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四章羅雀（中）
（……我是經過這一次的戰斗才知道空地作戰中原來飛機是會中那么多子彈的，只是一般的子彈大多就是在飛機身上留下個彈孔，很難真正傷害到飛機或者飛行員；陳納德利用了這一點，讓我們的防空火力主要是大口徑機槍全部使用上了穿甲燃燒彈，結果是交戰的天空到處飛滿了燃燒的火球……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也許我們被發現了？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零戰駕駛員，日本的優秀戰斗機飛行員末田利行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日本空襲集群被一只無形的手操控著！
執行任務的時候遇上意外不奇怪，但是這一路的意外也實在太多了！末田利行他們從洛陽繞開以后擔任前行探路任務的飛機不時回報要大隊繞道，因為他們在前方發現巡航的夜間戰斗機。
中國空軍的實力確實很強，雖然他們還不能生產飛機，但是他們從歐美進口了很多飛機，有著能夠打擊日本本土的能力……但是要說中國空軍有著晝夜巡航的習慣這絕對不可能！末田利行可是在中國作戰國的飛行員，他知道這一點；但是今晚的中國空軍確實在很多地方巡航而且他們把探照燈到處射很容易被日本的偵察機在遠處發現！
是中國空軍知道了日本新一代戰機的厲害而增強了巡航嗎？這更不可能！末田利行知道中國戰機一直在躲避和零式交鋒……當然。要說中國空軍在夜間并不怕零式是可以說得通的，但是在這些地方巡航來防止零式偷襲？難道中國人知道了零式的超遠程航程？無數的問題一直在末田利行的心中糾結著，但是它既不是飛行隊長也不是任何可以發號施令的人，他只是一個優秀的飛行員！
現在就算末田利行想要報告自己的感受也不行，編隊在黑夜中飛行是不容易的，特別是這么大的編隊，一旦有所改變很可能會出意外。那就忍吧，末田利行只能跟著大隊飛行，但是他明顯感到疲勞了。
空襲大編隊里感覺到不正常的絕不止末田利行一個人，其實還有不少人都覺得不大對勁。但是零戰并不善于夜戰，如果這時候誘發了一場夜戰，在這么大的編隊中產生了混亂一定會有很多事故。也許中國空軍是在等待著他們疲勞之后想硬碰硬？很多感到異常的日本飛行員是這樣想的，但他們覺得在白天和中國空軍打上一仗絕對沒問題，他們相信自己無論多疲勞在面臨戰斗的時候都會精神起來。
不知不覺間日本的空襲大編隊已經一次次繞道了，他們的航程遠了很多，直到天色開始不再墨黑一片的時候，他們才進入到四川上空。
“發現敵機群。半小時后到達南充上空……”二號雷達站的消息傳來了，整個作戰指揮部頓時熱鬧起來了……
“幸虧他們來得及時，真怕天忽然亮了……”陳納德吁了一口氣：“命令夜間戰斗機群按計劃行事……”
在南充部署的八十架“賊鷗”早就等候多時了，他們每一個人都早就在機艙里待命很久了，這時一看訊號全部把馬達發動起來，在收到根據雷達測算的敵機群飛行高度和速度得出的最佳攔截敵機方位數據后馬上空群而起！
曹小民那個裝備火神炮的建議沒有用在“蚊子”或者“颶風”上。但是陳納德給每一架“賊鷗”都被裝備了兩門“火神炮”！
“這時候我們可以明目張膽襲擊敵人了！就算他們被襲擊也會繼續完成任務，因為他們如果就此折返反而會認為我們在路上埋伏，他們一定會寄望把戰斗拖到天亮利用良好的性能和我們決戰……”周至柔向曹小民轉述著陳納德的分析：“日本機群在這個時候忽然遇襲就迫不得已要放棄副油箱甚至可能要丟掉炸彈了，但是他們一定還會保留著很多炸彈準備到了天亮反擊；他們會自作聰明認為我們猜不到他們將按原計劃繼續空襲……”
曹小民聳聳肩，這時候的任何猜測都是合理的。但一切只有等戰斗結束才知道。當然，如果日軍就此逃竄也不是中國空軍的失敗，畢竟他們用飛機把日軍趕跑了而且一定會有不錯的戰果。
中國空軍！末田利行忽然發現中國空軍了，不是因為前哨的預警而是直接發現中國空軍的炮火！八十架夜間戰斗機竟然從龐大的日本機群下方直撞上來而且忽然開火了！
完全就是移動的高射炮陣地！從下方往上打的“賊鷗”群一百六十挺火神炮忽然開火的情景就像是把整個半空燒紅了！
任何一發炮彈都可能打中敵機，同樣只要日機反擊也隨時可能打中中國飛機，這是一輪不比較技術只比較火力強度的野蠻的較量！
