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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孜濯才不在意齊尚的胡說八道,淡淡地問宋陽:“你怎么想?”
瓷娃娃問得莫名其妙,宋陽能明白才怪:“你指什么事,什么怎么想?”
“殺犬戎騎兵的事情。高速文字站”因為她伏在宋陽背后,所以說話時,好像是在宋陽耳邊呵氣,癢癢的也暖暖的,付老四想笑,又覺得太唐突,只好咬牙忍住。
瓷娃娃說完還怕他不明白,稍加停頓后又補充道:“你和燕有仇,燕軍暗中調動,狼卒察覺異樣…現在你把知情的狼卒都殺了,等若幫了燕軍的忙。”
宋陽了解她的疑問了。
殺狼卒,不過是因為心底深處那一點善良,談不到替村落中遇難的百姓報仇,充其量也不過是,不想看著那些女子再遭凌辱吧,不過救人同時也等若在無形中幫了燕。幫燕就是幫景泰、幫燕頂……幫仇人。
事先宋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如果早知道的話,自己還會再來救人、還會不給狼卒留活口么?對此宋陽并不確定,但現下里他能肯定的是,那些狼卒殺了也就殺了,他并不后悔、更不會懊惱,開口回答謝孜濯道:“總有些事情攪在一起,沒法分清楚的。”
一邊說一邊向前疾馳,又跑了一段路,宋陽再度開口:“其實…另外有個關鍵,能殺該死之人,還是很快活的。”
謝孜濯想了想,不是很懂,但沒關系。做人不需要什么什么都一清二楚,她知道宋陽心中坦然便足夠了,瓷娃娃側過頭,老姿勢,把臉頰依在宋陽的肩膀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片刻后她的唇角輕輕一抽,好像想要笑的樣子。但很快她又忍住了。
隨后兩天的行程。除了必要的調整、休息,一行人再沒有絲毫的耽誤,七上八下按照早就設計好的路線在前指引,其間也曾遭遇過巡邊軍馬,但都有驚無險。穿越邊境后。越跑距離邊疆就越遠,終于離開了戰區,進入真正的大草原。
當年常廷衛轄下,有專屬負責在境外刺探敵情的衙寺。后來隨著謝大人喪生,境外力量也煙消云散,不過還有個別忠心的卒子保存下來,滿滿又和帛先生取得聯系,并入了謝門走狗。
宋陽一行又走了兩天,齊尚和在犬戎的同門取得聯系,有了‘本地人’的接應,后面的行程也就從容得多了。
犬戎牧民也是黃皮膚。和漢人不同宗但是能算成同種,宋陽等人再做易容、換上牧民衣衫,看上去并不顯眼,語言不通也無妨,行途中不管什么事情,自有本地‘小狗’去應付,完全不需反賊們操心。大家前進也不用再強的背弱的。小狗們準備好車馬,大伙扮成草原上的游腳商人的樣子,奮起腳程向著使團追趕而去。
至此宋陽也真正踏實下來……和同伴在一起,他從不以首領自居,可身邊所有人都是因為自己才會深入異境。宋陽始終提著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他帶著大家出來,就一定要再帶著大家回去,只有班大人不在此列,這位老丞相的終點是回鶻,不論是行程還是生命。
這一天正趕路時,宋陽催馬與隊首的羅冠并肩而行:“前幾天專心趕路,有件事情一直沒來得及問。”
羅冠好像知道宋陽想要問什么似的,側頭看了他一眼:“武功?”
宋陽點了點頭:“您看出來了?”
不料羅冠又搖起了頭:“看出什么?”
