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顏別過頭去,不再看他。一路靜靜的回到了莊子上。
剛剛下車,便瞧見冉云生和邢娘帶著幾個侍婢站在門口等候,冉顏心里冷笑,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邢娘用帕子不斷的擦拭眼淚,剛剛才斷的淚水,一看見冉顏又立刻奔涌而出。
“邢娘,發生什么事了?”晚綠疑惑道。
邢娘嗓子哭得有些沙啞,哽咽道,“族里要送娘子去影梅庵禮佛凈身,娘子年紀輕輕的便要青燈古佛……”
冉云生皺著眉頭,這件事情實在棘手,若是族里要處罰冉顏,他倒是能說上幾句話,幫著擋一擋,可禮佛凈身,這看起來已經不是特別重了,冉氏需要一個臺階下,就算冉云生口生花,也挽回不來此事。
“這也并非什么壞事,莫要憂心。”冉顏柔聲安慰邢娘道。
“阿顏,你在影梅庵里呆上個把月,我將蘇州的事情處理好后便帶你回長安,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有成把握能說服大伯和族老們。”冉云生道。
冉顏頓了一下,道,“好。”
離開蘇州,便能夠一定程度的脫離這個家族的束縛,不用事事都受人擺布,冉顏對這個家沒有任何留戀,若是能與冉云生一起北上,那是最好不過。
從早上冉美玉說出禮佛之事,冉顏便一直在想其利弊,無論什么角度來看,都不應該去爭。
眼下因為驗尸之事鬧的滿城風雨,冉顏正處在風口浪尖上。
大唐驗尸推理并不十分盛行,尋常人不知道驗尸也是個技術活,他們以為只要會些醫術、膽子大一些便都能做仵作,她現在也不過是被人輕視罷了,如果還不知收斂,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當真會像嫣娘所說,流言會成為殺死她的利刃。
而且散播謠言之人身份未明,更加要低調行事才行。所以,去影梅庵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族里要求什么時候去?”冉顏問道。
邢娘憤憤的擦干眼淚,道,“今晚老奴也覺得娘子應該去寺里住上幾日,可郎君真真是太無情了,竟令娘子連夜就搬”
這個消息晚飯時刻才通知到莊子上,影梅庵在城西,從城南到城西可是一段極遠的距離,少說也得兩個時辰的路程,冉顏心嘆,怨不得邢娘如此哀怨了。
“娘子要去城西?”桑辰問道。他去過影梅庵附近,那個尼姑庵地方偏僻清冷,院落殘破,去那里只有吃苦受罪的份兒,“為什么?”
冉云生嘆道,“因為驗尸的事兒,想必隨遠先生也已經聽說了。”
他何止知道,還被嚇暈過去。冉顏眉梢一挑,看向桑辰,她很想知道,既然這么一個膽小的人,親眼看過她驗尸之后,為何沒有避之不及,反而聯系更加殷勤?
“驗尸?”桑辰臉色一白,抿了抿唇道,“在下失禮了”
說罷,轉身便往村里跑。
冉云生看著他急切踉蹌的背影,不由得心生惱怒,哼了一聲,卻顧及冉顏的感受,只道,“原來桑隨遠也不過如此罷了,阿顏,我們走吧。”
冉顏知道桑辰那個二貨才不是嫌棄她,估摸著是想吐,卻又怕人前失禮,殊不知已經得罪了人。
雖心知肚明,卻順口接過冉云生的話頭,淡淡笑道,“你才知道他不過如此?”
冉云生怔了一下,想起自己之前還一門心思的想讓桑辰來提親,心知冉顏是取笑他,不禁抬手,用手指敲了敲她光潔的腦袋,“敢取笑十哥,仔細你的皮”
兩人說笑著,走進了院落。之前邢娘已經將該收拾的東西裝上了馬車,倒也不費時,只是辛苦晚綠,奔波了一天,卻還要繼續趕路。
冉云生遣了駕馬車過來,冉顏便單獨給晚綠撥了一輛,鋪上軟褥,放了冰盆,令她躺著好生休息。
“我親自送你去影梅庵吧,那附近不遠有座寺廟,我晚上便住那里。”冉云生早已經計劃好。
冉顏卻道,“十哥不用送我,我另外有事情請你幫忙。”
“什么事?”冉云生一時想不出,還有什么事情能比送她更加重要。
“我既然要去影梅庵,師父再住在莊子上便不大合適了,十哥幫我在城、或者在影梅庵附近尋個好些的住處。”冉顏鄭重道。
冉云生見她如此模樣,便也沒有堅持,況且他也很想見見這位神醫,于是道,“好,我在城有兩個宅子,其一個靠近城西,我稍后便親自把神醫送過去。”
若幫忙的是別人,冉顏定要客套一番,隨后還上人情,可冉云生與她如此親近,若是客氣反而顯得生分了,只說,“那就有勞十哥了,日后我親自下廚,犒勞一下十哥勞苦功高。”
冉云生伸手撩起車簾,一手扶著冉顏上車,聽聞冉顏的話,面上綻開一抹明艷的笑容,“那為兄就翹首以待”
冉顏唇角微微上翹,她也未曾發覺,自己在面對冉云生時,能夠笑得如此自然。
簾子放下,馬車緩緩動了起來,冉顏忽然想又到什么,伸手撩開簾子,看見日暮之下長身玉立的冉云生,揚聲道,“十哥,我曾欠桑先生二十兩銀子,也勞累十哥幫我送過去”
冉云生朗聲答道,“好。”
冉顏沖他淺淺一笑,這才安心的在榻上半躺下來。
馬車悠悠前行,咕嚕咕嚕的聲音猶如催眠曲,冉顏今天當真是累的厲害,才靠在榻上沒有一刻,便在搖搖晃晃的車廂沉沉睡著。
平江河的水蔓延上來,將虛幻的世界淹沒,冉顏再次看見那一抹櫻紅色,她面上所縛的素布已然松散開來,露出一張清雅溫婉的容顏,長長的睫毛上沾了幾個晶瑩的氣泡,襯得那張臉猶如一朵沾著晨露盛開的雛菊。
這個本不該死的少女,便就這么安詳的沉睡在水里,面上沒有絲毫痛苦掙扎,巴掌大的小臉,安靜的令人心痛。
凄厲的哭喊聲陡然劃破寧靜,畫面一轉,冉顏卻是坐在一張榻前,手被人死死握住,那個本是活潑明朗的少女,滿面驚懼痛苦,“阿顏,我好痛我好痛”
冉顏看著從她下身蔓延而出的鮮血,連忙施救,并不是保住孩子,而是盡量減輕她的痛苦。即便清楚知道這是夢境,她也很想拂去她眼眸的恐慌。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