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快至午時,宮里的圣旨下來了,封蕭頌為從三品襄武瓚侯,食邑一千戶。封冉顏為從三品獻梁夫人。
博聞多能曰獻,梁,大約是有梁國后裔的意思在其中。
并不是所有夫人都有稱號都有實質意義,像舒娘的“大寧郡夫人”是因為開國立功,因此有食邑,與其夫君沒有任何關系,所以她的命‘婦’封號前便綴以封地的名稱,屬于比較特殊的例子。而大多數的外命‘婦’都像冉顏這樣,因為夫君而得到的命‘婦’等級,沒有經濟保障,前綴都是一些有意義的字。
圣旨一宣,頓時成為了街坊之間的熱‘門’話題,而比之坊間的議論紛紛,朝中卻十分平靜,同僚即便與蕭頌見面也不過是互相一拱手,道一句恭喜。出現這種情形,一是因為太夫人剛剛過世,蕭頌尚在孝期之中,大家不便上‘門’恭賀;二是因為朝中所有人都明白,無緣無故的被授以爵位,隨后定然有比爵位更重的擔子需要擔著,而大多數人是寧愿立功受封,也不愿意接這種沒有底的活兒。
因此蕭頌府上都還算清靜。
冉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趁著這個時間,找劉青松一起配了許多‘藥’。
劉青松本身便是學中醫的,因此在中醫術、配中‘藥’方面比冉顏更強一些,兩人呆在‘藥’房里搗鼓了一天,配出各式各樣的‘迷’‘藥’、幻‘藥’、毒‘藥’,并在當日分發給府中的護衛,為次日晚上去公主別院搜人做好充分準備。
第三日一早,蕭頌便以孝期靜心為由,帶著冉顏住到了東郊的莊子上,等三十六日的孝期一過,才正式回官署視事。
這兩日對于冉顏來說實在考驗意志,昨天全部‘精’力都用在配‘藥’上,尚且覺得度日如年,今天這樣無所事事的呆在莊子上·更時時刻刻如坐針氈,再加上夏日炎熱,被磨破的大‘腿’正在愈合,又癢又疼,惹人心煩意‘亂’。
直到傍晚涼風習習,冉顏才安下心來·換上胡裝,準備隨著護衛一起去尋冉云生。
院中,蕭頌一襲素衣坐在一株香樟樹下煮茶,他剛硬的線條在此刻顯得很是柔和,墨發披散,在背后用黑‘色’帛帶松松結起,修長的手指握白‘玉’匙,分外好看,這一身的素雅與他身后一叢梔子‘花’相映·成為一幅淡雅閑適的畫面。比之平時氣場壓人的模樣,更加能夠凸顯他俊美的容貌,安安靜靜的樣子,很是吸引人。倘若不是冉顏已經很了解他,定然不知道這個人正在生氣。
從冉顏確定要親自去找冉云生·蕭頌再三勸阻無果,兩人便一直互相不搭理,直到現在,蕭頌也沒有絲毫管她的意思。
冉顏站在廊下看了許久,夜幕漸漸降臨,快要接近出發的時間,冉顏也越來越冷靜。她知道蕭頌不讓她去,是為了她好·但冉顏心內的弦已經繃到最緊·倘若今晚再沒有冉云生的消息,她保不準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來。
“夫君。”冉顏下了走廊·在他身側跪坐下來。
蕭頌動作一頓,回頭見她一身利落的男裝,宛如一個冷然絕美的少年郎,仲手幫她理了理有些不整的衣襟,“我家阿顏做什么樣的打扮都好看。”
“你不生氣了?”冉顏捉住他的手,問道。
蕭頌微微一笑,語氣里苦著點無奈,“倘若我說還生氣,你會不去么?”
冉顏緩緩搖頭。
“既然生氣也無濟于事,又何必在這個時候給你添不痛快。”蕭頌直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溫聲道,“阿顏,我等你平安回來。”
有如此美男子如此溫柔的放下這句話,怎么好不平安回來?
蕭頌不能親自去公主別院,縱然是在郊外,卻還是在長安范圍,蕭頌被封侯之后,定然有很多人惦記著圣上封侯背后的目的,因此必有眼線盯著他,冉顏要從這府里出去,必然需要蕭頌親自去轉移那些眼線的注意力。
冉顏的心柔軟下來,伸手圈住他的頸,給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吻’。
蕭頌‘揉’了‘揉’她的發,“去吧,我已經通知白義在外面接應你。”
“原來你早就答應我去了,卻還跟我黑臉。”冉顏皺眉道。
“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夫人萬萬要放在心上。”蕭頌笑道,他動作頓了一下,聞見鍋里濃濃的茶香,不禁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臀’,“壞了我一鍋好茶!”
