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冠未察覺、齊尚自己懵然無知,其他人更不知道怪魚是什么時候把卵種在他后背上的,不過在谷底的惡戰中,大家殺得興起,雖刀鋒起落腥臭魚汁四濺,現在在仔細想一想,如果魚卵也混在泥鰍血汁中的話,那大家中了畜生的陰招也就不足以為奇了。
畢竟,最難防還是魚卵上帶有的特殊毒液。不疼不癢,還不會讓人完全喪失感覺,‘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比著宋陽施毒手段都不遜色。
沒人能保證自己沒中泥鰍暗算,逃犯們男人女人分成兩組,遠遠的分開來,在同伴的幫助下彼此檢查身體,男子中除了班大人和宋陽之外人人中招,連羅冠都不例外;女子之中,只有瓷娃娃得以幸免,身體肥壯的小婉后背尤為‘慘烈’。
如此一來倒也解釋了另外一件事,為什么大伙在和泥鰍惡戰時體力會如此不濟……憑著七上八下等人的本事,就是經過一天逃亡,再遇敵時也能打上幾個時辰,上品武士的耐力、勁力,遠非常人能及。
但裂谷的經歷感覺很漫長,其實從頭到尾也就一個多時辰,真正用來打斗的時間也就更短了,結果一眾高手全都累得不行,開始他們還以為時是跑了一天沒好好休息、再加之裂谷中環境悶熱驚人所致,現在看,他們會如此疲憊,和身上背了蘊含古怪毒液的魚卵也不無關系。
班大人和瓷娃娃為什么沒有被魚卵附著,宋陽也有個大概的想法,他們兩個一老一弱,體質實在太差,泥鰍對宿主也是有選擇的,體質羸弱者會被它們排除在外,反倒因禍得福了。
至于宋陽自己,應該是托了自幼煉血的福,他的血質特殊,有藥物有毒物混雜在一起,為怪魚所不喜吧。而宋陽戰力不濟是之前失血過多的緣故,與魚卵無關。
幸運的是,或許是為了隱蔽,或許是覺得背后的血液最香甜,每個中了暗算的同伴都無一例外,只是背后附著著魚卵,其他地方都干干凈凈,這樣的話,在拔出這些惡心東西的時候,能讓人省去不少手腳。
宋陽蹲在齊尚背后,對他的傷口仔仔細細地了端詳了一陣,時而剜除一枚‘蓮子’觀察傷口深度,時而撒上一點藥粉試探卵上的毒姓……宋陽不敢絲毫大意,傷口的情形太特殊,這種怪物以前也從未見過,要療傷的話,絕不是把魚卵盡數剜除掉就算完事那么簡單的,說不定還有些細小須針直刺肌理深處,若處理不好,落下后遺癥還是輕的,當時喪命都有可能。
這些吸血泥鰍不是普通的吸血蟲,不能掉以輕心,療傷也非得宋陽親自出手不可。
良久,宋陽著同伴架起一蓬小小篝火,從藥囊中取出小刀、銀針和一眾應用藥物,對齊尚道:“我動手了。”
這個時候齊尚已經看過別人的傷口,知道自己后背上長得是什么惡心東西,笑道:“趕緊的!”跟著他又轉頭望向巴夏:“我琢磨著,就算侯爺拿去了那些魚卵,咱們這后背以后也爛的沒法看了,要不借著這些疤瘌…咱倆也紋個花樣去?還記得西山井的老崔不,他有好手藝……”
巴夏不理后面的絮絮叨叨,直接問主題:“爛成這個樣子,還能紋什么?”
齊尚有主意:“就紋泥鰍卵叩背圖!現在后背是個啥樣子,咱的刺青就紋成啥樣子,以后脫衣服一曬膀子,告訴他們爺爺后背以前長過這種東西,誰敢不服氣?比下山虎過江龍威風多了。”
巴夏一言不發,抱膝坐在了地上,過了片刻才說了句:“你知道愁么?”
宋陽觀察傷口時仔細緩慢,但是到了真正出手療傷時動作飛快,憑著巴夏的眼力,幾乎都跟不上宋陽的動作……不知何時夜風消散,整座花海死般沉寂,只有一枚枚‘蓮子’被拋入篝火時的吱吱慘叫。
只一盞茶的功夫,宋陽便告收手,又給他敷上去腐生肌的靈藥,笑道:“現在給你敷的藥,方子是舅舅親傳的,靈驗得很,肯定不會落疤。”
齊尚一聽就急了:“別啊,這么兇的傷,好歹也得留點痕跡下來,要不我說了他們都不信……”
宋陽笑著走開,不去搭理他,換過下一個病人巴夏。
本來齊尚等人的意思,怎么說也要先給幾位女子療傷,但是宋陽說得坦白:“先治不是便宜,而是吃虧,我第一次弄這種東西,難免手法不熟,得先拿皮糙肉厚的練練。”
齊尚是貧嘴,但絕不是不厚道,所以當時他沒去接一句:論皮糙肉厚,你得先找婉大家……巴夏之后是小古、羅冠,忙活完幾個漢子,宋陽望向三位女子。一眾男子都遠遠回避開,瓷娃娃也幫不上忙,加之連番奔逃下實在困倦,不知不覺里熟睡了過去。
小婉威風霸氣,絕無扭扭捏捏的時候,直接坐到宋陽跟前,露出后背:“姐夫,麻煩你了,動手吧!”
