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初榕要‘辭職’,宋陽又驚又笑又愧疚,小捕更急得不行,低低地連聲提醒宋陽:“簪子,簪子。”
宋陽趕忙追上前,從囊中取出簪子:“這個送你……”
“跟我說不著!”任初榕走得飛快。
小捕從另一邊開口,語氣巴結:“還有一支雄兵。”
任初榕不舍得叱喝妹妹,這次抿著嘴角不應聲但腳下不停。
“宋陽要當皇帝了!”小捕沒轍,把事情照著大里去說。果然有效,任初榕大吃一驚,腳下一陣踉蹌,險些摔倒在地,同時愕然望向妹妹:“什么皇帝?”說完,又想起來自己正在發脾氣,問不著他的事情,轉回頭,再度對宋陽怒目而視。
宋陽立刻表決心:“保證沒下次了!”
小捕奮力拉住姐姐,裝腔作勢、瞪著宋陽問:“再有下次怎么辦?”話問出口,公主殿下自己就皺起了眉頭,總不能逼著他詛咒發誓啊,又趕忙改口:“反正不許再有下次了。”
說完,小捕忽然發現姐姐的目光不知何時又轉向了自己,異常古怪,好像藏了份笑意,任小捕不敢和三姐對眼神,立刻岔開話題,講起這次在深山中的奇遇。
他們平安歸來,任初榕心里那份擔憂散去,頓時輕松了不少;但生氣也是真的,放下心后怒氣不由自主地爆發,不過等她把馬鞭摔在地上喊出那句‘我不干了’的時候,她忽然想笑。這是小孩子賭氣的把戲,她都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天底下可不應該有人能把自己逼成這樣……宋陽和小捕加在一起就行。
心里有了笑意,怒氣不自覺就消散了許多;跟著宋陽又拿出來那根簪子,居然還帶禮物回來了?再看小捕急的恨不得上天入地的樣子,哪還能氣得起來;另外‘有錢、有兵、做皇帝’聽上去好像這一趟經歷很有趣的樣子。
而隨著小捕的故事,殘留在任初榕臉上、最后那點用來點綴門面的怒氣,很快就被驚訝沖散了……等小捕說完,任初榕瞇起了眼睛:“回去,請顧先生、帛夫人一起,這個事情怎么辦,要好好商量。”另外兩人一起點頭,鋪子有錢了,老板認錯了,郡主也就不‘辭職’了。
向回走時任初榕忽然想起一件事,轉頭望向小捕:“沒聽出宋陽怎么做皇帝了啊?”
“他會找個人來當大洪皇帝,不管找誰,不都得聽他的話…這跟做了皇帝一樣。”小捕振振有詞,自圓其說,跟著從宋陽手中奪過玉簪,對著陽光左看右看:“假的?我怎么看不出來?”
說著,笑嘻嘻地把簪子塞進三姐手中,這次任初榕沒拒絕。
回到燕子坪上,宋陽等人洗漱更衣,把自己收拾干凈,其間任初榕請來了鐵匠蕭易,把從蟬夜叉那里帶出來的幾本軍器譜給他過目,蕭鐵匠翻看圖冊的時候,郡主問道:“如果按照這幾本冊子打造軍器,‘南威’應該沒問題吧?”
話音剛落,蕭鐵匠突然神情一變,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郡主被他駭了一跳:“怎了?”
蕭鐵匠滿臉驚訝,抬頭道:“這個冊子…哪來的?竟然還有陌刀的鑄法?”