“待我找回十哥,讓他賠給你便是,我十哥是有錢人。”冉顏跳開去,朝他燦然一笑,順著小徑匆匆跑開。
蕭頌愣了片刻,修長的手指撫上方才被冉顏‘吻’過的‘唇’,面上綻放一抹柔和的笑意,更平添幾分姿容。
他招來晚綠收掉茶具,站起身撫了撫衣袍,徑直往馬廄走去。
冉顏雖然比蕭頌早走一步,卻在內‘門’道附近侯了一會兒,待蕭頌騎馬出府之后,才在扮作小廝的模樣與返回長安的蕭府仆婢一并出了府。
約莫走了兩盞茶的時間,白義過來接應。兩人從一片林子中穿過,騎馬走了一會兒,冉顏便看見上次參加貴‘女’聚會的程府莊子,那里的一大片梅園很好認。
從程府莊子向南約有十一二里路,四周的樹木越來越茂盛,到最后四周又已是密林。
白義已經在此處觀察了半個多月,將附近的情況都‘摸’了個遍,入林子之后,找了個隱秘的地方把馬栓上。
冉顏環顧四周,方才能看見這邊有一座小山丘,倘若是作為避暑的莊子倒的確不錯,可是一般情形,公主是不能隨隨便便出府的,也沒有聽說巴陵公主多么受寵,怎么會得到在外建莊子的恩賜呢?而且是個不錯的地方。
冉顏想著,便問了白義。
“巴陵公主和高陽公主‘交’好。”白義不太會說話,說的卻都是重點。
冉顏頜首,怪不得后來會和高陽一起謀反了,現在的高陽公主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很受寵愛,巴陵公主與她‘交’好,更多也只是利用吧。
“劉醫生在前面等我們……”
白義話說了一半,便被冉顏打斷,“劉青松也來了!”
這怨不得冉顏大驚小怪,她對劉青松已經到了過敏的地步,聽說劉青松也在,頓時有一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覺。
白義不曾察覺冉顏的異樣,只是肯定的應了一聲。
冉云生冉韻的親哥哥,冉韻定然更加擔憂,劉青松若是不來,恐怕能被冉韻扒下一層皮,因此冉顏也深深理解。也不能不讓劉青松來,所以冉顏決心今晚行動時一定要離劉青松遠遠的。
“這里路不好走,您要當心些。”白義提醒道。
為免驚動別院的護衛,肯定不能‘弄’出光亮。兩人一路‘摸’黑,白義記憶力很強,走的地方藤蔓灌木都很少,冉顏以前也有些野外旅行的經驗,走起來也不算太困難。
白義在蘇州時便知道冉顏驗尸之事,但饒是如此,卻還是分散一部分注意力在冉顏身上,怕她同那些小娘子一樣,嬌滴滴的出個什么狀況,畢竟這可是侯府主母。
而冉顏雖然走的有些吃力,但她所顯示出來的韌勁讓白義暗暗點頭,因此也轉回了不少注意力。
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便看見前方有十余條人影閃動。
“大兄?”那邊有人發現動機,機警的轉回身戒備。
白義嗯了一聲,帶著冉顏走了過去。此時冉顏已經與白義一樣,都‘蒙’上了面,因此眾人也只看見一個身量嬌小的人,因著是和白義一同過來的,他們也并未多問。
雖則大家都‘蒙’著面,冉顏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劉青松,他比旁人都高出小半個頭,又瘦的仿佛風一刮便能吹走,最是扎眼。
“情況怎么樣?”白義問道。
一人答道,“同前些天一樣,院子周圍一共有八十個護衛,他們分三批輪班,每次都是全部替換,所以估計整個莊子至少也有二百四十個護衛。之前找了一伙匪徒襲擊莊子,那些護衛個個身手不凡,我們只有五十幾人,就算手里有不少‘藥’,想悄無聲息的靠近莊子也很難。”
“主子有安排,我們靜心等等。”白義退。
冉顏松了口氣,想到蕭頌肯讓她過來,想必已經計劃的甚為周密,稍稍放松一點,便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
他們是站在莊子附近的一個坡上,能夠大概俯視全貌。
莊子依山而建,里面燈火通明,在這里也隱隱能聽見里面絲竹歌舞聲,因此即便有茂盛的樹林遮掩,也能清楚看整個莊子的的占地面積大約有三十余畝。
地方大也不要緊,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一旦能夠控制里面的人,想搜多久便可以搜多久。
夏天在林子里蹲著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幸而冉顏早有準備,悄悄將驅蚊蟲的‘藥’水灑在周圍,才略微好一些。
在遠處等了一個多時辰,劉青松開始有些不耐了,“我說,他那安排,究竟安排在什么時候!”
幾乎是他話音方落,便看見側‘門’處有了動靜,眾人連忙屏息仔細光線太暗,根本看不出什么。
“機會來了。”白義低聲道,“十日前主子便‘交’代奔宵找了兩個可靠美貌的倡優,扮作遭難的姐妹,伺機接近莊子。”
府內‘侍’婢極少,雖然個個也都水靈靈的,但沒有巴陵公主的允許,他們不能隨便‘亂’碰,那些護衛又非正規朝廷軍隊出身,大多都是些游俠兒,有些更是惡霸出身,常年不見‘女’‘色’,一看到貌美如‘花’的一對姐妹,哪里還能頂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