以小婉的塊頭,治她一個都快趕上三個巴夏了,這次忙碌足足一炷香還過的功夫,才算處理完畢;后面是阿伊果,黑口瑤姓子潑辣,也不把露出后背當回事,大方上前,但一個勁地囑咐著:“你娃小心,老子后背不能落疤咯,妹兒們眼窩軟,看了害怕嘞。”
對女子,宋陽的動作也的確更小心了些,她們背肌嬌嫩、又在意疤痕,如果宋陽力有未逮也就算了,但他的確能讓她們恢復如初,自然要全力以赴。
阿伊果療傷過后,也像其他人一樣,趴到花海里去了,傷口暫時不宜覆蓋,要稍稍晾上一會。
南榮右荃是最后一人,走到宋陽身邊、坐下來,一言不發。
宋陽也不廢話,把刀、針在火上灼燒片刻,再度出手……一如剛才,宋陽神情專注,刀、針、藥粉此起彼落運轉如風,不過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當真疲勞得緊了,體力不支、精神不濟,甚至有些困得睜不開眼睛了。
困得張不開眼睛?
這是不知多少年都沒出現過的感覺了。
似乎對宋陽的狀態有所察覺,南榮捧著衣衫護住胸口,轉回頭看了他一眼。宋陽沒想到她不打招呼說動就動,另外他精神不濟時反應也稍稍慢了些,手中小刀鋒銳,不小心劃破了她背上一塊好皮膚,口子不淺,鮮血涌出。
對于疼痛,南榮只是微微一皺眉,并未就此轉回頭去,而是認真打量了他一眼,宋陽略顯歉意:“對不住。”
南榮沒表示,重新坐好。宋陽繼續忙碌著……‘蓮子’盡去后,他長長地松了口氣,開始為她敷藥,這個時候做的事情比著剛才也簡單多了,不用像動刀時那么全神投入,放松之下宋陽笑道:“這次總算抵回‘舊賬’了吧。”
‘舊賬’指的是那顆守宮砂。
當年陰家棧門前一場生死搏殺,宋陽大獲全勝后,惡作劇似的扣掉了南榮的守宮砂,之后很神奇的,南榮居然就真的以為身子被宋陽奪去了,直到在深山中榜二傻收服劉家軍那一戰時,宋陽才把真相相告。
以前南榮算不上朋友,宋陽也無所謂,她愛死死愛活活,他不關心。不過這幾年里南榮經常跟在宋陽身邊,不管是不是因為顧昭君的命令,她給宋陽幫過的忙都是實實在在的,后來她又常駐燕子坪,和侯府里那些女子混得也不錯,宋陽漸漸把她當成了自己人,雖然南榮對他總是冷冰冰的……南榮笑了,風情十足,跟著搖了搖頭:“只是一顆痣,已經不太和你計較了,不過你想要抵回來的話,也不是那么容易,當初我以為…的時候,是掉了眼淚的。若有一天,你能再做一件讓我開心到落淚的事情,那才算一筆勾銷。”
宋陽被她氣笑了:“我欠你啊?那時你要殺我,我就扣了一顆痣下去,已經算是高抬貴手了……成了,治好了,趴著去吧。”
南榮一聳肩膀:“剛才又不是我‘抵過’的,是你沒話找話提起來的。”說完,連個謝字都沒有,起身找阿伊果一起趴著去了。
治傷是事出無奈,現在女人家在曬后背,宋陽要是再留下來看就從大夫變成流氓了,雖然不遠處平趴著的三個女子里,一個不像女的,一個不把自己當女的,最后一個和那個不把自己當女子的打得火熱且還是被他奪過守宮砂的……回到男人堆里,以大宗師為首的,幾個人也爬成了一排,宋陽笑道:“晾一會就成了,起身吧,沒問題了。”
羅冠功夫好,也沒見他撐地或者躬身,仿佛詐尸更像根棍子似的,那么直挺挺地一下子立了起來,問道:“要是再動手,會有妨礙么?”
宋陽應道:“肯定有影響,毒卵傷身,后來的藥物暫時也對體質有影響,再打起來大家的戰力都會打個折扣,沒辦法的事情。”
意料之中的答案,羅冠也不沮喪,再問道:“你呢,怎么樣?”
宋陽更困了,情不自禁抻了個懶腰,不料雙手高舉之際,唇上又是一陣濕熱,鼻子又告出血!
幸運的是這次失血不多,只滴下了幾滴,順著下頜滴落,濺得胸襟上斑斑點點,宋陽苦笑搖頭,完全查不出原因的怪病,真快把自己煩死了。揮著袖子給自己擦了擦,為了不讓同伴再艸這份沒用的心,他只說無妨,隨后又回答羅冠的問題:“就是累,困得不行了,想要睡一會。”
羅冠微笑道:“那就去睡一會吧,狼卒就快來了,到時候叫醒你,一起看他們怎么往溝里扎。”
宋陽哈哈一笑:“一定記得叫醒我。”跟著伸腳在花叢中踩了踩,胡亂踏出個地方,以臂做枕和衣躺倒,剛剛一閉上眼睛,就沉沉睡了過去。