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節普天同慶,只要有漢人的地方就會有歡慶,鳳凰城內的南理皇宮也不例外,每一處門廳都高掛吉慶紅燈,每一根欄柱都包裹上滾金絲的大紅綢,宮女、太監們往來忙碌著,人人臉上都掛著幾分笑容……而以往夜中最為繁忙的御書房,在除夕時卻顯出了些蕭條。
豐隆皇帝現在就在御書房中,年夜飯后他就回到了這里。
再過一陣,等到子時到來,宮中拜歲會有盛大儀式,屆時將有焰火沖天燦爛天角,洪鐘長鳴震徹全城,這也是整座鳳凰城歡慶除夕的最高潮,可是在這份已經滿溢、連天地都快包裹不住的喜慶氣氛里,豐隆皇帝并不覺得有多開心。
沒什么特殊的麻煩事,很單純的,南理的年輕皇帝就是覺得,這些沒什么好開心的。
古時帝王自稱‘孤、寡’,或許除了自謙之意外,還有一份自憐的味道在其中吧,茫茫天下無數同類,卻沒有一個同伴。孤、寡之人,大都不喜歡過年。豐隆搖了搖頭,甩開了這個有些可笑的念頭,隨口問道:“過年了,城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說來聽聽。”
貼身服侍陛下的太監姓李,生得肥頭大耳,年紀并不大,還不到三十的樣子,他從小就跟在豐隆身邊,和太子一起長大的,太子做了皇帝,他也一步登天。
單獨相處時,李公公和皇帝之間不用太苛求規矩,聽到詢問他輕聲應道:“還不是老樣子,和以前一樣,不見什么特別的。”
說完,李公公又想了想,好像終于想到了什么:“對了,剛剛驛館那面傳來了些消息......”
“說來聽聽。”
“入選的賢能們,整個下午都在賭錢。”李公公低頭回話,眼角漏出的余光卻在打量著豐隆的臉色,若陛下不悅,他就會立刻出聲譴責。
“就在驛館里?拉開桌子、吆五喝六的賭錢?”豐隆并未皺眉,而是顯出了幾分意外:“所有人都去了?”
李公公應道:“除了洪家的三兄弟,所有人都賭到了一起,黑口瑤、鬼谷、火老道,還有那個陳返他們也去了。”
豐隆更加意外了:“都去了?”說著,他笑了起來:“居然沒打起來么?”
皇帝一笑,李公公立刻跟著笑:“沒有。開賭的東道是青陽選上來的宋陽,聽說下午時候賭局里生出些紛爭,但都被他抹平了。”
豐隆饒有興趣:“那個舔不著胳膊肘的少年強?剛到驛館就把洪家哥仨毒啞三天的宋陽?”驛館中自有宮中的眼線,時時刻刻都有密報傳入御書房,對這些賢能的動靜,皇帝大都了解。
李公公點頭:“可不就是他,另外聽說,他還弄了個新鮮物件,叫做…餃子,說是過年要吃餃子,自己采買了食料,自己動手來做。現在驛館里,十幾個人在賭錢、十幾個人在忙活著做餃子,剩下的喝酒放炮,也算熱鬧。”
說完,李公公不忘又補充了句:“這個宋陽,出身燕人。”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跟著站了起來:“換裝,也該去看看那伙子人了、順便問問這個宋陽到底是燕人、還是南理人。”
李公公嚇了一跳:“現在?萬歲爺…待會就要拜歲,過后百官回來覲見……”
不等他說完,皇帝就揮手打斷:“讓鏡子頂上,朕不想呆在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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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從宋陽房間出來的時候,任小捕又給自己扮上了男裝,不止衣衫,還有易容。她一定一定要和他一起過年。
宋陽勸了兩句,不過也僅只兩句,任初榕的腦筋宋陽還是信任得很,知道有什么事她都會幫小捕掩飾過去,大不了就當欠了任初榕一個人情,以后由自己來還吧。
飯堂之中熱鬧依舊,對宋陽身后突然出現的小書生,旁人也沒多疑問,在他身邊有個侍候丫鬟、有個啞巴武士,現在再多個小小書童也不算奇怪。小九當然也不會去聲張,她始終沒能包出一個囫圇餃子,此刻已經徹底死心,沾著滿手面粉跑去張望賭局了。
此刻子時將近,餃子基本都包好,曲家兩口見他回來,說道:“剛好,餃子準備下鍋,不過怎么煮還得問你。”
“熱水下鍋,打兩遍冷水、見三開就沒問題了,勞煩兩位了。”
曲大叔哈哈一笑,擺手道:“多大的事情!”說著,端起一蓋蓋餃子走入后廚,廚房里本來還有應值的大師傅,也跟著過來幫忙,餃子下鍋不久,尚未煮好之際,外面居然想起一串巨大轟鳴,震得瓦楞都微微發顫,小捕、小九、蕭琪等一群活潑少女齊聲歡呼,城中信炮響亮,傳報全城子時已到、新春伊始。
賭錢的扔下骨牌、喝酒的暫放酒杯,除了幾個上了年歲、自愿留下照看餃子的長者,所有人都簇擁著跑到街上,放爆竹放焰火,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從四面八方轟涌而起,隱隱還夾雜著來自皇宮的洪鐘長鳴。
任小捕年年守歲,唯獨今年最最開心,漫天煙花似乎也比著往年要更燦爛,她這份高興來自心上人,因為太高興,所以她高興到把宋陽暫時給忘了……就那么喜著笑著,看花放炮、拉著小九一起忙活著張羅著,全沒注意到驛館中另一位才色女子不知何時走到了宋陽身旁,南榮右荃。
煙花璀璨,映得南榮右荃更加嬌美,殷殷笑意之中,南榮幽然開口:“家主以前說過,會派人隨你赴擂一品,助你行事。只是他先前也不曾想到,南理甄選的并未武士而是奇士,所以臨時換了人,換了我。”
不等宋陽說話,南榮就繼續道:“這期間有什么事情,你都能找我相助。”
說到這里,她忽然撩開了一截衣袖,把光潔的右臂呈現在宋陽眼前,一點朱砂鮮明,與白皙肌膚強烈比襯著。
跟著,不等宋陽開口,她又毫無風儀的揚起左手,從自己的舌尖上蘸了一點口水,在守宮砂輕輕涂抹幾下……紅痣褪色,很快消失不見。
三年前宋陽通過針石截封了她的手三陽經,才把那枚守宮砂‘扣’了下去,南榮右荃經絡收到淺淺沖擊,對身體全無影響,可再休想種上紅痣,即便她還是處子之身也不行。
“家主諭令,南榮一定遵從;不過宋公子給過我的寵惜……”南榮的聲音很輕,但‘寵惜’兩字的咬字極重:“我也一定回還的。”
宋陽實話實說:“就是扣了顆痔,不用總想著。”
南榮右荃俏臉上的笑容消散不見,目光清冷如冰,轉身走開了。
宋陽伸了個懶腰,有些想笑的樣子,心里大概明白了,當年的榮掌柜應該沒弄清楚,她貞潔仍在,只是沒了那顆守宮砂。
好歹二十歲出頭的女子,這都分不清楚么?
宋陽發噱的時候,趁著除夕熱鬧之際已經進入驛館的豐隆帝,臉色突兀變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