任初榕不解,蕭鐵匠也回過神來,搖頭笑道:“是一門失傳的戰刀鑄造方法,想不到在冊子上見到,見獵心喜,老毛病又犯了,郡主恕罪。”說著,又迅速翻看了下后頁,這才回答承郃最先的問題:“圖解標注都有,做起來沒問題。”
任初榕微笑點頭,當即吩咐下去,著人拓錄副本,完成后副本就先交給鐵匠去研究。
……等晚飯過后,燕子坪中幾位主腦人物再度聚首,封邑中人早都成了窮鬼,現在終于帶回來一份發大財的指望,當務之急就是商量如何去掘取這筆驚人財富。
暫時沒人開口,帛夫人、顧昭君等都湊在桌前,小心翻看著那份‘藏寶圖’,回來時路上匆忙,他們都還沒看過。直過了大半個時辰,總算草草看了一遍,帛夫人最先呼出口濁氣,坐回到座位上:“這些大墓,幾乎都在燕國境內,土猴子果然沒什么用處,真要把他們帶出來,也沒法在大燕境內活動。”
帛夫人垂下頭仔細琢磨了一陣,再度開口:“這里的墓都非同小可,光憑七上八下做不來,得請行里的真正好手。”
顧昭君這次說話沒再拐彎抹角:“請內行好手的酬勞怎么算?”
這也是承郃的顧慮,封邑中能人不少,可說到‘盜墓’大伙全是外行,何況又是去敵國行動,這件事封常春侯或者紅波府做不了太多。而盜墓本來就是黑道上的行當,把這事交給帛夫人來做無疑是最穩妥的。但是又怕帛夫人引入另外一隊人馬,一下子會分走幾成…大伙都窮,實在舍不得這口肥肉再被外人要走一大口。
帛夫人按照規矩實話實說:“一般而言,搭人走寶都是見光分賬,具體分走幾成要看提前如何商量的。可這次不太一樣,我不想搭人,只是雇人,前后所有的事情都由咱們這邊做好,只是請一兩個好手跟著下去走一趟,關鍵時候能打個照應就行。一進一出,最后走出來多少寶貝都和幫手沒關系,他就只拿那份傭金,當然,這份傭金不會是小數,但是比起咱們啟的大墓就不算什么了。”
顧昭君問道:“對方進了金窩子,出來后再看手里的那點錢,會不會反悔?”
“地下的寶貝再好,沒法兌現也只能擺著自己看;可傭金是真金白銀,這其間的區別不小。與其分了寶貝、費心費力去自己變現,同時還要擔著老大的風險,還不如賣給人情給我。何況這不是一竿子買賣,后面大把合作,我能保他傭金就足夠富足三代,應該問題不大。”
帛夫人又把話鋒一轉:“不過黑心白心、貪心最大,再明白的人,見了一箱箱寶貝也保不住會犯糊涂,我是這樣想的。不管哪個墓,每一趟我都會親自去跑,雇來的人講道義大家開心,要貪心蒙了姓子,出來后翻臉變卦……”說著,她露出了一個笑容:“咱們連傭金都省了。”
稍稍停頓,帛夫人話題再變:“大家一家人,不怕諸位笑話,謝門走狗堪用的人手實在有限,在封邑中的大都要留下照顧小姐,能跟我去燕國做事的的也就七上八下,至于我家老狗,成天瞎忙亂跑,也指望不上他再給我調人幫忙。由此,我想向侯爺、郡主借一隊人手,得是漢人,心思、身手都要好。”
承郃對帛夫人露出一個真誠笑意:“沒問題,這次要辛苦姐姐了。”
謝門走狗好歹是大燕的一支反賊,這次是在燕國做事,盜墓又不是攻城、不用興師動眾,憑他們的實力怎會連這點的人手都湊不齊,帛夫人的話說得很客氣,可意思卻很漂亮:我做事,你監督。
任初榕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一聲‘姐姐’,便是她的回應了。
顧昭君從一旁道:“挖寶貝的事情,有帛夫人親自主持,又有常春侯的精兵相助,絕不會有問題。從地里挖出來的金銀就不用說了,至于那些珠玉珍寶、瓷器字畫之類,仍是老樣子,由我去變現。”
珍寶變現以前宋陽就和顧昭君合作過,雖然出了‘蟹九爺’這個小小紕漏,但那件事也怪不得老顧,他辦這件事妥帖得很。
不過這次他沒提傭金的事。
宋陽點頭道:“怎么賺錢說完,現在說說這個錢怎么分吧。”
顧昭君呵呵地笑了:“你是大掌柜,先給咱們報個價錢吧。”跟著,對身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示意要喝水,他不渴,不過討價還價的關鍵時候,他喜歡趁著低頭喝水低下頭去,不讓人看到他的神情變化。
帛夫人隨聲:“是啊,怎么分侯爺先說來聽聽,一家人,怎么分都好說……”
這筆財富乍一看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其中關鍵就在宋陽的寶血,但仔細想想,如果沒有人家七上八下找出隧道,他連見到蟬夜叉的機會都沒有;至于后面的事情,干脆全是顧昭君和帛夫人去做,常春侯真就成了甩手大掌柜,坐在家里等著,金銀財寶就會源源不斷地流入營地。
狐貍們不想先開口,要等宋陽先說,宋陽喝了口水,稍稍想了下,痛快一揮手:“三一三十一,平分了吧!”