要是陳返會這么后語否前言的說話宋陽不奇怪,但羅冠一直都正常得很,冷不丁蹦出兩句怪話,宋陽一時間被他噎住了,片刻后無奈而笑,直接從頭說起:“我的武功您清楚得很,赤手空拳的話,上品武士頂尖,有刀在手時有望踏入乙字,如果手中刀是龍雀的話,戰力還能再提升一塊,當然,拿著龍雀距離甲字也還遙遠得很。”
待羅冠點頭之后,宋陽又繼續道:“不過前幾天里,和犬戎騎兵廝打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武功好像又精進了些…以‘春衫’發揮出的戰力,和平時手握龍雀威力相若。”
說完,他又特意加重語氣:“上次執春衫,肯定比著拿紅袖刀時要強。”
紅袖添香、春衫薄涼,兩把寶刀本就是一對,來自同一塊鐵髓、出自同一只煉爐,威力不相伯仲,干脆可以看成是一把刀。而宋陽用春衫的殺傷力比著用紅袖時更大,自然說明他的武功又告精進。
這是大好事,但是讓宋陽疑惑的是:他弄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進步……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殺得血肉橫飛,他還不知道自己進步了。
這未免太有些匪夷所思,高深武士能夠借助內勁運轉來探查自身情況,也就是所謂的‘內視’,自己是什么樣的修為、能動用多大的力量、搏斗時能發揮到什么程度,這些對宋陽這種級別的武者而言,就好像普通人知道自己有幾根手指頭,是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的事情。
宋陽在打斗時才發覺自己戰力莫名提高,心中那份愕然,就仿佛瓷娃娃和別人猜拳,伸出手去突然發現自己原來是六指……
要知道,宋陽上回武功精進,還是在青陽驛站被陳返逼著沖破‘三關’那次,后來陳返也曾斷言,宋陽的武學成就便止于此,幾乎不再有進步的可能。
事實也的確如此,這些年里宋陽忙東忙西,但是對武功的修煉從不曾放松過,不過再怎么勤奮,也只能保證自己不退步,始終沒有寸進……直到幾天前殺蠻子。
這次的進步不算太夸張,赤手的話仍未能突破宗師界限,不過明明白白的。就是有所提升,宋陽想不通此事,所以來向羅冠請教。
提升修為是好事,宋陽當然歡喜,但是身為天下頂尖的好大夫,對身體失去掌控的感覺未免太糟糕了,先是鼻血長流來得莫名其妙。又是戰力提升來得不明不白。也不知道這兩件事有沒有關系,要是宋陽全不擔心,他就太沒心沒肺了。
對宋陽的問題,羅冠不怎么在意的樣子,搖頭道:“我能看出你修為精進。不過你說自己沒刻意苦練,進步古怪……你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情,我又怎會明白。”
宋陽不甘心:“或者,您幫我想想。有可能是啥原因?”
這次羅冠沉思了一陣,并未直接去說原因,而是另起話題:“尤離傳你的龍雀殺法比較特殊,你所有的修煉都是為了刀,所以有刀在手能讓你實力猛增。不過真要較真去算計,你的修為應該被劃作上品大成,就算你龍雀在手,能把初登乙字者砍得落花流水。就根底而言,你還是上品。”
宋陽點頭,這是早就明白的道理,刨除兵家的戰場殺敵功夫和差官的抓賊擒殺功夫,中土武學無論門宗,所有內勁功法的總綱都不是為了打架傷人,普通些的是為了修身健體。高深功法則是養心悟性,或者說,武之本意是個人的一種修煉,與苦行僧、比丘尼并沒本質區別,打架斗毆只能算是‘副作用’。
有了‘修煉’這個題目。高深武學的品級劃分就不單純以戰力而論了,所以就有了宋陽現在‘打得過乙初。但還不算宗師’的情形。
“從上品到宗師,講究勢歸于意,”羅冠繼續講道:“修煉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心性功夫了,要靠‘悟’字。”
上品到乙字是‘勢歸于意’,乙字登甲頂要‘意合于虛’,在鳳凰城陳發腦疾發作、錯把宋陽當成‘小羅冠’的時候,也曾經給他解過這番道理,可惜道理虛無縹緲,特別是對宋陽這個‘現代人’來講,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究竟什么才是勢歸于意,宋陽始終想不通。先別說怎么‘歸’、‘歸’到哪,就連那個‘意’指的是什么,他都不明白。
“就是因為不明白,所以才要‘悟’,這個‘意’,還有‘意’之后的那個‘虛’,都是只能意會的東西,沒法子講清楚。何況,個人悟個人的道行,就算講得清楚也沒用。”羅冠看得出他的迷惑,算是給他解釋了一句,跟著又說道:“你和師父共處過一陣,應該明白,我們這一宗,是從畫中求真意…畫太陽不過是為求領悟、所用到的一種方法。”
宋陽苦笑:“您的意思,不是讓我也學畫畫吧?”
弓藏陽火之力,箭蘊烈日之威,所以陳返一脈畫太陽求悟真諦;宋陽琢磨著自己的龍雀殺法,真要畫的話該畫啥?畫死人么?
羅冠咳了一聲,笑道:“腦筋那么死板,真不是學武的料子,能有現在的成就已經算老天開眼了。畫太陽只對我們這一宗有用,你畫了也白畫。功法迥異、心法差別,悟道的辦法也各不相同。至于你的龍雀之道該如何領悟,我不敢妄言,不過……”
說到這里,大宗師話鋒一轉:“我看過你殺人。”
宋陽一愣:“什么意思?”
羅冠加重了語氣,又重復一遍:“我看過你殺人!”
兩次完全一樣的回答,宋陽有點懵,琢磨著自己要是再追問大宗師到底什么意思,羅冠會不會又說一遍‘我見過你殺人’呢?由此宋陽又想起了一個前生里才有的物件:復讀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