先發制人的中國空軍一邊開火一邊按照預定隊形移動。從開火的第一刻便取得了擊中，有的零式甚至在空中被打得凌空爆炸！
這是大戰，不可以避免！日機群不得不緊急拋棄副油箱，不少的油箱被炮火擊中在空中爆炸綻放出朵朵巨大的火牡丹蔚為壯觀。在中國空軍瘋狂的火力打擊下，密集的日本機群竟然沒幾秒鐘便被擊落了超過三十架戰機！
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副油箱迎戰的日機無法組成有效的作戰隊形，只能各自為戰……有的飛機自己在空中相撞而爆，有的繼續在炮火中被擊落，幸虧這場屠殺式的打擊很快結束了——中國空軍的火神炮直接把彈藥打光了！
彈藥打光還要糾纏敵人。直到全體殉國！中國空軍的飛行員們繼續用機槍和敵人作戰，在雙方都看不到敵人的情況下完全憑感覺去開火。這時“賊鷗”的第二戰法出現了。他們開始讓一些飛機上升到敵人的高度橫沖直撞！
撞機！中國空軍的創舉也是中國空軍的悲壯，在自己的設伏作戰中依然要依靠這樣的戰術！每隊兩架，一次上去四隊飛機，逆時針方向飛行，在鬼子機群當中亂撞！
“轟！轟！……”每一次的撞擊都代表著一個學生永別了，但是陳納德還做出這樣的計劃，因為敵人太多，敵人太強！
賊鷗的駕駛員清一色全是經驗不大豐富但是卻熱血沸騰的航校新畢業生，用他們的命去換日本的頂級飛行員“太值”了！陳納德的計劃是經過曹小民批準的，雖然腦中會閃過一張張稚氣的面孔。會隱約浮現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的悲痛，但是曹小民還是簽字了。生離死別他經歷了太多，不麻木但是不再會撕心裂肺地疼了，對一個將軍來說只會考慮勝負和交換價值！
日本飛行員們并沒意識到身邊的各種爆炸是撞擊造成的，他們還在被剛才中國夜間戰斗機的驚人炮火震驚著，已經被打得散亂的戰斗機繼續被一架架撞落。天色已經微明了，但是過于疲勞的日本飛行員們眼睛都被剛才的絢爛炮火晃著，沒有發現機群中的中國飛機。但是中國飛行員們卻更加清晰地盯住對方猛撞！
瘋狂！慘烈！中國飛行員的戰法很明確：趕在天亮以前用自己的戰鷹撞下一架敵機！
機場上震耳欲聾的機群起飛場景成了這些英雄們留給地上的弟兄腦海中的最后回憶。八十架英國人的老舊“賊鷗”升空，除了三架的飛行員因為還沒開始撞機便被敵人擊中飛機或者其他故障跳傘外，其余七十七人全部在這一戰中殉國！
被這個夜間戰斗機群襲擊過后的日本空襲機群竟被打下撞下了一百五十五架零式！等天色放明，日本戰機已經找不到報復的對象了，他們發現在天空中只有他們自己在飛！
二百零五架戰機！日軍在這一場空中攔截后就剩下這么多了，他們本來有三百六十架！
現在的日本戰機群已經全數失去了副油箱。而且在高速作戰中耗去了不少燃油，有三分之一的戰機連炸彈也丟掉了，現在該何去何從！？回頭走嗎？中國空軍竟然消失了，他們會在哪里？自己的歸路上！？
按原計劃執行！很快各戰斗機小組都知道命令了。
是的，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人一定想不到我們會繼續襲擊目標。他們大概集中全力在自己的歸路上攔截吧？日軍的飛行員們都認為這種選擇是對的！日軍的飛行員們還沒在大空戰的余悸中回過神來，但是他們的神經都被空氣中依稀的血腥刺激了，他們身上那種游走到死亡邊沿的感覺讓他們心底在渴望著中國空軍的第二次來襲！
如果是在大白天較量不是通過這種取巧的方式中國空軍能和零戰決斗打出這樣的成績那可就天下太平了！曹小民看著一臉沉默完全沒有被戰果刺激到的陳納德，心情也跟著沉了下去，那些消失在空中的年輕生命又開始在噬咬著他的內心。
如果說在抗戰中哪一個軍種真正算是死士的話絕對是空軍，其他的軍種也不乏壯烈但他們很多人的動機是被迫的。被敵人所迫或者因為義氣。空軍不同，空軍都是有文化的年輕人，他們的壯烈完全是為民族的生存、為國家的獨立；他們很清楚自己為什么去死，他們可以不去死但他們主動作出了這樣的選擇。
中國空軍又來了！剛剛因為激戰變得神經緊張又因為忽然終結的激戰顯得茫然的日本空軍又被激起了興奮，他們看見了成群的伊16！
伊16機群并沒有沖過來，他們在遠處的天空保持著距離虎視眈眈！
如果讓這樣一群飛機跟著，能完成空襲嗎？日本的空襲機群馬上分出那些已經拋掉了炸彈的飛機向中國機群猛撲過去……
中國機群就像在長江流域所見的那樣忽然俯沖下去，向著山地峽谷里逃竄……一群零戰跟著向下的時候他們已經看見中國機群進入峽谷了。這可不能再追。誰知道峽谷中有沒有埋伏著什么高射炮呢？
