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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一年有余,可南界白鼓樓守將華嚴就,每回想起那次左丞相突然自十萬洪荒中現身、進入軍營后又撞見自己老婆孩子的事情,他還是會冒出一身冷汗,情不自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脖子…萬幸左丞相慈悲,把他的人頭留在了脖子上,容他戴罪立功。
老婆孩子再不敢留在附近,早就送他們回了老家,華嚴也遭到兵部嚴懲,領受了三十鞭子、官降三級外加俸祿減半,但他的職位暫時未變,仍統帶白鼓樓士兵,監察洪荒中的動向。
經一事長一智,華嚴比著原來老實多了,不過也僅僅是老實了而已。
華嚴和大多數南理官兵一樣,心中有報國之志,真要上戰場廝殺他也會拼命,但平時的操練么…好像有些太枯燥了,特別南界的天氣,除了烈日酷暑就是暴雨連天,這樣的氣候里,操練能免則免吧。所以白鼓樓的戍邊兵,平時都不出早操的,除了按時輪班值守戒望,幾乎每天都能睡個不太離譜的懶覺。
今天黎明時分,華嚴做了個好夢……夢見自己身穿一襲華貴長袍,打扮得好像個紈绔,獨自一人登上臨近州府中有名的煙花之處錦繡樓,老鴇子滿臉堆笑地迎上跟前:“華爺,您來得巧,今天樓子里的姑娘不收錢,隨便您怎么快活。”夢中華嚴大喜,正想說什么,不料老鴇子突然從懷中摸出一柄牛角軍號,鼓起腮幫子對著他的耳朵嗚嘟嘟地吹了起來。
噪響難耐,華嚴怒斥中一驚而醒,好夢也隨之破滅。還沒能來得及‘不收錢’就醒了,讓他多少有些懊惱,正要喃喃咒罵,他就悚然發覺面前的老鴇子是不見了,但耳中的號角聲依舊!
示警號角,洪荒有異。
華嚴忙不迭爬起來,一邊穿衣貫甲一邊向外跑去,直接沖上哨臺,扒在箭垛上向著山林遠眺,才只看了一眼,華嚴將軍就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也隨之一沉!
眼前并無蠻軍,但是借著晨曦曙光,他看得明明白白:視線之內,莽莽密林無風而動,葉濤起伏嘩嘩亂響,鴉雀被盡數驚動,倉皇鳴叫中成群飛舞而起,密密麻麻幾乎遮蔽天空,只要稍有常識之人就能看懂,莽林中有大群怪物迅速移動,正向著邊界沖來。
平時懶惰馬虎,此刻心中惶恐,但‘鎮守白鼓樓’這種明確職責,華嚴不會馬虎的,不管待會沖出來多少怪物,他都會苦戰到底。華嚴連聲傳令,麾下所有士卒入防,同時點燃烽火傳訊四方。
前后一炷香的功夫,白鼓樓布防完畢,箭在弦刀出鞘嚴陣以待,而與此同時,就那么毫無征兆的,層層推動、已經翻滾到莽林邊緣的綠波葉浪,陡地平息了下來……
怪物的洪流并未沖出密林,可戰場上的氣氛卻因此更加壓抑了。
華嚴吞了口唾沫,傳令手下不得放松。這道命令干脆是廢話,只要不是傻子,誰也不會就此放松下來,只是將軍覺得,這個時候不說點什么,心里會空得難受,不過他自己都沒注意,在傳令時他不自覺地壓低里聲音。
鳥群飛散開去,聒噪不再,白鼓樓內外一片寂靜,士兵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忽然一聲清冽啼鳴突然自頭頂傳來,大家循聲望去,這才發現數十頭體型巨大的黑鷹不知何時飛近,正在半空中不停盤旋,曙光照在豐澤翎羽上,映出一片赤血光芒。
一個剛剛入伍不久的新兵,終于壓抑不住心中恐懼,未得號令就抬手引弓,一箭射向黑鷹,可惜緊張之下準頭太差,距離目標歪出了數丈,箭矢歪歪斜斜飛上高空,待其力竭、升到至高點、堪堪便要墜落時,一頭巨鷹雙翅微微一震,自空中劃出黑色半弧,仿若一道閃電急沖而去,伸喙穩穩銜住了那箭,繼而嘴巴用力,‘啪’地一脆響,箭桿兩斷……
華嚴回頭瞪了小卒一眼,還不等出聲訓斥,他身旁的一位校尉就低聲開口:“將軍請看,有人過來!”