聲音落地,正從侍女手中喝水的顧昭君一個沒想到,噗地一口又都噴回到杯里。
其他人都沒喝水,誰也沒想顧昭君那么丟人,不過包括承郃、小捕等人在內,全都面露驚詫……即便另外兩家功不可沒,可侯爺的這個分法,未免也大方了些吧。
顧昭君雙手拱著袖子給自己擦嘴,同時望向宋陽:“這個錢…你說話算數么?”說著,余光瞟向承郃郡主。
任初榕打心眼里不同意宋陽的分法,不過顧昭君明說出來,她還是不愛聽了,淡淡笑道:“這個封邑里,常春侯說的話永遠算數。”
顧昭君哈地一聲笑:“好!少年仗義,我沒什么可說的,只有一樣:我那三成三里,至少有一半會投在銷金窩上。”顧老爺有架子,宋陽投桃他便報李,一早就說好的,銷金窩不用宋陽投一文錢但有宋陽一半的股份,現在老顧表示要再把錢往這里投,無疑是給常春侯送便宜。
“再就是,”顧昭君繼續道:“我還要買地,有錢了,銷金窩就得再大些,至少再買五里,比著現在得大一倍。”
承郃一笑:“沒問題,明天我就請慕容大人處理此事。”
顧昭君開心得很,又望向宋陽:“憑著這些墓,我自己建銷金窩都綽綽有余,不過…我不想自己建,仍是以前說過的樣子,我只是先搭出個架子來,你說呢?”
他的話莫名其妙,但宋陽完全能聽得懂,反問:“你還是要去游說那些富人,投錢進來?”
顧昭君點頭,眼睛亮得嚇人:“不錯!”
小捕不解:“能自己建,又何必再拉別人入伙?”
“不算拉人入伙,銷金窩是我和宋陽的,但地皮上的產業,可以有別人的…這件事要辦成了,投銀子進來的人,就和咱們站到一條線上了。”說著,顧昭君笑了起來,全不管小捕能不能聽得懂。
帛夫人也沒想到宋陽這么大方,在老顧表態后,她隨之開口:“下地走寶時,雇人的錢不進公帳,算在我家老狗頭上,另外我有個事情,打算和侯爺商量下。”
宋陽面露詢問:“帛夫人請講。”
可帛夫人再稍作猶豫后,卻又搖了搖頭,歉意笑道:“是我想錯了,不過是件小事,不用麻煩你了。”
本來帛夫人打算以后賺到錢,拿出些來給封邑中的石頭佬裝備軍器,算是對宋陽大方分賬的回報,但是轉念一想這樣做痕跡太重,反倒顯得小氣了。再說只要古墓開啟順利,裝備石頭佬不過是小錢,宋陽也不會在意,這個禮物送不到點上,還不如不送,留待曰后再找機會吧。
她改主意了,宋陽也不去追問,換過了新話題:“趁著大伙都在,再商量下‘皇帝’的人選?”
