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主簿一聽王況說他是王二郎,就已經猜出了和王況跪在一起的應該就是王大郎了。問這話只不過是要掩飾一下自己的尷尬。
“如此說來,你們兄弟三個都是王村人了?”王況聽了這話心道,這不是廢話么?我們都姓王,如今朝廷詔書下來,我們又在祭奠,整個建安哪里找出第二個被定為從賊的王村來?心里腹誹著,嘴上卻也得說出個“明公真是明察秋毫”這樣的話來,恭維話人人都愛聽,林主簿也不例外,聽了王況的恭維,心里總算舒坦了些,一手的拇指扣在革帶上,一手摸著自己的胖下巴,笑瞇瞇的上下打量著王凌。
王凌的幾個同袍此時也都畢恭畢敬的站一邊,沒敢吱聲,他們心里暗暗對王況是豎起大拇指的:牛,你牛,連主簿這么大的官都敢頂。
看了會,林主簿卻是不說話,一揮手,帶了隨從離去了,但沒多久還是讓一個書吏來傳了話,讓兄弟三人明天去縣衙一趟,至于什么事,那個書吏也是不知道。王凌沒和林主簿打過交道,聽了有些擔心,不過轉念一想,如今詔書已下,自己又沒犯事,有什么好怕的。王況知道這是林主簿因了剛剛落了面子,所以就故意賣關子,也不擔心,心里還有些期待的,王村頭頂上的從賊帽子摘了,那土地總該還給我們王村人了吧?莫非明天去縣衙就是為的這事?
上官一走,王凌的那些同袍可就立馬活躍了起來,呼啦一下全又圍了上來,又開始對王況王冼兄弟倆動手動腳的,搞得王況很是郁悶。不過好歹他們新鮮勁過去也就都住了手,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要王凌請客。
孫銘前見狀,連忙拉過孫二,低聲吩咐了幾句,這才拱手對這些兵士們說:“諸位壯士,若不嫌棄,就由老朽做東在敝店吃酒如何?”
這些人幾乎都不認得孫銘前,從軍前他們只是個普通莊戶,哪里有機會進富來客棧吃酒?就是進得城來,也都是隨便路邊小攤買點將就,不過富來客棧他們倒是一路上聽那驛兵叨咕過多次的,知道是建安數一數二的吃酒好去處,一聽孫銘前說話,就兩眼放光,都盯著王凌看。
王凌有些躊躇,王況固然是被叫做小東家沒錯,要是只有自己在客棧吃酒什么的,問題倒是不大,可這么十幾號人,開銷自然是不小,自己今天才認識的孫銘前,讓他請客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王況當然能理解王凌的想法,就笑著對王凌說:“大哥,就讓眾位哥哥在客棧吃酒吧,不礙事的。”
聯想到先前連孫二都聽王況的,加上孫銘前對王況兄弟倆也都是疼愛有加,王凌也就點頭答應了,不過卻是給這十幾個兵士立了規矩,吃酒可以,不許醉,更不許酒后鬧事。
好在先前就有叫廚房多準備些吃食,而且對客棧來說,食材都是現成的,所以準備十幾個人的吃食也是簡單,為了讓眾人盡興,孫銘前干脆吩咐下去,客棧直接打佯了,怕酒不夠,又特地讓人回自己家里把地窖里藏著的酒都搬了過來,結果是惹得有幾個前幾日就定了要來吃酒的食客大為不快,好說歹說,直到許以明日對折優惠,這些人才滿意而去。
這么一來,去孫銘前府上的事就只能延后了,不過孫銘前也是高興,雖然王況看起來和以前沒什么差別,但至少,從今天看到王冼起,王冼臉上的笑就幾乎從沒斷過,這在以前可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一個晚上客棧里是觥觴交錯。開始的時候,還是分兩撥坐著的,一撥自然是客棧里的人,另一撥就是王凌和那幫軍士了,開始互相都還有些生分,喝到后來已經分不清彼此了,就見孫二摟著那個年紀最小的軍士氣,口齒不清:“我說小老弟,你今后有啥打算?要不也來客棧做事?你瞧我,兩年前還只是個跑堂的伙計,現如今,也是個管事的了,再要以后哇,咱富來客棧保不齊能開到長安去,嘖嘖,那可是天子腳下啊,到那時候,哥哥保證你能娶上一房漂亮媳婦,家里能置辦上個十幾畝地,這一輩子啊,就衣食無憂了。”
那小軍士的酒量看起來比孫二要強上許多,雖然坐也坐不住了,可口齒還是比孫二清楚的:“這得看頭的意思,我陳大的命是頭救的,頭叫我上哪我就上哪。”
席間只有王況是最清醒的,不是他酒量大,而是他幾乎就沒怎么喝,后世的王況也是好酒之人,只是在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喝酒把胃給喝出毛病來了,所以從那下來對酒就敬而遠直,淺酌可以,但絕不過量,而且現在的他才十幾歲,所以也沒人來灌他,由得他自己一個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