短暫寂靜之后,密林中總算有了動靜。并非大軍出動,僅只寥寥五人一行。
一只由藤蔓編結而成的敞頂小轎,四個猴子怪似的野人轎夫,還有一個舒舒服服坐在轎子上的妖精……酷暑之際,普通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脫掉,她卻重裘加身,還依舊一副冷得不得了的模樣;頭發已經皓白如雪,但臉上連一絲皺紋都沒有,五官精致嬌美、皮膚吹彈可破。
這副打扮、這般模樣,不是妖精是什么?
怪人現身,軍卒校尉們越發緊張,唯獨華嚴將軍,在看清對方之后,實實在在地松了一口氣,臉上顯出喜色,揚聲高喊:“前方可是琥珀前輩?”
琥珀聞言微微一愣,催促著轎夫走得更近些,確定自己的聲音能傳過去之后,才笑盈盈地望向華嚴:“你知道我?”
不止華嚴一個,南界沿線所有哨崗主官都知道她。
當初琥珀留在‘十萬洪荒’,分別之際說得明白,她不是留在這里不走了,只是要玩上一陣,將來還是會回來的。宋陽重返南理之后,請胡大人幫忙傳令南界對此多加留意,一旦琥珀現身千萬不可誤會。
對這道命令,華嚴格外在意,是以一眼就認出了對方。華嚴急忙命令手下開閘放琥珀一行進來,自己也親自迎了下去。
在雨林中逗留十數個月,琥珀的神氣卻絲毫未變,一如當初與宋陽分別時的模樣,見面也不客氣什么,直接問道:“將軍可知宋陽的情形么?”
常春侯之名、之事南理皆知,遙遠邊關也不例外,華嚴當即把自己所知、有關宋陽一切,包括‘和親公主、賜婚郡主、封邑燕子坪’等大小事情詳細相告,琥珀聽得很認真,自始至終眸子都是亮晶晶的,快樂光芒閃爍。
華嚴知道面前這位奇人是宋陽的長輩,笑道:“常春侯曾特意傳訊邊關,要大伙注意您老的行蹤,現在可好了,您老回來,一家人團聚……”
“我還沒打算回去。”琥珀搖了搖頭,打斷了他:“就是有些想兒子了,又訓好了大鷹,打算建一條信路。”
說著,琥珀向四個轎夫之一伸手一指,被他點中之人跨出了一步,琥珀繼續對華嚴道:“拜托將軍,派人把他送到燕子坪。”
此人是‘鷹主’,他走在地面,訊鷹會隨在天空隨他一起移動,此行其實就是領著訊鷹認路,一趟之后大鷹就能往返于琥珀與燕子坪之間,為雙方傳書通信。
琥珀說什么是什么,華嚴只有點頭的份。
說過正經事,琥珀又另起話題,有些突兀的問:“將軍要人頭么?”
華嚴嚇了一跳,正待搖頭忽然福臨心智,追問道:“前輩指的是?”琥珀笑道:“野人的頭,前陣子剛剛蠻荒里剛剛打過一場打仗,死了不少人,我要這些尸體也沒用。”
華嚴霍然大喜,這是白來的大功勞。瞬間里上報的軍呈他就大致想好:前幾日有野人結隊沖關,白鼓樓上下一心奮戰到底,最終擊退強敵守住邊界……琥珀姑奶奶從來不會平白使喚人,只要用心給她辦事,就一定會有好處。
琥珀哈哈一笑,說了句:“待我們走后,將軍派人去林中啟運就是了,正南方向,好找得很。”說完話也不多待,上轎離開白鼓樓。
華嚴再等哨樓遠眺,待琥珀一行進入密林,剛剛平靜不久的林中陡然傳出一陣沖天歡呼,隨即依舊葉浪翻滾,只不過這一次方向截然相反,向著洪荒深處蔓延而去!
