱約的那支步槍槍口有些火光，被擊中的鬼子身上好像爆起了淡淡的血霧……開了槍的士兵馬上被其他兩個鬼子擊中，他被子彈慣性帶得翻轉了的身體可以看出他早就沒了一條胳膊……戰壕里忽然有人動起來了，那里原來不是空的！兩個士兵忽然趁機開槍，但是外邊的鬼子很狡猾馬上撲倒在地，也不知有沒有打中……開了槍的士兵縮回到戰壕里不冒頭了……
他們為什么不冒頭！？蔣經國很是著急他看見了戰壕外的兩個鬼子側臥在地上正在掏出手榴彈做著什么動作……兩個鬼子身后又一個戰斗小組跟上了，他們已經發起沖鋒——時間恰到好處也許只要手榴彈扔進戰壕爆炸他們就能跑到兩個尖兵身后不遠然后越過他們……忽然在視野邊沿，戰壕的側面一個士兵開槍了，這次的槍火是很大的一團，剛剛舉起手榴彈準備扔的兩個鬼子竟然被一槍全部掀翻在地！……鬼子脫手的兩枚手榴彈爆炸了，剛從身后跑上來眼見情急已經撲倒在地上的三個鬼子在爆炸后都沒起來……好像過了很久了，其中一個鬼子打著滾舉高手拍打了幾下地面，一條腿不斷蹬著地表掙扎著，看得出很痛苦……不知多久后，鬼子不動了……
視野里的戰斗是無聲的，因為整個戰場都充斥著槍炮聲，各種的武器轟鳴聲在空氣中已經匯成一片。倒下的人就像原來就沒有存在過，因為他們倒下的地方原本就疊滿了尸體。
但是這無聲的一切，這好像不存在過的生命的最后搏斗卻讓蔣經國感到如此的震撼：這場戰爭中的人們真實的存在過嗎？他們是如此的脆弱……他們不存在嗎？大地卻分明已經被他們鋪滿……()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