說來這唐代的米酒倒是王況喜歡的,要說蒸餾酒,王況也能做,以前王況的老爸就曾經用家里釀酒剩的酒糟用布墊了,中間放一個碗,然后選那中間凸起的鍋改反過來蓋上,邊上也用布或濕的紙密封了就那么蒸,一個小時也能蒸出一碗燒酒來,而且度數還不低,至于說工業化生產的蒸餾,知道原理后器具做起來并不會復雜。
只是在王況看來,蒸餾酒說白了就是酒精加水,蒸餾的過程中,米酒中的很多成分是不可能蒸到白酒里去的,所以也就遠沒有米酒的香醇,就是王況他老爸,在蒸餾過幾次后就沒了興趣,還是喜歡喝米酒。當然了,自己蒸餾的酒還是遠比不上那些名酒的。而且米酒的度數并不低,王況后世的時候最多喝過半斤的四十二度白酒,但是他喝米酒最多只能喝兩碗,也就差不多一斤的樣子,這么一對比下來,米酒的度數差不多也能有二十度左右。
只是現在喝的酒是客棧里自己釀的,遠不如后世王況的老媽釀的酒好喝,有點渾濁,也有點澀口,看來應該是酒曲的問題。王況記得老媽釀的米酒還是那種泛著淡淡的綠色的,清澈透明,非常好看。有一次在看電視見到某節目說什么綠蟻酒還是什么酒已經失傳,說是現代沒人能再釀出綠酒來,王況就想罵那些磚家,從來不去民間看看,就信口開河,可以說在閩地,釀得一手好米酒的人多了去了,很多人家釀出的就都是這種好酒:夏天用白酒曲釀的白的,都是透著淡綠色;冬天用紅酒曲釀的紅的,是玫瑰紅,紅得鮮艷,比起葡萄酒那種暗紅漂亮多了,而不是那些市面上賣的后期添加色素的褐色的米酒。
所以王況并不打算整出白酒來,而是打算有機會了,慢慢的在民間尋訪,找到做酒曲的能手,有了好酒曲,才能做出好酒來。做酒曲可一直是一門學問,后世會做酒曲的都是藏著掖著從不輕易教人的。
“二郎想什么呢?”孫銘前也沒喝多,他一直在擔心著王況,在他心里,王況的分量是極其重的,對王冼也不過是愛屋及烏,和王況遠沒得比。今天王況的表現他都看在眼里,眼中還是藏著很深的憂郁,王凌這些大老粗看不出來,他孫銘前還是注意到了,“可是想及雙親了?”
王況驚醒了過來,揉揉額頭,羞澀的笑笑:“讓伯父笑話了,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可況總是想著阿爹和阿母。”
“人死不能復生,但如今你們兄弟三人團聚,想必你們的雙親在九泉也甚安慰了,咱們做人哪,要多往后看,二郎你可以說是你們兄弟三人里最為聰慧的,對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且看大哥有什么打算吧,只是今日方才相見,況對往事又記不太多,也不好問大哥,等我明天問問大哥罷,再者,今日林主簿傳話說要我們兄弟明日去衙門一趟,況估摸著可能和王村的田地有關,若是大哥要回家務耕,也是不錯的。不過,伯父,況覺得您該和我大哥那些同袍好好的喝喝酒才是。”說完狡黠的笑了笑。
孫銘前一楞,尋思了一會,恍然大悟,暗暗沖王況豎起大拇指,端了一碗酒就跑去和那些軍士拼去了。
王況笑笑,也端了甌酒,跑去敬那些軍士,有人見王況端的是酒甌而不是碗,就不樂意了,“怎地王二郎還用這么小的酒甌喝酒?也太不爽快了,換大碗,換大碗。”
“諸位哥哥都是我大哥的袍澤,都是一起在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況本該換大碗才是,可哥哥您也瞧見了,如今大家個個都醉了,況一來年幼,二來么,這里總得有人照應不是?所以就用小甌了,還請哥哥放過況一碼罷。”
“咦,你個小孩子家家的,怎地需要你來照應了,且喝且喝。”
王況邊上正好是高三倚靠在墻角上,聽得這話,也不樂意了,怎么說王況也是客棧小東家,更別說自己能有今日那也是托小東家的福,就跌跌撞撞的歪了過來,一把扶住說話那人,搶過他手中的大碗,咕嘟咕嘟幾大口就灌到了自己嘴里。灌完了,斜著眼盯著對方:“你,你信,信,信不信?客棧這么多,多,多人,都能,能,能幫,幫小東家喝,喝。來喝,來喝!……”說完撲通一下,癱到地上,一會耳就鼾聲大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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