琥珀離開白鼓樓的時候,常春侯一家正湊到一起吃早飯……宋陽,小捕、初榕三個人都好像做了賊,一個比一個心虛,豐盛早餐誰都吃不出味道。
小葡萄也在席間,左看看右看看,也不敢多說話了,抱著大碗轉著圈地喝粥,這個喝粥的法子是跟阿伊果學的。
一碗粥喝到小半,小娃終歸還是沒忍住,試探著問宋陽:“老師,我跟云頂上師學武的事情,您怎么看?”
葡萄崇拜云頂,而云頂想要收下他的心思,也全被他看到了,此刻眼睛里全是期盼。
宋陽不為所動:“這事我做不了主,還是得問你爹。”
說到這里,任初榕接過話題,對葡萄說道:“昨天我已經給左丞相寄出信箋,放心吧,派出的是咱們封邑內最快的馬。”說著,伸手夾了些小菜放進娃娃碗中。
有關云頂收徒之事,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雀書傳遞的信息量有限,是以郡主選擇快馬信差,派遣心腹紅波衛,連夜趕赴鳳凰城。
葡萄連聲道謝,宋陽的神情也是一喜,望向她露出笑容。任初榕什么時候寫信、派人他都不知道,身邊有這么一位聰明人、細致人幫忙,當真是件福氣了。
任初榕沒看他,但眉宇間悄然升起一絲歡喜,過了片刻又囑咐葡萄:“最近這段多留在侯府內,盡量少往外面跑,一定想出去玩,務必要先來告訴我。”雖然云頂鄭重保證過,可承郃還是怕活佛會突然擄走小娃。
葡萄聽話,脆聲答應下來。不久之后他吃飽了,放下飯碗裝模作樣和老師、公主、郡主打過招呼,跑到院子里玩去了。宋陽咳嗽一聲,把昨晚請豐隆來做洪皇的事情仔細講過,沖淡尷尬最好的法子,莫過于談說正經事,果然,從小捕到初榕都聽得專注。
宋陽抖擻精神,說得更賣力氣了些,稍有不講義氣的是,他把昨晚豐隆的糊涂表現略略夸大了些…為了逗兩個媳婦開心,沒辦反,只好拿先帝爺來墊牙了。
小捕被逗得咯咯直笑,任初榕也莞爾連連,最后宋陽又把豐隆提出的那些準備功夫一一轉述,不料這次才剛開口,任初榕就微笑道:“族譜、洪史、洪皇后人歷代履歷…所有這些東西早都準備好了,今天我就給李大先生送過去,到時再和他確認下,看看有沒有疏漏。”
初榕掌家就是如此了,真正大事她會找宋陽商量,同時給出建議;但那些看上去不太重要、但又不容忽視且無比瑣碎的小事,不管宋陽有沒有想到,她都會料理得井井有條。
宋陽心里忽然冒出了一句感嘆:封邑里要是沒有任初榕,自己可怎么辦啊。
沒有任初榕,封邑真就完了……早飯過后郡主立刻忙碌起來,軍器的調配、運輸,南威的換產準備,銀錢的出入使用,蟬夜叉中淘汰下來的老幼安置等等等等,每天都是這樣,任初榕早上一睜開眼睛,數不清的大小事情就撲面而來,一直到深夜睡去才算暫告段落。
現在宋陽回來了,力所能及幫她分擔,但能做的實在有限,說到頭也就兩件事,一是找到木恩詳談,說明贈送裝備的好意,山溪蠻對漢人深惡痛絕,漢家的器具再先進再好用,他們連看都不看一眼,不過來自宋陽的饋贈可以另當別論,這件事任初榕還未曾去和木恩提起過,也是等著宋陽回來親自去說。
木恩也不傻,完全明白大批軍械進山會給族人帶來多少好處,但是她仍顧慮宋陽‘九色不沾’,不想族人和宋陽有什么聯系,所以老太婆想出了個自欺欺人的法子,所有武器都算是宋陽送給她的,然后她再轉贈族人。
另就是宋陽自己進入深山,去了趟蟬夜叉的駐地,說明‘陌刀認主’之事,要他們安排好人員批次,趕赴封邑協助鑄刀,同時宋陽也告知對方,大洪皇帝現在到了封邑。蟬夜叉主將鄭轉聞訊大喜,立刻點選軍中重要將領,隨同密使出山覲見洪皇。