在山坳時,這個事情宋陽等人已經討論過一次,當時初步擬定的人選是施蕭曉。
選施蕭曉來冒充皇帝,好處一抓一大把,他想要為師父報仇,對付燕頂的目標和宋陽一致;心中不存貪念,不會掌握了力量就變個樣子;為人正派、知恩圖報,幾乎能肯定將來無論發生什么,他都不會掉轉矛頭來對付宋陽;為人沉穩心思不錯,只要提前做些準備功夫應該能騙過鄭轉;且‘落難皇族’出家避禍、隱忍圖謀,施蕭曉的和尚身份也挺合適……可選他也有個壞處,果然任初榕在聽到人選提議之后,輕輕搖了搖頭:“施先生姓子不錯,但自幼學佛,染了個‘我不犯人’的脾氣,軍隊交給他,守有余但攻不足。開始的時候或許還能命令蟬夜叉四處殺敵,但是到了以后,說不定見殺孽太重,他便心軟了。”
說著,她忽地露出個苦笑,望向宋陽:“再就是…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施蕭曉失蹤了。”
宋陽一愣:“怎么說?”
宋陽一行離開小鎮后不久,紅城方面就向郡主傳回消息,施蕭曉并不在紅城。
能查到的信息有限,施蕭曉的確是回到紅城過年,可沒出正月就離開了,去了哪里沒人知道。
一起闖奪山、戰邊關、大鬧睛城,宋陽和施蕭曉很有些交情,聽說和尚失蹤了,宋陽立刻就皺起了眉頭,任初榕輕聲安慰道:“已經派人去追查了,暫時還沒消息,不過不用太擔心,施先生的心思、武功都不弱于你,應該不會有事。而且有人見到他獨自一人離開紅城,向著南面來了,他不是被人綁走的,說不定是他有私事要辦,耽擱了時間。”
不是去了燕國、獨自一人而行,這兩點讓宋陽略略放心了些,對承郃道:“能不能加派些人手追查?”后者點頭:“沒問題,我再請杜叔叔幫忙。”
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秦錐的通報:“啟稟郡主,有王爺雀書傳到。”任初榕急忙起身,接了傳書看過后,臉上神情有些古怪,對筱拂道:“爹爹路過,進駐封邑北三十里的兵馬營,著咱們過去相見。”說著,她又看了宋陽一眼:“還有你。”
‘皇帝’暫時沒人可當,好在這個人選也不是現在就得馬上落實,顧昭君、帛夫人起身告辭,宋陽和任家姐妹一起備馬啟程,趕去見他老丈人……路上,宋陽腦子里還在想著分賬的事情,問初榕和筱拂:“那個錢,是不是分得太多了?”
任初榕搖頭,笑:“哪有,才分出去六成六而已,比起侯爺在睛城‘花自己的錢、買自己的房子、燒自己的皇宮’的手筆差遠了,我們得知足。”
宋陽失笑:“我就是覺得,那筆錢足夠多,三成三對咱們完全夠用,既然如此又何必……”
不等他說完,任初榕就點點頭:“我明白。說實話,我不以為然。不過父王如果知道這事,多半會贊你。”
小捕有點聽不懂,但至少能明白姐姐說得是好話,由此公主殿下心里挺高興來著……現在已經到了七月底,中秋漸近,鎮西王又要去西關督軍,本來不路過小鎮,他特意繞了些路來探望兩個女兒。其實都已經繞路了,再向前走走,直接去燕子坪就是了,但是老泰山得有老泰山的架子,畢竟還沒真正大婚,王爺才不肯主動去常春侯的封邑,一封雀書把他們喊過來相見。
半晌急行,趕到兵馬大營去見鎮西王,而出乎宋陽等人意料的,鎮西王此行還有同伴:左丞相胡大人。
按照晚輩禮儀,先拜見鎮西王,再拜見胡大人,左丞相先和三個晚輩說笑幾句,隨后道:“你們一家人聊著,我待會再來說話。”
胡大人離開后,鎮西王吩咐了句:“筱拂留下,你們兩個外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