一群又一群的中國戰斗機不住前來騷擾，都是虛晃一槍，但是日本人卻不敢大意，中國人的虛晃一槍往往都會在某個時候變成真刀真槍！
伊15、伊16、“角斗士”……一批又一批的中國戰機不斷出現，他們和日軍機群始終保持著距離，一旦日機群開始撲擊便俯沖下去到山谷中躲起來。雖然零戰在山谷中的作戰能力并不見得會輸給他們甚至應該穩拿他們，但是沒有日機敢輕舉妄動。日本人也知道中國人不可能在每一道山谷中都設伏，但是誰知道哪一道山谷會有埋伏呢？
“只要挑釁得足夠，日本會下來的，他們不敢每次都下來。但是他們一定會選擇一處他們認為我們不會設伏的山谷下來和我們打一仗，所以我們可以選擇一處看上去最不可能設伏的地方設伏，我的選擇是這里……”陳納德在遂寧、資陽、內江的三角區里選擇了一處山谷，這處山谷看上去并不太深，因為已經很接近重慶，日本人大概會認為重慶為了自己的安全不會在這里設置高射炮而會全部集中去保護重慶的重地，這里會是燈下黑。但是陳納德就偏偏在這里設伏了，他的另一個理由是接下去日本人可以發起進攻了。他們可以不用那些沒有炸彈的零戰跟隨，那些飛機正好可以用來打擊外圍的中國戰機。
一個人能猜中敵人的一步棋不奇怪，但是要猜中敵人的每一步棋那就要有絕對深厚的功力！陳納德的猜測如果把道理說明了也就簡單不過——那是敵人最合理的行動罷了！
日本人的下一步又被陳納德猜中了，果然在日本人到了將要發起攻擊的距離，他們不再擔心被迫應戰要繼續舍棄炸彈的時候，那些在先前舍棄掉炸彈的飛機開始對中國機群窮追猛打！
“嗚嗚”中國空軍明顯要響要渾濁的馬達聲迅速覆蓋了山地。看上去亂成一團的機群爭先恐后往山谷里鉆……就看你們在山谷里怎么死！一群日機保持在山谷上方壓制，另一群日本戰機尾隨著中國機群直接撞進山谷！
“嘭嘭嘭！嘭嘭嘭！！……”忽然山谷兩邊的小口徑高射炮和大口徑機槍開始齊射了，一道火網幾乎把山谷遮蓋了起來！
糟糕！真的有埋伏！在山谷頂上的壓制機群看見身下的山谷里追進去的零戰群忽然被炮火覆蓋住了！實際上的打擊效果當然比視覺效果差很多，零戰在彈雨中穿梭，繼續不要命地加速要求擺脫中國的地面炮火。一架架零戰開始從火網中突圍而出直插云霄……射擊這些零戰的彈藥全是穿甲燃燒彈！
有部分是中國自產的但更多是蘇聯臨時把裝甲彈改裝運過來的，一架運輸機能運送多少穿甲燃燒彈？中國的防空部隊完全不用吝嗇彈藥！
穿過火網的的零戰飛行員們很多都知道自己中彈了，但他們沒想到中彈的后果這么嚴重！機身上冒著的煙開始看上去并不起眼，在高速飛行中的零戰看起來好像完全沒事一樣，但是他們當中某一架會忽然在空中冒出火苗子，然后火勢迅速蔓延！天空中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飛行火球。一個個降落傘開始飄落……中國的地面炮火威力竟然強大如斯！日本空軍都被嚇壞了，他們不是沒有在駕駛飛機的時候被擊中過，事實上他們每個人都有被擊中的經驗，有的人還曾經駕駛著全身都是彈孔的飛機回到自己的基地。但是現在竟然出現了這么多在天空起火的飛機，太不可思議了……
沒有日本飛機敢再撲下去襲擊中國機群了，他們難以置信在空地對戰中會一下子被地面炮火打下十幾架戰機！
不敢撲下去打中國空軍的飛機，但是他們卻也沒有炸彈可以對付高炮陣地，完全憑機關炮和航空機槍夠用嗎？在猶豫中日機開始了嘗試……
空地戰一般地面部隊會損失慘重。主要的原因是一般的機槍很難對飛機造成大的傷害，實際上每次空地大戰之后俯沖攻擊過的飛機身上多少會被打上幾個洞。現在地面上的中國防空部隊使用的全是蘇制穿甲燃燒彈，機槍則是法國的13.2mm大口徑機槍！
聰明的末田利行因為對此次任務感到擔心，他是最早扔掉了副油箱和炸彈的一批，這一次他也參加到了追擊中國機群的攻擊群中。因為心中的隱憂他沒有追進山谷，這一次也沒有對高炮陣地進行打擊，他在高空中看著自己的隊友一次次俯沖下去，然后拉起來，開始一切都很正常，可以看到中隊的防空炮火好像減弱了不少。但是很快他就發覺不對勁了，經過三次以上俯沖之后的日機很多同樣在空中開始燃燒起來！
這不是最可怕的，末田利行腦中出現的是襲擊中營的大編隊一架架飛機全身著火！天照大神啊，要是所有對地攻擊都是這樣的結果……末田利行一拉機頭轉身向自己的機群追去了，他不能看見這樣的悲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