山中一趟來回,宋陽刻意壓住步子,前后近一個月的功夫,豐隆這邊已經準備得差不多。
半年前還坐在龍椅上的真皇帝,自幼讀經研史、禮儀嚴格訓練、氣度渾然天成,現在扮演個假遺孤自然游刃有余,再加上李二李三也都是‘真材實料’,一場戲下來演得四平八穩,全無破綻。
宋陽全程相隨,開始心里還有不安,害怕豐隆會演砸了,但很快就放下心來。
不過從旁邊‘看戲’時間稍長,宋陽漸漸發覺倒是蟬夜叉有些不自然似的…自鄭轉之下,蟬夜叉眾將的確是既喜悅又唏噓,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宋陽總是覺得,他們這份強烈的情緒,好像和面前的洪皇并沒有太大關系。
仔細一琢磨,宋陽也就釋然了。蟬夜叉在山中繁衍六百年,代代洗腦世世灌輸,有朝一日要出山為洪皇而戰,忠心毋庸置疑,但忠心不一定就是熱愛,此刻他們的歡喜,更多來自一份無法言語的‘解脫’吧。
不管怎么說,洪皇這件事算是圓滿,至此,山中的蟬夜叉也正式列入封邑武裝的序列。任初榕又有的忙了…之前不敢確認是否能真正拿下蟬夜叉,所以她‘謀而未動’,現在事情真正落實,她就要著手建立營地了。
蟬夜叉的老巢在大山腹地,來回一趟最快也要二十天余天路程,未免相隔太遠。但這樣一支大軍入駐封邑,又太惹人注目,即便鎮西王重權在握,這種麻煩也能免則免,而且蟬夜叉最好也不要天天都能和豐隆碰面,總相見難保什么時候就露餡了,所以郡主在封邑以南二十余里外,選出了一片還算平坦的地勢,興做土木搭建營房、開辟操場。
洪軍新營已經進入山溪蠻的勢力范圍,少不了又得請木恩去和蠻人說好話,現在的山溪蠻,從吃喝到裝備全都是封邑提供,這點小事哪會和宋陽計較,異常痛快答應下來,保證絕不滋擾。
就在宋陽從山中回來的第二天,出乎意料的,鎮西王事先并未通知,便帶隊來到封邑。和上次一樣,王爺并非獨自一人,左丞相胡大人和他同行。
眾人還道有什么又出了什么大事,趕忙去迎出去,見面施禮問安之后才知道,鳳凰城一片太平,朝綱穩定,鎮西王只是去西關巡查,繞路過來看看。
這還是鎮西王第一次來封邑,看上去不過途徑附近‘進來坐坐’,不過此行倒也透出了一重暗示…畢竟,宋陽又是平叛、又是放火,接連完成兩件大事,卻未領絲毫功勞,這樣的女婿也不是隨便哪里都能找得到的,王爺對他的成見漸漸消除,來他的封邑也是對他的認可。
鎮西王先到侯府,禮數不可廢,與胡大人一起拜見過‘先帝’,隨即才放松下來,在府中轉了兩圈,對初榕皺眉道:“侯府的格局有點小,趕回把圍墻拆了,再擴一擴吧,又不是沒錢。”
其實侯府已經大得很了,現在除了宋陽一家、封邑要人、另外還住了謝孜濯、豐隆、云頂等人,依舊敞亮十足,可當爹的心思,就算女婿的府邸再大出一倍,他也未見得會滿意。
任初榕搖頭而笑:“足夠住了…的確是不缺錢,但以后會缺地方,怕是沒處擴建了。”
鎮西王不解:“偌大封邑,無處擴建?”
“侯府周圍現在倒是還有些空地,不過無魚師太籌建妙香吉祥地…這片圣地,建到多大都不過分,現在劃出七里,以后我還打算再做擴充……”
擴建侯府只是隨口一說,對女兒的解釋王爺更無意追究,擺了擺手岔開話題:“帶我去南威,見識下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